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從劇院辭職那天,晴空萬裏,太陽燥熱得像是想把人烤化。
南寧把化妝室裏收到的花全抱出來,往車上丢,塞滿了後備箱和駕駛座。玫瑰百合郁金香......應有盡有,入目一片鎏金絢爛,香得人頭疼。
段新月開門時差點打了個噴嚏,她連忙比着蘭花指退後兩步,“逮!你這是要送花追本小姐還是謀害本小姐!”
南寧握住方向盤,吊兒郎當挑眉瞥她,“追啊。你把許周遠踹了,我追你去滇省,剛好這次跟你們旅游湊對。”
許周遠和段新月是男女朋友。
段新月抱着花擠進來,聞言微驚,“阿寧,你把劇院工作辭啦?”
“嗯。”南寧語調随意,“想玩一陣子,就辭了。”
其實還有個原因,是她開始感覺到無聊了。劇院的工作做了兩年,南寧進入倦怠期。她雖然名字叫“寧”,但其實是個耐不住平淡的性子,琢磨琢磨就辭掉了。
段新月聳聳肩,像是聽了千百次這話,“也好,這樣叫你出來玩方便多了。不過,你真要跟我們一起去理城啊?”
南寧說走就走。
唯一尴尬的是,這次滇省自駕隊是情侶組合,三對情侶加上獨身一人的南寧。擱大街上,她就是最閃亮的那個崽。
不過,南寧不尴尬,她用木條撥撥火堆,想着這麽多年什麽場面沒見過。
他們就算在她面前打啵,她也能巋然不動。
焰火映得天空朦胧地紅,城市裏看不到的繁星,在夜空中升騰。
一行人進滇省前,計劃是沿路住酒店或挨着房車露營。今晚開到個臨湖的古鎮上,卸了行李就在岸灘邊待了下來。
Advertisement
說是湖,但因為是緊臨主水系的內陸湖,寬闊到難以看到另一邊,當作海都成。
南寧開了天窗,拎着兩罐啤酒,爬到車頂去坐着。一上去,就看見段周二人,以及另一對朋友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
他們想做些情侶能做的事,晚上還是到鎮上酒店去睡。
南寧攤開四肢,任晚風拍到身體上。她從小便愛自由,年紀稍小一點的時候,在外面到處玩,總能約上幾個單身朋友。
待到了二十後半的年紀,大家好像都要定下來。再叫人出來玩,便是跟溜葡萄串一樣,一個帶一個。
不過周圍人一個接一個成家,南寧也從來沒開始考慮過要定下來。這大千世界,山川、荒漠、大海……盡等人去探索。
南寧要做飛鳥,可不想拖家帶口。
湖邊水汽重,她喝完一罐啤酒,南寧就感覺胳膊上蒙了層霧氣,絲絲的涼。
本想跳進車裏去睡覺的,南寧耳邊突然傳來幾聲微小的呼救聲。像是隔着岸傳來的。她目光一閃,掃過河灘砂礫,終于在老遠的一個角看到抹亮紅色在高頻率晃動。
一點沒猶豫,南寧跳進車,跑到駕駛室,轟隆隆就把車開動了。
看她這要開出跑車的架勢,正和女友卿卿我我的友人A吓得夠嗆,麻溜滾進駕駛室,“阿寧,你幹嘛?”
南寧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緊得發白,眼神反倒鎮靜,“救人!”
“啊?”友人A懵了。
到岸邊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那抹亮紅色原是個方臉寸頭的男人,他穿着件紅色文化衫,黑夜中,臉色被這抹紅襯得煞白。
看到房車上跳下來幾個人,有男有女,方臉男連忙揮手,語氣焦急,“各位誰有手機?幫忙打個120!”
他正半跪在岸灘上,膝蓋邊平躺着個男人,身上披件濕漉漉的藏藍西服,動也不動,像是沒了呼吸。
水邊夜色昏沉,看不清那男人的臉,只依稀辨別得出他身形高大。
友人A被這場景吓到,倒吸一口涼氣,“他他他,怎麽了!”
他女友聽了這話,一巴掌呼他腦門上,“你廢什麽話,先打120!”
