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執子之手（杜視角）
執子之手（杜視角）
我現在躺在姥姥家的小卧室裏，外邊傳來我爸媽和姥姥姥爺說話的聲音，飯菜的香味已經飄散進來。
如果不是一個小時之前，我姥姥突然告訴我今天給我安排了相親，我現在一定在外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零食，然後過一會兒會有一大桌子美味等着我去享用。
現在只剩下郁悶了。
一個小時之前我媽跟我說她和我把爸都挺喜歡那姑娘的時候，我真的覺得特別生氣。他們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和女方見過面，已經不知道談到哪一步了。
我問我媽是不是只要今天我和女孩子見了面，但凡女孩子對我有好感，你們就會不管我的意見，把這件事情定下來。
我媽看着我，斬釘截鐵地說是。
那一刻我覺得我不太像他們的兒子，我就像是一個滞銷的産品。産品的質量不錯，可就是賣不出去，他們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問題，連檢查都不檢查，只要這時候有個人要來買走它，他們便會毫不猶豫。
姥姥還在我身邊坐着，我不想弄得太難看，就借口早上起得太早，有點兒想睡覺，跑到小卧室來了。
關上門，就掏出手機給我哥發了微信。
【我：哥，我媽又要我相親】
陸淩霍看到我的微信了，頁面上一直在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十幾秒後，他的消息才發了過來，只有兩個字。
【陸：今天？】
【我：嗯…】
【我：我不想和她見面，可是他們待會兒就要來了，我能現在就走嗎？】
【我：悶悶不樂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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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陸淩霍我可以走嗎，但我知道我走不了。
【陸：你走了叔叔阿姨，姥姥姥爺怎麽辦？】
他的問題總是一針見血。
【我：可是我不走我一會兒就得和那女孩一塊吃飯，你不膈應？】
又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時間比上次還要長，将近一分鐘以後，我才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陸：乖啊，沒事的，就一起吃頓飯而已，你不喜歡可以不說話，吃完飯你可以找個機會和女孩子說清楚。】
【陸：不要在飯桌上甩臉色，弄得叔叔阿姨下不來臺。】
我看見他這麽說，就覺得又生氣又委屈。我是他的男朋友，可是現在我卻要去和別人相親，他還要顧慮到我爸媽的面子。
這一刻，我很想他，想回到我們的家，抱着他。
【我：哥，我好想你啊】
打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怎麽，鼻子一酸，一顆眼淚就掉了下來。明明我和陸淩霍過得很好啊，我們彼此相愛，我們關起門來過得也是柴米油鹽的日子，可是為什麽我們的感情就是見不得光呢？
【陸：我也想你，下午來接我吧，我們一起回家。】
和他斷斷續續地聊了一個小時，外邊突然吵嚷起來，夾雜着寒暄的笑聲和幾道陌生的聲音。
【我：他們來了】
