第33章 蝴蝶谷（十七）
蝴蝶谷（十七）
杉樹高聳入雲，彩色的蝴蝶隐匿于葉間，白衣仙人衣衫晃動，一只紅色的蝴蝶被驚擾，脆弱而美麗的翅膀輕輕煽動，在空中劃過了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在了另一根樹枝上。
無雙坐在枝丫間，眸子淡然冰冷，微微垂着，俯視着下面數十間小巧精致的木屋。稚嫩的孩童們到底是貪玩的，結伴走出木屋，一起捉蝴蝶、奔跑、打鬧。他看着樹下那個七八歲的男孩，眼神逐漸恍惚。
大約又是幻境幹擾，他透過這個陌生的男孩，看到了另一個陌生卻又分外熟悉的男孩。
在幻境中，他似乎也是坐在杉樹上。他的聽力極好，遠遠的有人小跑過來，細微的腳步聲驚動了他。那是一個穿着月白色衣服的孩子，約莫七八歲，容貌雖稚嫩，卻能看到日後的絕美。七八歲，正是雌雄難辨的時候，這孩子粉雕玉琢，個頭不高，但四肢修長，格外好看。小孩正是貪玩的年紀，看樣子，似乎正在追逐一只白色的蝴蝶，那只白蝴蝶不知是通了人性還是偶然，竟每每在小孩要捉到它時飛快煽動翅膀逃走。小孩也不氣惱，小聲說：“小蝴蝶，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将你送給師父，師父心地善良，看過後就會放你離開的。”
白蝴蝶落在了一朵牡丹上，這牡丹紅得豔麗，紅得耀眼。小孩彎着腰，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小巧的雙手微微合攏着伸過去，屏住呼吸——
“嘿嘿……”小孩笑得傻乎乎的，眼睛貼在自己的雙手上，透過縫隙看着掌心中的白蝴蝶：“謝謝小蝴蝶。”
細微的腳步聲吸引了無雙的注意力，幻境戛然而止，他看向聲音來源，只見遠處走來一名女子，這女子并未束發，青絲如海藻般茂密彎曲，她身着淡黃色衣衫，裙擺極長，走動間看不到雙足。女子的步伐緩慢，走路的姿勢奇怪，這讓他産生了一種感覺：女子走的每一步仿佛都帶着無法想象的痛苦。
無雙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前已換了一幅景象，周圍變成了一片白色，沒有任何的法力波動，也沒有任何妖氣，可他總覺得這女子不太對勁。
正在他疑惑之時，女子腳下一絆，随着一聲低低的驚呼摔倒在了泥濘的土地上，淡黃色的衣衫染上了髒污。她似乎崴到了腳，一時半會站不起來，那群孩童早已跑遠，壓根沒有注意到她。
女子因為疼痛小聲哭泣，眼裏蓄滿了淚花，滿臉委屈無助，就在此時，耳畔響起了一道清冷悅耳的聲音：“還好嗎？”
女子錯愕擡頭，看到面前之人的容貌時，眸中盛滿了驚豔。似是谪仙下凡，天下無雙。
“我不慎扭到了腳，公子可否扶我進屋？”她生得美麗，如同一朵嬌嫩欲滴的花兒，可這朵花兒又是那麽的無辜可憐，任誰看了也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無雙伸出手臂，一只柔弱無骨的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女子起身時發出痛苦的低吟，無雙并不催促，只是垂眸，不知在看些什麽，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二人走到其中一間木屋前，女子上前推開門，扭頭對他露出了一個含羞的笑容，“公子不如進來坐會，我倒杯水給公子喝。”
“有勞。”無雙踏進門，坐在了唯一的木椅上，他看着女子舉起茶壺，忽的開口：“海水鹹腥，對于凡人來說可是無法入口的。”
女子渾身僵住，再一看，女子臉上哪還有羞澀笑意，剩下的只有警惕和憎惡，她放下茶壺，聲音冷漠：“既然知道了，那就受死吧！”
話音落下，女子突然沖過來，嘴巴向耳根裂開，眨眼間竟大如壇口，十分可怖！
無雙神情漠然，在她即将撲上來時卻消失在木屋中！女子驚愕愣住，身後乍然升起一陣寒意，猛地回頭，方才的白衣人竟是出現在了她的背後！
“還我東西！”
無雙微微一怔：“何物？”
女子怒吼：“何必裝傻充愣！我看到了，它就在你的身上！”
什麽東西？
來到鹿城後，他只拿了兩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一為珍珠，早已丢棄在某家院子裏；一為……木君曲的蝴蝶玉簪。
無雙心中了然，卻是心生一計，“那物現在并不在我身上。”
女子顯然并不相信：“騙子！”
“仙人？”門外響起一聲呼喚，一股強大的怨氣爆發出來，女子驚慌後退，在門被敲響四聲，即将被人推開之時，女子快速跳窗而出。
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雲青擡腳走進來，眼神一暗，臉上卻帶着溫柔的笑意：“仙人怎的在這？”
