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執子之手(杜視角)

執子之手(杜視角)

穆清出去沒一會兒,客廳傳來起身的聲音,還有姥姥和姥爺的挽留聲,“這就走啊,再多坐一會兒啊?”

然後是穆清溫柔地推辭聲:“不用了,姥姥,我剛剛接到學校的短信,有點兒事情要回去處理一下。”

“那是工作要緊,過兩天再來姥姥家。”

我哼笑了一聲,“學校有事情”,也就騙騙姥姥這個年紀的人。今天五一,學校裏一個人都沒有能有什麽事情。

如果是之前我還能感謝一下穆清,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忙,現在我只覺得她怕是連更可信的理由都懶得找了。

廚房的推拉門被“唰”的一聲拉開,我擰上水龍頭,甩幹手上的水跡,轉身面朝着門口,看着我媽,我媽面無表情地看着我,眼裏是風雨欲來的憤怒,“你給我出來!”

我跟在我媽身後出了廚房,站在客廳,有種破罐破摔的感覺,我想:“看來陸淩霍說的改變策略的時間要被我提前了。”

我媽背着身站在我的面前,背影是冷硬的,她轉過身來,直直地看着我,客廳裏一時沒有人說話,姥姥和姥爺剛進來客廳,我爸則是跟在姥爺的後邊。

我看他們一眼,我爸的臉色有點兒凝重,姥姥和姥爺則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也感覺的客廳裏不一般的氣氛。

姥姥不安地問了一句:“這是怎麽了,怎麽都站着?”

我實在是不想當着兩位老人的面弄得這麽難堪,于是對他們說:“沒事兒姥姥,人家姑娘剛剛在廚房跟我說沒看上我,覺得我在檔案館的工作沒有什麽大出息。”

姥姥短促地啊了一聲,下意識地說道:“那有什麽…”

姥姥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杯子的破碎聲止住了話頭,是我媽順手抄起了茶幾上的一個玻璃杯,摔在了我的面前。

我媽摔碎的不僅是一個玻璃杯,更是我們之前那一層心知肚明的玻璃罩。

姥姥和姥爺被吓到了,喃喃道:“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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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忙走上前來,按住我媽的手,“好了好了,今天先不說這個,爸媽也累了,讓爸媽睡個午覺吧,咱們回家再說。”

我爸要拉着我媽往外邊走,姥姥還想問問怎麽回事,被我爸攔住了:“沒事啊媽,我們先回去了,您和我爸休息休息吧,忙了一上午也累了。”說完又轉身叫我,“藍藍,走了。”

他們往前走了兩步,我卻沒動,我爸察覺到,回頭看着我,語氣加重:“藍藍!回家!”

姥姥和姥爺看看我爸媽又看看我,我剛想邁步,我媽揮開我爸拉着她的手,往客廳又走了兩步,站到我姥姥他們身邊去了,我爸急了,喊道:“小阮,給孩子留點面子!我們回家再說!”

我媽卻好像被戳到了痛處,指着我說:“他自己做的事兒都不要臉了,我還給他留什麽面子!”

我以前總覺得出櫃時不管父母對我是什麽态度,打也好罵也罷,我都能承受,但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我媽僅僅說了這麽一句,我都委屈得想要哭了。

在這個世界上,旁的無關緊要的人怎麽看待我和陸淩霍我都可以置之不理,但我沒有辦法不在乎我爸媽的态度,他們是生養我的人,我的血管裏流淌着他們的血。

姥姥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她看見我紅了眼睛,便下意識地攔在了我的身前,口氣不好的對我媽說道:“小阮,你怎麽說孩子的呢!多大歲數的人了,會不會好好說話!”

我看着姥姥那麽小一個站在我的面前,眼淚沒有忍住,撲簌簌地掉了下來,我媽看見我哭了,錯開眼,深吸一口氣:“杜阮藍,你有本事就跟你姥姥說你都做了什麽?到底是人家姑娘沒看上你,還是你自己,你自己…”

我媽終究沒有說下去,我想我媽想說的是什麽呢,你自己?你自己幹的什麽不要臉的事情?可是我只是愛上了一個人而已啊。

姥姥回頭看我,我爸偏過頭去不再看我,我說:“是我自己,我不喜歡穆清。”

我媽生生壓抑住聲音,問我:“那你喜歡誰?”

她死死地瞪着我,仿佛她也只是在等一個答案而已,等一個她早就心知肚明的答案。

我爸終究還是不忍心了,語氣懇求道:“小阮,我們回家再說好嗎?”