【陸：那出去吧，別在卧室待着了，出去禮貌一些。】
【我：不想出去~】
【我：還有你可真大方，你男朋友都要去和別的女孩談婚論嫁了，你還往外邊推我】
【陸：談婚論嫁也輪不到別人啊，那得是我的事。】
【我：那我們什麽時候才可以談婚論嫁啊？】
【陸：今晚回家商量商量，我覺得最近我媽也有這個苗頭，是時候換策略了。】
陸淩霍這行字一發過來，我就有底氣了。卧室門被推開，我擡頭來一看，是我媽。剛剛在卧室我還聽到她笑得開心，現在對着我又是一臉嚴肅。
“出來，人家姑娘已經來了。”
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說道：“你們一定要這樣逼我嗎？”
我媽同樣看着我，眼裏沒有一點兒笑意：“別讓我說第二遍了。”說完轉身回了客廳，卧室門沒有關上，外邊客廳裏說笑的聲音更清晰地傳了進來。
我給陸淩霍發去最後一條微信。
【我：我出去了，你放心去工作吧】
【陸：去吧，晚上等你，愛你】
我短促地扯了下嘴角，走出卧室。我一出現在客廳，談笑聲就停了下來。沙發的中間坐了一個年輕的姑娘和一對中年夫妻，應該是一家子。
我姥姥坐在姑娘的旁邊，拉着人家的手，很親昵。我爸和我媽坐在左手邊的沙發上，我爸笑得挺開心，我媽倒是看不太出情緒。
“藍藍醒了，快來姥姥這兒坐。”我姥姥跟我招了招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然後又轉頭對着那對夫妻說道：“這就是我外孫，叫杜阮藍，今年二十五了，在檔案館工作。”
我對着夫妻兩個點了下頭，“叔叔阿姨好。”往姥姥身邊走的時候，又看了我媽一眼，她低着頭沒有回應我。
坐下之後，我姥姥又親切地拉着我的手跟我介紹那位年輕的姑娘，“來，藍藍，這就是姥姥上午跟你說的穆清，也二十五了，是吧，小清？”
穆清點了點頭，溫聲說道：“是，姥姥，上個月剛過了生日。”
“喲，上個月過的生日啊，那你比藍藍小點，藍藍是正月裏的生日，全家沒有比他生日大的。”
我姥姥現在就是左手拉着人家姑娘，右手拉着我，看起來挺像那麽回事的，我就坐下的時候和穆清對視了一眼，之後就一直沒有再說話了。
那邊我爸和對方的父母也聊着呢，我又看了我媽一眼，奇怪的是從我出來之後我媽一直沒怎麽說話，臉上的笑容也有點兒勉強。聊了沒兩句，我媽甚至直接去廚房幫我姥爺做飯了。
等開飯前的這段時間裏，一直是我姥姥在和人家一家三口聊天，我爸進了廚房把我姥爺換出來，但我姥爺不太管這些事情，也就坐在那裏，充個門面。
我也沒玩手機，問到我的時候我就答兩句，不問我我就坐在那裏愣神。
想着下午四點來鐘從姥姥家走，把我爸媽送回家，然後再去接陸淩霍，可這樣就沒時間給他買棗糕和蛋黃酥了，我苦惱了一瞬，又反應了過來，那不正好，我倆就可以一起去買了。
一頓飯別人吃得好不好不知道，反正我是吃的挺好的，光蛋餃就吃了十幾個，全程秉持着陸淩霍說的不想說話就不說。
吃完飯，他們就又坐到客廳喝茶聊天去了，我把一堆碗碟搬到廚房，刷碗去了。
廚房的推拉門被打開，穆清走了進來，客廳裏我姥姥笑着說：“讓穆清看着你刷，別再把姥姥家的碗摔了。”
穆清沖着姥姥“嗯”了一聲，我撇撇嘴沒說什麽，她把廚房門拉上了一些，客廳裏說話的聲音被阻隔在外。我低着頭認真地刷手上的盤子。
穆清站在我旁邊，可能在觀察我吧。有一說一，穆清确實和我姥姥說的一樣，長得漂亮，性格也挺好的，大大方方又溫溫柔柔的。但我家哥哥也這樣啊，只不過性別不對罷了。
穆清一直沒有說話，我手上油膩膩的，心裏又煩躁起來，弄不清她到底什麽意思，總不能真是聽我姥姥的話，進來監督我刷碗的吧。
終于我沒忍住，把海綿往水池裏一丢，擡起頭來看她。
