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出去!”

盤子暴喝一聲,踉踉跄跄起身,扶着茶桌,低頭撿起砸碎在地的啤酒瓶,指着站在茶桌對面的一男一女,目眦欲裂:“別跟我說第三條路,做白日夢呢,在我這裏只有兩條路。這是我家,房産證上的名字是我的,房間裏的空調、冰箱、洗衣機、桌椅板凳……都是我買的,所有裝修費用也是我出的。”

盤子直視着面前這個抓着男人肩膀不住流淚的女人,不管不顧地吼叫道,“梁君蘭,我明确告訴你,以前你是我媽,我讓着你,從我會賺錢起就養着你,孝敬你,給你錢花。管你給不給我做飯,管你背着我向別人借了多少錢打麻将我都不在乎,只要人家找上門來的我都給你還上。因為我想着你不會玩手機,沒有啥好消磨日子的,所以我喊你一天媽我就供你一天好日子。但是從今天起,你敢跟我提第三路,你好日子就到頭了,咱們娘兒倆也恩斷義絕了。恩斷義絕你曉得不,就是再無瓜葛,你想去哪我管不着,你愛跟哪野男人睡也跟我沒有關系……”

“……”梁君蘭捂着臉,抓着男人的手側過身泣不成聲。

盤子白了她一眼,咬着牙扭開了臉。

男人摟着梁君蘭的手臂,一邊撫慰一面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抽開手,走上前,面色凝肅地看着盤子,字字清晰地道:“李潘,你是你說的,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盤子斜了他一眼,面部肌肉抖動,憤怒至極地道:“對,我說的。你倆鬧夠了沒有,鬧夠了就給我趕緊滾,滾得越遠越好,最好這輩子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們。”

“聽到了嗎?梁君蘭,你兒子……”男人怔怔地轉過身,閉了閉眼,握住目光呆滞的梁君蘭的手,更正道,“他說沒有第三條路。你如果還打算和我在一起,他就跟你斷絕關系,永遠也不要看見你。你呢,你決定好了嗎,是跟我在一起,我養你一輩子,還是跟他在一起,他養你一輩子。你得自己選。”

梁君蘭擡眸,戰戰兢兢地看着男人,又看了看他身後握着破碎的酒瓶怒氣未消的盤子,淚流不止地道:“我……我不知道怎麽選……”

男人薄唇微抿,盯着她低垂的眉眼,無可奈何地苦笑道:“不知道?事到臨前你告訴我不知道?梁君蘭,當初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這天底下的姑娘都死絕了嗎我非要跟你在一起。早跟你說過的,你兒子要是不同意,我們就不該在一起,你非要一次次,一次次鬼迷心竅地纏着我,讓我跟着你陷進去……現在好了,你兒子不要你。我要你!你卻又不跟我走,大晚上哭着鬧着要回來。我送你回來你又不讓我走,要我坐下來好好跟你兒子談。結果呢,他聽得進去半個字嗎?他根本聽不進去,我能有什麽辦法。”

“居有竹,你不要再說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梁君蘭抱着雙臂彎下腰掙紮着蹲在地上,額前的碎發遮住了她整張臉,她把頭埋進雙臂,用濡濕的袖衫一遍又一遍揉着哭得紅腫的眼睛,像個小姑娘似的嗚嗚咽咽,語無倫次地道,“我也不想鬧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想我兒子和你都好好地陪着我……我……我舍不得你們任何一個……”

盤子聽着梁君蘭的哭聲,心中惴惴,氣得發紫的臉上浮起幾絲諷刺的笑:“梁君蘭,你想表達什麽意思,把我和他相提并論,呵呵,原來我還不如一個外人呢。梁君蘭,居有竹,你兩個名字這麽搭,不鼓勵你們在一起過一輩子都對不起你們的名字,再生兩個娃兒,那就更完美了。”

梁君蘭聽到這話,又抱起一絲希望,擡起臉,哭哭啼啼地看着盤子:“盤兒……媽沒想這些……媽只想和有竹好好過日子,沒想着要娃兒……真的,不信你問有竹,他知道咱們家裏已經有你一個兒子了,有你一個就夠了……他還答應我,如果以後咱們把話說開了……你不想喊他爸,喊他叔或者喊他哥喊他名字都可以的……總之他會盡到一個長輩的責任,對你就像對我一樣好……”

“……”盤子定定地看着居有竹和梁君蘭,氣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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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必須說點什麽挽回自己早已破碎的心情,于是口不擇言地說了自以為最狠的話:“居有竹,你就算沒讀過幾年書,也該要點臉,我媽和你相差這麽多歲,我和你又相差了多少歲,你應當清楚。如果沒有中間一層,興許我們還能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但是,你非要把兄弟處成父子,這就怪不得我,我只會覺得你惡心,你知道嗎?”

居有竹:“……”

梁君蘭呆住:“盤兒,你咋這樣子說話!”

盤子掃了一眼二人,冷笑:“找一個跟自己相差十幾歲的女人,不就等于找了個媽一樣嗎?他做得出這種事,難道還怕別人說?”