跟我爸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我的回答,我站在那裏,地上的玻璃碴露出尖銳的鋒芒,無限延伸,刺進我的心裏,把答案染得鮮血淋漓:“陸淩霍。”

我媽一下子卸了力氣,腳下一軟,往旁邊跌去,我爸在旁邊趕忙扶住了我媽,看向我的目光複雜極了,一時之間我難以分辨其中到底是不贊同多一些還是心疼多一些。

在我們家,還是我爸心軟一些。

姥姥和姥爺卻好像沒聽懂一樣,姥姥轉過頭來看着我,問道:“藍藍,你說你喜歡誰?姥姥好像年紀大了聽錯了,是不是啊,他姥爺?”她把目光求助一樣投向了她的老伴兒。

我媽不忍心地閉上了眼睛,她終于從她兒子的口中得到了那個答案,便再也沒有了繼續參與這場鬧劇的心思。

也許,比起別的來,她只是想要一個明确的答案而已,包括今天這場滑稽的相親,都是她的最後一搏。

我想我媽是不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畢竟這麽些年,她往我和我哥那裏跑的次數不在少數。她也許早就察覺到了什麽,只是我們不說她便假裝沒有這件事情。那為什麽突然又這麽執着于這個答案了呢?

我突然又想起來上次我媽來我和陸淩霍那裏的時候,非要幫我們打掃衛生,她去了書房,一會兒的功夫卻又出來,之後便說我爸在家有點兒事匆匆忙忙地走了。書房裏有什麽呢?我想了想,是寫有我和陸淩霍名字的房産證。

我和陸淩霍不說她便假裝不知道,或許覺得我們只是胡鬧,過些時間說不定我倆就分了,事情就重新回到正軌,那她又何必将這件事捅出來呢!

直到她看見了那本意義不同的房産證,她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我看着我媽,輕輕地說:“那天你在書房看見了。”

我媽睜開眼睛,眼裏再也沒有了剛剛怒火與恨意,只剩下一片沉寂,她點了點頭,“我看見了寫着你們名字的房産證,原來那房子是你們一塊買的。”

我爸明顯不知道這件事情,一下子震驚地看着我媽,然後又看看我,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姥姥還沒有等到答案,她好像變成了十分鐘之前的我媽,癡癡地看着我,非要再從我嘴裏聽到一次确切的答案,她的眼裏已經蓄滿了渾濁的淚水。

我不自覺地又淌下兩行眼淚來,直到這一刻我才懂得為什麽以前我每次覺得出櫃很輕松時,陸淩霍看小傻子一樣看着我的眼神,他早就明白這件事誅殺的是全家人的心。

這心傷,有些家庭會痊愈,有些家庭卻會一直潰爛。

“姥姥,姥爺,是陸淩霍,我喜歡的人是陸淩霍。”

“可他是個男的啊!”

是啊,就因為他是個男的,所以這件事情才變得如此艱難棘手。

我嗯了一聲,“我喜歡他,我和他一起買了套房子,房産證上寫了我倆的名字,那是我們的結婚證。”

說出這話來,我覺得我真是不要臉,我一個男人居然妄想和另一個男人結婚,多麽可笑的事情!

多麽悲哀的事情。

姥姥愣愣地看着我,渾濁的眼淚淌了出來,她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這輩子見過多少事情了,可我的一句話還是逼得她後退了一步。

姥姥終于反應了過來,握緊拳頭一下一下打在我的身上,痛苦地重複道:“藍藍,你糊塗,你糊塗啊!”

老人的拳頭又能有多厲害呢,可我站在原地卻覺得渾身都在疼,我握住姥姥的手,哭着說:“姥姥,我就是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和其他人是一樣的,我們也在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啊。”

姥姥看着我,急的跺了兩下腳,“藍藍啊,你們怎麽和別人一樣,人家那是夫妻兩個,一男一女,人家的結婚證是政府發的啊,你和他,你和他都是男的啊,你們兩個在一起能有孩子嗎?啊?藍藍,沒有孩子,你們老了以後怎麽辦啊?”

我急于辯駁,既是說給姥姥聽,也是說給我爸媽聽,“我們老了就相互攙扶啊,沒有孩子我們就去養老院,您以前不總是誇我哥嗎?

“您總說他會照顧人,以後誰嫁給他誰就享福了,這不都是您說的嗎?”我哽咽了一下,萬分不解地說:“怎麽現在就不行了呢?他那麽好,我怎麽就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呢?”

我慢慢松開姥姥的手,手上一下子沒了力氣,雙手滑到身側,陽光在我的腳下投下一片斑駁,我看着室內的幾人,他們都是我最愛的人,可我卻覺得自己孤立無援,我喃喃說道:“你們以前明明都說他好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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