她往水池裏看了一眼，開口卻暗含機鋒：“怎麽不刷了，我覺得你刷的挺好的啊，不像姥姥說的連碗都不會刷的人。”
我說：“那是以前還上學的時候，長大了自己搬出去住，會的自然就多了。”
其實一開始是想表現給陸淩霍看的，後來，沒什麽後來，陸淩霍做飯我刷碗，我做飯陸淩霍刷碗，就這樣而已。
“你自己在外邊住？怎麽沒有住在家裏？”她問道。
我耐着性子回她說：“不是，和別人合租的，家裏離單位太遠了，不方便。”
穆清噢了一聲，又不說話了，實在搞不清楚她是什麽意思，心裏煩躁漸多，想着幹脆跟她說我早就又喜歡的人算了。
正當我想跟她說清楚的時候，穆清對着我笑了一下，語氣有點兒落寞：“真好，我也想自己在外邊租房子住，可我爸媽總覺得那樣不安全。”
“……叔叔阿姨也是為了你好。”手上的水跡基本都幹了，留下了一層油膩。
“我知道啊，所以我聽他們的話，讓我在家住我就在家住，讓我出來相親就出來相親。”
這是什麽意思，“你不願意來相親？”
她短促地一笑，“沒有啊，這又什麽不願意的，我二十五了，早就到了結婚的年齡了，什麽年齡就該幹什麽年齡的事情。”
我被她說話的語氣搞得心裏毛毛的，穆清嘴上說着願意，可神情實在難以形容，有點兒扭曲。
她見我沒有說話，又輕輕地說：“我覺得你挺不錯的，長得高高帥帥的，是我見過的那麽多相親對象裏長得最帥的一個，而且職業和我也挺搭的，是公務員，如果你也覺得我不錯，我覺得我們可以定下來。”
我被她這理所當然的語氣驚呆了，怎麽就定下來了，定下來什麽？
我和陸淩霍都是見了三次面才定下來的，後來也是磨合了挺久才覺得對方就是那個要走一輩子的人。怎麽這姑娘就因為我長得還行，職業不錯，就決定要和我結婚了呢！
我脫口而出：“你沒事吧，我們才第一次見面！”
她又用那種迷惑地語氣說道：“第一感覺很重要的，難道你覺得我長得不好看，還是你覺得我當老師的工作不太行？如果都沒有的話，我們就是最配的了不是嗎？”
我不可置信，這什麽扭曲的感情觀啊，不對，這姑娘有感情觀嗎？
我問道：“那感情呢，你剛剛只說了咱倆長得不錯，職業也挺合适的，那感情呢，你可別說你對我一見鐘情了？”
她聽了我的話卻吃吃地笑了起來，我發誓這是我今天第一次聽見她笑出聲來：“沒想到你個男的還在乎感情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我爸媽就是見了一面就定下來了，然後不也一直過到現在？只要職業，學歷，家庭這些适合，其他的有什麽重要的呢？”
她好像真的挺迷惑我怎麽會問出這麽愚蠢的問題。我雙手撐着洗碗臺，深吸一口氣，真想現在就拉開廚房門，讓我媽聽聽她看上的兒媳婦的這一番高談闊論。
我無話可說，“對不起啊，我覺得感情還是挺重要的，而且我有喜歡的人了，咱倆恐怕不太合适。”
我擰開水龍頭，讓水流沖去了手上的泡沫和污漬。我現在才明白過來昨晚上陸淩霍那句“有相同價值觀的人才是同類”是什麽意思。
穆清沒想到我會拒絕她，我現在才反應過來她剛進來的時候為什麽不說話，那分明是勝券在握。她還想說什麽，我卻不想聽了，這就是我媽，我姥姥一致認同的人嗎？
就因為她是女孩子，就因為她有一份和我适合的工作，所以她就變成了最适合我的人。我這個滞銷商品，真的就可以這樣被不管不顧地處理掉了是嗎？
陸淩霍還在擔心我會讓他們下不來臺，想到陸淩霍，我握緊了手裏的碗，克制地說：“你出去吧，一會兒我會和我爸媽說明白的。”
她又看了我一會兒，也許是在估量我的價值值不值得她再勸說一下，最終她什麽也沒說，拉開廚房門出去了。
很好，看來我不值得她再費什麽口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