“哦哦哦!”友人A又急急忙忙掏出手機。
南寧這邊也在按電話,她一邊等電話接通,一邊朝方臉男人走過去,語速飛快,“是落水了?我學過急救,讓我看看。”
方臉男子顯然是慌得不行,聽了她的話也不多問,連忙挪開位置。
“今兒沒注意,遇上漲水了。”他聲音顫抖起來,“我老板剛剛走後面,不小心就被卷跑了,手機全都壞了,求你們一定幫幫他!”
看友人A那邊已經撥通,南寧松了口氣,挂掉手裏占線的電話。
她蹲下身來,想看男人的呼吸情況。可這塊在湖灘邊緣,黑得像是随時會一腳落進水裏,南寧只能讓旁邊人打開手機裏的手電筒。
借着微弱的光,摸索到男人的肩膀,南寧用力拍了兩下,緊跟着,又在他耳邊大喊了幾聲。
對方有絲微弱反應,見狀,南寧松了口氣,連忙按記憶中的步驟,俯下身給男人做心肺複蘇。也是在這個距離下,她終于從黑暗中看清些男人的輪廓剪影——
這應當是個五官十分出色的男人。
端好他下颚,南寧低下頭去,鼻尖萦繞起男人衣襟間的凜冽味道,如柏樹般沉靜。她貼住男人幹燥的唇,将氧氣渡進那他口中......好似過去許久,手下按壓的胸廓有了反應。
于混沌中掙紮醒來,周晉言鼻端還嗆着股海水的腥氣。
臉上仿佛被人用羽睫在碰,那種毛棱的觸感令他眼睛睜開一霎,頓時便落入雙淡然輕巧的眸中。
模糊地看見女人唇瓣微動,還沒聽清她說了些什麽,周晉言又陷入昏迷之中。
方臉男人沖了上來,趴在男人身邊,激動搖他,“老板老板,你終于醒了!”
南寧連忙止住他的動作,厲聲呵斥,“別搖你老板,他現在才剛通氣!”
方臉男人吓了一跳,慌張退到一旁。
輕輕蹙眉,南寧用食指把披在男人身上濕淋淋的西服外套挑起來,扔開。
這方臉男人當真是一點急救常識也沒有,竟然把濕重的外套披在落水者身上,這是嫌人沒得不夠快嗎?
依稀記得旁邊沒人穿外套,南寧幹脆把身上的套頭衛衣脫了下來,披在男人身上。
她衣服下面只有件黑色小吊帶,裸露在外的肌膚被月光映得皎潔。在微冷的十月,這身顯然是過于單薄了。
方臉男人吓了一跳,忙道,“我脫我的衣服給老板吧!”
南寧擺了擺手,“脫都脫了,就這樣吧。”
“阿啾——”在南寧打了第三個噴嚏時,救護車到了。
方臉男人連忙跟着人一起把自家老板擡上擔架,等他安前顧後把老板照顧好,送進VIP病房,他才一拍腦門,想起自己還沒留那幾位好心人的聯系方式呢!
周晉言時隔一日才悠悠轉醒。護士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可以靠在床邊辦公。
護士走過去,一邊小心翼翼地給他拔針,一邊偷偷用餘光打量他。
前天晚上,這位先生入院時,副院長和主任醫師都親自出現陪護,面露沉色,在住院部引起不小轟動。
後來大家一打聽,才知道是著名的言華集團新晉掌權人,是個大企業家,上過不少新聞報道。
言華集團是老牌投資企業,傳言沾了些政府背景,承建過不少國家批準的大型民生項目,在省裏很有名氣,護士也聽說過。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這個赫赫有名大集團的現任掌權者竟然如此年輕,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并且,還長得這麽...好看!
夕陽從窗外照進來,打在周晉言的側面,為那雕塑般的深邃鋒利鍍上一層金。他五官比尋常亞洲人立體,唇色蒼白也不掩面容之英俊。
此時,他正拿着平板靠在床邊處理公務,陽光穿過鏡片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線條舒展冷致。
見護士過來拔針,他摘掉眼鏡,鏡片下的睫毛極為深黑,望來一眼,宛如傷愈後舒展的豹,矯健而有侵略性。
護士耳後瞬間燒紅起來,不敢再看他,正要去換藥,就聽見周晉言道,“你先出去吧。”
男人嗓音低醇,刮在人心頭沙沙的癢。
再出去的時候,護士幾乎要同手同腳,連進來個人都恍惚得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