無雙擡腳往外走，冷哼一聲：“我倒不知‘速速’指的是一個時辰。”
雲青腳步一頓，眼裏浮起笑意，他的仙人，好生可愛。
“是我不好，本以為很快便能解決，沒成想耽擱了那麽久。仙人這次可否原諒我，我保證沒有下次了。”他笑着湊近無雙，“莫生氣了，看。”
像變戲法一般，一盒桂花糕出現在了無雙的面前，耳邊是雲青溫柔寵溺的聲音：“路上看到了，想買給仙人嘗嘗。”
飛在高空中哪能看清地面上的桂花糕，只是有心想買罷了。
無雙本就沒有生氣，如今看着這盒簡單的桂花糕，被撩撥得心尖發軟，耳根泛起淡淡的粉色，他還沒同意也沒拒絕，對方已經打開了盒子，用木簽插起一小塊，遞到了無雙的嘴邊。
看着無雙吃下，雲青笑問：“好吃嗎？”
無雙沉默了半晌，終于小幅度點了點頭。
于是聽到對方帶着笑意的聲音：“仙人喜歡就好。”
無雙察覺到，他現在真的很開心，而開心的原因，僅僅是自己吃到了他買的桂花糕。
經過其中一間木屋時，無雙掃了那木門一眼，藏在袖中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身邊人敏銳地看過來，又躍過他，看向了那扇木門。
隔天一早，雨停了。
二人對視一眼，明白這個詛咒的過程已經完成結束了。他們倒是不怎麽好奇，不過文竹認為他們好奇，于是一大早便跑過來嚷嚷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們的耳後出現了魚鰓，現在已經完成變成了鲛人了！更可怕的是，他們已經不能在陸地上生活了，雨一停便都爬進了河水中！”
現在正是他們最絕望的時候，那個主心骨要發揮作用了。
就在文竹嚷嚷時，那個許久不見的大夫走出了木屋。三人早已隐去身形，大夫從他們面前經過，卻絲毫沒有察覺到什麽。
文竹正要沖動地去攔他，但下一秒被無雙阻止：“莫急。”
文竹不明所以，見無雙和雲青跟在大夫後面，他撓了撓頭，也跟了上去。
只見大夫做賊一般左右環顧，快步向前跑着，陽光打在他的身上，文竹擡眼看去時，被一束光晃了眼睛，他下意識避開，眼睛恢複後好奇地看過去，嘴巴瞬間張大：“這不是……這不是……”
他指着大夫的腦袋，在黑發之間，赫然是一支蝴蝶玉簪！
在短短幾息間，文竹的臉上閃過了錯愕、疑惑和了然，雙手一拍：“木君曲怎的如此丢三落四，這習慣可不好！”
無雙：……
雲青：……
方才無雙真的以為這榆木腦袋終于開竅了呢，事實證明，榆木腦袋永遠是榆木腦袋。是他錯了，錯在不該對一個榆木腦袋抱有期待。
這大夫年過五旬，跑起來卻十分利索，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身輕如燕。饒是文竹，也發現了不對勁，臉上的憂思越來越重，他摸不準無雙的主意，但他打心底裏相信無雙，無雙不去阻攔，一定有他的理由。
果不其然，眨眼間大夫猛地撞上了不知從哪裏走來的黃衣女子，兩人雙雙倒地。黃衣女子捂着左邊胳膊痛苦呻/吟，一雙大眼睛裏噙滿了眼淚，可憐極了。
大夫本着急趕路，滿臉的不耐煩在看到黃衣女子的容貌時煙消雲散，他的眼裏閃過一抹精光，說話前，臉上便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那雙小眼睛釘在女子身上，從上掃到下，在領間的裸/露處多停頓了片刻，雙手去攙扶女子的肩膀，“姑娘傷到胳膊了？”
說話間，那雙手不老實地在女子的肩頭上撫摸，令人惡心的視線在女子的胸前游走。
女子柔軟地倚靠在他的身上，氣息微喘：“公子可否扶我回屋歇息歇息？”
“這……”大夫面露難色，遲疑間卻恍然撞入一雙水光流轉的美眸中，小眼睛一轉：“好好好。”
兩人貼在一起，慢慢往回走。
但很快，無雙發現他們走的并不是方才的那一條路，反而越走越偏僻，越走越荒蕪。大夫也終于發現了不對勁，略有些遲疑地問：“姑娘，你住在何處？”
女子又是呻/吟一聲，腦袋貼在大夫的胸膛處，白皙食指指了指前面：“很快便到了。”
可又走了一會，還是不見木屋所在。大夫似乎終于起了疑，打算離開時，女子忽然小小驚呼一聲向前傾去，不知是大夫沒有松開她還是女子一直拽着大夫，兩人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文竹瞪大眼睛，迅速擡手捂住眼睛。
氣氛逐漸變得暧/昧，大夫咽了口口水，罵了句髒話，手上不老實起來，猴急地摸索着。
文竹被惡心得幹嘔，他這棵小竹子哪見過這種場面，當即要跑，剛轉過身去，耳朵裏的令人反胃的聲音戛然而止，反而響起了奇怪的咀嚼聲，他奇怪地扭過頭去，悄悄地睜開了一條縫……
“哇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