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蝴蝶谷（十九）
蝴蝶谷（十九）
“你又做了些什麽！”
無雙穿過南天門，不理會玉衡咬牙切齒，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剝了的猙獰表情。他一沒有直接動手殺人，二沒有違反天規，他問心無愧。
走進紫霄大殿，殿中衆仙齊刷刷看過來，無雙微微颔首，這副做錯了也不知悔改的模樣氣得純陽胡子亂顫，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暈過去。
高階之上，高約三丈的天尊低頭扶額，半晌後，緩慢揉捏起微蹙的眉心，似是想說什麽，最終只嘆出一口長氣。
衆仙：……
純陽見狀更是氣憤，紅着眼睛瞪着無雙，若非靜德攔着，他下一秒就得沖過去教訓教訓無雙這小兔崽子了！
氣氛詭異沉默了許久，直到玉衡黑着臉沉聲問：“無雙仙人犯下過錯是我失職，但我很好奇。”他看向無雙，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無雙仙人究竟是犯了什麽過錯？”
“莫虛真人。”
莫虛真人擡起頭，上前一步，攤開掌心，掌心中憑空現出一顆圓潤的黑色石頭，這顆石頭名曰：“留影石”，天庭衆仙都逃不出這塊石頭的“眼睛”。
無雙反感地蹙了下眉，便是這塊石頭，使他不得自由。
莫虛真人拂袖，半空中緩緩浮現一幅畫面。這是一間小木屋，木屋中有一男一女兩個人。
不知怎的，玉衡面露愕然，仔細去看畫中男子的容貌，又去看無雙，忽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他看。
【“還我東西！”
“何物？”
女子怒吼：“何必裝傻充愣！我看到了，它就在你的身上！”】
畫面一轉，無雙與一黑子男子并肩走在林中，隐在袖中的手中微微一動，一支綠色玉簪自袖中墜落，就在無雙以為畫面就此戛然而止時，令他感到驚訝的一幕發生了：畫面中，一只黑靴悄悄将那支玉簪踢到了木門前。
無雙：……
衆仙：……
“同流合污！”玉衡雖怒氣沖沖，但很明顯他詭異地松了一口氣，也不知剛才聯想到了什麽。
之後就是玉衡所知道的那一幕了，人間大夫撿到了玉簪，将其納為己有，結果被鲛人殘忍殺害。
玉衡深吸一口氣，他就知道，無雙時刻在挑戰天規，這家夥就沒有一天安生過，天庭裏有那麽多條天規，都是拜無雙一人所賜！玉衡越想越氣，怒氣翻湧，又想到他的乖徒弟和無雙狼狽為奸，恨不得把這個教壞他乖徒弟的家夥關進獄法山待個億萬年！
他重重閉上眼睛，壓抑住怒火：“無雙仙人，你可知罪？”
無雙反問他：“我何罪之有？”
“你明知鲛人在尋玉簪，在經過大夫房前時故意丢下玉簪，借刀殺人。物證在此，你還要狡辯？”
确實如此，從畫面中可以看到是無雙和鲛人對峙後，在經過大夫門前時丢下玉簪，間接導致大夫被害。但……誰又能證明他是有意的呢？
無雙神情淡漠：“我怎知鲛人所尋之物是玉簪？”
對呀！天庭衆仙竊竊私語起來，有的說：“那鲛人并未明說，無雙仙人應當是不知情的，我看是無心之舉。”
有的說：“無雙仙人聰慧非常，想必已經猜到鲛人在尋的是玉簪了。”
就在雙方無休止地争論時，一道毫無起伏的詭異聲音插/入其中：“即使知曉鲛人所尋之物是玉簪，無雙仙人又怎會知曉鲛人會因一支簪子而害人呢？”
這倒是很有道理。
玉衡看向搖光，眉頭狠狠一跳：“搖光星君此言差矣，旁人不知，可無雙一定知道與這支簪子有關的兩個凡人都被鲛人殺害了。”
搖光微阖雙眸，擋在他前面的木偶毫無感情地笑了兩聲：“據我所知，無雙仙人和你們一樣，都是在看到那黃衣女子害人時才知她是鲛人，且是鹿城無頭案的兇手的。”
木偶話音落下，搖光撩起眼皮，眸子遲鈍地轉向無雙：“對嗎？無雙仙人。”
無雙颔首，“早就聽聞搖光星君制造木偶時有意使木偶心居中，當初不明所以，今日倒是知曉緣由了。”
“噗嗤——”巨門星君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死死憋着笑聲。
就像天庭裏不約而同地不提起“小桃花”三字一樣，“木偶心”這三字也是萬萬不能提起的。此事還要從許久許久之前提起了，大約有幾千年了。那時搖光和玉衡反目成仇，搖光第一次開口怒罵玉衡執法不公，之後制作木偶，有意使木偶心居中，以此來諷刺玉衡的不公正作為。
如今此事被無雙在大庭廣衆下提起，衆人既是憂慮，又是好奇玉衡的反應。于是一邊探究一邊小心翼翼地看過去，結果不少神仙都被玉衡的臉色吓得瑟縮。
天尊擡起頭，只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衆仙立刻低下頭，不敢再議論了。
“無雙，你當真是無意丢失了那玉簪？”