梁君蘭垂目:“有竹,對不起……”

居有竹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身後的虛空,目中無悲無喜:“确定不跟我走了嗎?”

梁君蘭點了點頭,不敢看居有竹的眼睛。

兩相沉默不到半分鐘,居有竹開口了,孤注一擲地道:“想來想去,都怪我一時昏了頭,才會釀成将今天的後果。我這人……從小沒爹沒媽,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但爺爺奶奶也沒對我多好,有什麽好吃的都是背着我鎖在櫃子裏,從小到大身邊也沒有幾個誠實可靠的朋友。別人對我好一點,我就得熱情滿滿地抓住機會對別人更好,想盡辦法地拉近關系。”

“明明知道這樣靠禮尚往來的情分支撐不了多久,可我還是沉溺在這樣虛幻的幸福裏,一步錯,步步錯,永不知足。”

“現在無路可走了,也是我該清醒的時候了。”

居有竹屏息靜氣地說完,神色黯然地走向盤子,彎下腰,從外套夾層裏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筆記本和一支筆,像是早有準備一般,攤開筆記本放在茶桌上,似簽署什麽願賭服輸的協議一般,帶着點落荒而逃的意味,字字铿锵地道:“

“這是去年十二月起,你媽……梁君蘭在麻将館輸給我的錢。以前的我就不算了,大差不差也就幾百塊現金,都被我買煙上網買燒烤啥的花完了。等下我會微信轉賬補上。這些記在賬上的,是後來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怕是你媽故意套我輸給我的,後來跟麻将館的人打聽,你媽打麻将挺厲害的,輸在我這兒的跟我想的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所以我每一筆的日期都記得很清楚,也一分沒敢花,都放在裏面存着。”

“昨晚上粗略算了下,是二萬九千零七十塊錢,加上她從別人那裏贏了又輸在我這裏,找別人用微信轉到我這裏的,一共是四萬一千六百八十塊錢……”

“當然這些還不是全部,還有我以前贏了花掉的,以及你媽到我租房那裏買的東西和衣服鞋子……還有某些時候出去玩,我自己出錢的就不算了,我只算你媽出的那一部分,折成錢的話,總共大概是五萬九千零三百。我也就不計較這麽多了,除了這筆賬上的現金,再給你微信轉三萬一,這樣,我跟你媽……梁君蘭也算兩清了,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你看咋樣?”

盤子心中只覺得好笑,這個男人嘴上說着不計較,心裏還真TM會算賬。

用金錢衡量一個人,其實并不能看出一個人的好壞。但一個不缺錢的人卻把每一筆賬都算得很清楚,那就代表着這個人對這段感情始終秉承着有始無終如履薄冰的打算,随時有可能因為外界的幹擾而動搖自己的決心。

居有竹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心中自有一個天平,倘或偏移得太離譜,到了他不能堅持的臨界點,他就會用金錢來劃開界限,以求保留自己的最後一絲體面。

盤子腦中生起一股無名火,霍然站起身,攥緊雙拳,逼視着居有竹頹喪消沉的雙眼:“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謝謝你視金錢如糞土,謝謝你那算時間在網吧給我買飯吃,謝謝你……之前我騎摩托車摔河溝裏去,一個電話打過去你還在上班,請了假來幫我拖車……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給我修電腦,代我幫客戶送預定的廚具和挂畫……這些我是不是也該算成錢還給你才算兩清?”

居有竹啞然道:“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這幾個字他沒有勇氣說出口,覺得這樣說更會讓盤子反感,只能改口道,“舉手之勞而已,沒必要什麽都跟錢挂鈎。”

盤子點了兩下頭,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學雷鋒做好事不留名是吧。居有竹,在老子面前算賬,老子現在TM想給你一窩腳呢信不信?”

居有竹垂下眼,默默低頭收起筆記本,轉身面無表情遞到梁君蘭手裏。自暴自棄地說道:“

“錢給你,我不欠你什麽。是你趁我奶奶去世,自己先找上我的……那段時間,我就像斷了線飄在天空的風筝一樣,逃避過,拒絕過,也掙紮過,不止一遍地說過我們不适合,但你說你看到我了,也想盡辦法抓住我了,不能放手,你會給我一個溫暖的,旁人羨慕不來的家。我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地被你耗着,耗到現在心甘情願地被你抓在手裏,等着你哪天主動找你兒子說清楚我們的關系。現在看來這種想法太愚蠢了,你根本做不到……所以,我還是繼續當我的風筝好了,至少自由自在,了無牽挂……”

梁君蘭擡起濕漉漉的眼眶,癡癡地看着居有竹神情冷漠地奪門而出,腦袋裏“嗡”的一聲,像是失了魂一般,神經質地叫了一聲,“嘩”的一聲将筆記本砸向門口,蹲在地上歇斯底裏地哭嚎起來。

“哭什麽,舍不得他,那就跟他一起走哇。”盤子白了她一眼,走到門口撿散落在地上紙幣,咕哝道,“不想走就別哭,又不是離了男人活不下去。”