此話一出，站在紫霄大殿中的幾百天仙神仙心裏都咯噔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顯而易見，只要無雙順着這句話往下說，他就是無罪，倘若無雙反駁了，那就更巧妙了。“無意丢失玉簪”，乍一聽沒什麽，可細細一想，天尊為什麽偏偏提到了“玉簪”？為什麽不問無雙是否借刀殺人？若是有意丢失了玉簪，完全可以解釋為無雙猜到了鲛人在尋找之物是玉簪了，他不過是想歸還玉簪，亦或者是丢掉玉簪以免再次被鲛人糾纏，只不過恰巧丢在了大夫的門前而已。
一方面，無雙與那大夫無冤無仇，不會無端出手傷人；另一方面，無雙也不知那鲛人會因為玉簪大開殺戒。因此，無論無雙如何回答，今日，此時此刻，他都是無罪的。
這分明是包庇。
玉衡怒不可遏，他緊緊攥緊拳頭，臉色冷如寒冰，陰鸷的眼睛釘在無雙的臉上。這一招太絕了，借刀殺人，既沒有違反天規，也沒有露出哪怕一丁點破綻。
他不怪天尊包庇，畢竟他壓根找不到證據來定無雙的罪名，在看到留影石的畫面時，他便已經預料到了結局。只怪自己沒有緊盯無雙，讓他鑽了這個空子。
此事以無雙無罪而結束，衆仙陸續離開紫霄大殿，各星君稍作停留，與玉衡關系好的在勸慰玉衡，與無雙關系好的……單方面好的在勸慰無雙。
只是無雙實在不需要他人勸慰，只淡漠地瞥了眼天樞，忽略了他在自己耳邊的喋喋不休。
“無雙，你不在天庭時我真的好生孤單，原本開陽在這裏時我還能有個說話的人，開陽一下凡，我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又整天思念你。無雙，我夜夜想你想得睡不着覺。”
無雙不為所動，語氣平淡到沒有一絲起伏：“天仙本就無需休息，另外，天庭沒有黑夜。”
天樞也不尴尬，又說：“可我想你想得胸口悶痛是做不得假的。”
無雙：“那你就別想。”
天樞：……
“無雙，你真的一點都沒變。”天樞無奈地笑了，看兄弟們都已經準備離開，于是不再糾纏，和兄弟們一起走出了紫霄大殿。
玉衡狠狠地剜了眼無雙，大步離開。
待殿中僅剩下無雙和天尊二人時，無雙擡眸直視天尊，語氣不卑不亢：“我心中有一疑事，不知天尊可否給我答案。”
“何事？”
無雙眸光微冷：“不是我們在尋找乾坤袋，而是乾坤袋在引導着我們去找它。或者說，是竊走乾坤袋的小仙在刻意引導着我們。”
天尊淡笑着：“無雙，你一向聰穎。”
果然如此。無雙不是傻子，且不提晚霞村是他去過的地方，只說靈城和蝴蝶谷，他在這兩個地方都感受到了奇怪的強烈的情緒波動，尤其是蝴蝶谷。他看到了許多幻境，雲青騙他說是幻蝶的毒性所致，可為什麽偏偏只有他會被幻境影響？
這些還不足以證明無雙的猜測，真正讓他起疑的是玉衡莫名的針對、雲青莫名的親近以及處處透露着詭異的三問鏡，他一早便發現了，三問鏡在有意避開和他有關的問題。例如那一次，文竹指着他問三問鏡他是誰，三問鏡毫無反應。
“天尊，我究竟是誰？”他沒有糾結猶豫，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天尊沉默許久，終于嘆道：“無雙，莫要執着于過去……”
“我并非執着于過去。”無雙第一次開口打斷他，語氣仍然是淡漠，但細聽可以發現其中夾雜着一絲焦急：“我只是不想将自己置于弱勢。”
他換了種說法：“是您抹去了我的記憶，對嗎？”
在天尊面前，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變得像個孩童般咄咄逼人：“我認識雲青，對嗎？”
為什麽要抹掉他的記憶？他們在隐瞞些什麽？
“我就是時願，對嗎？”
他太聰明了，僅僅是情緒的波動，玉衡、雲青和三問鏡的反常便推測出了他被抹去記憶、與雲青是舊相識以及他就是時願時谷主。
天尊沒有反駁，恰恰是這種沉默給了無雙正确的答案。
“那……”眼尾泛起了紅色，聲音帶上了明顯的顫抖：“雲青……”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但他刻意回避了這種可能，因為只要一觸碰到那個真相，他的心髒就會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無雙深吸一口氣，掩去袖中的修長手指微微蜷縮了下，紅着眼眶沉聲道：“還望天尊還回我失去的記憶。”
“無雙！”天尊罕見地用嚴厲的語氣斥他，可無雙并不在乎，他盯着天尊，淚眼朦胧中，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金色，刺得眼睛生疼。
“天尊！”
晶瑩剔透的眼淚滑落出眼眶，這顆眼淚閃着淡淡的白光，落入了雲間。
想到明煊和花不盡的結局，心如刀絞。“雲青是厲鬼之身，若出現意外根本無法入輪回，到那時便是真正的魂飛魄散！敵在暗，我在明，我不能讓他再次陷入危險的處境之中！”
高臺之上，天尊攥緊了雙手，重重阖上眸子：“……無雙，速回凡間！”
無雙咬牙：“既如此，我便自行找回記憶。若那時我發現是你們在背後搞鬼，我便炸了那南天門，踏平這紫霄大殿，毀了天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