梁君蘭吸吸鼻子,兩眼淚汪汪地瞅着盤子:“你氣走了我的男朋友,我詛咒你一輩子沒有女朋友。”

盤子聽着這個幼稚可笑的詛咒,怒極反笑:“你不用吓唬我,我從上高一的時候就跟你說過,我不會早戀,現在也一樣,不會把時間浪費在談戀愛上。也不會像你一樣感情用事,為了個八竿子打不着的男人和我吵架。”

梁君蘭掀掀嘴唇,揉着鼻子站起身,盯着地板上東一張西一張的紙幣,忽然下定了決心,道:“我現在想清楚了,咱們娘倆也算撕破臉皮了,你不待見我,那我還不如跟有竹過日子算了。”

盤子皺鼻,舉着手裏的錢幣,有些理不清梁君蘭的腦回路:“我不待見你?你說這話到底摸沒摸你的良心?你拿着我的錢去打麻将,故意輸給居有竹。幾百也就算了,都TM給我成千上萬了,這都是我一天天起早貪黑賺的錢,好幾個客戶到現在都還拖着欠款沒還,我撐着一張笑臉沒找人家要,我圖什麽,就是不想把關系搞僵,自己有苦自己咽下來。早上吃幾根油條了事,中午回家冷鍋冷碗,我有吃到你一顆熱飯嗎你告訴我,不是外賣就是泡面,不是泡面就讓我去大伯二叔家蹭飯。到頭來還說我沒良心,我TM要是沒良心我就該一分錢都不給你花,讓你蹲街上讨飯去算了……”

梁君蘭第一次聽盤子說重話,登時臉上就挂不住了,淚如泉湧道:“好,你出息得很,既然對我說得出這種話,我挨着你過還有啥子意思,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搬走,省得你嫌我……”

盤子喝了酒,本來精神狀态就不是很好,經這一番言語如刀的對話下來,幾乎磨光了他僅剩的脾氣,索性把自己當成了一個被蛛網纏住的蚊子,束手就擒告饒道:“行,你決定好了我也沒有別的話說,要走就趕緊收拾東西走,別那麽多廢話!”

梁君蘭吸吸鼻子,拽起衣角擦着眼淚進了樓梯間。

盤子移開眼,眼前模糊一片,猶豫再三,還是拾完錢上了樓。

“冰箱裏的胰島素,別忘了帶走。”盤子狀似無疑經過梁君蘭的卧房,推開門,冷冷地問候了一句,“還有你的醫保卡,身份證。戶口本就算了,你倆這輩子也別想結婚。”

梁君蘭站在床邊疊衣服,聞言轉過身來,鼻間微紅,淚珠在眼眶裏打轉,整個人憔悴了很多,怔怔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謝謝……”

也不過“謝謝”兩個字,就在他們母子中間劃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盤子突然有些不習慣這樣生疏的對話,卻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一個疑問:“他……居有竹曉得你有糖尿病不?”

“曉得……”梁君蘭敷衍地回答。

盤子敏銳地覺察到梁君蘭說這三個字的毫無底氣,于是咬咬牙,追問道:“他到底曉得不曉得?你別蒙我!”

梁君蘭低下頭,雙手撐着床沿,喃喃道:“一開始不曉得,後來在一起了,某天撞見我打胰島素,就曉得了……但是心态很好,沒啥反應……”

盤子默了默:“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他講?”

梁君蘭自以為是地道:“他爺爺奶奶就是得這個死掉的.提前跟他講這個咋子,讓他傷心難過嗎?我才沒那麽蠢。”

盤子無語:“……”

有那麽一瞬間,盤子心軟地想,居有竹攤上這個女人還真是絕了。這女人蠢得無可救藥,不僅蠢還坑,自己愛吃面食愛吃甜食,得了糖尿病坑了自己的兒子還不夠,還把居有竹拉下水。

居有竹真TM是個瘋子,正常人碰到這種隐瞞欺詐的事不是該能避則避斷絕往來嗎。他還非要一條路走到黑,這哪裏是“昏了頭”,這是腦子有病!

“你現在就去找居有竹,跟他說,我給他三天時間,他要是真打算給你過一輩子,就把戶口本身份證準備好,三天後去民政局領結婚證。”

盤子扶着門框,提着自己的心髒違心地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一鼓作氣說完這句話,又艱難地補充道:“另外,告訴他,想一家三口挨着過日子,就把他在那個什麽高新區的垃圾藝豪工廠的工作辭了,到我開的工作室上班。”

梁君蘭萬萬想不到盤子會在轉瞬間做出這樣妥協,又是驚又是喜,轉過臉時,還帶着點女兒态的嬌羞:“那工資怎麽算?”

變臉比翻書還快,盤子差點沒背過氣去:“放心,他要是老老實實跟着我幹,我收他當徒弟,教他學室內設計,絕不會虧待他。但是有一點,他別指望我叫他爸。”

“真嘞嗎?那我現在就去找他。”梁君蘭欣喜若狂地拍了拍手,看着盤子的眼睛,不敢相信。

盤子抿唇點頭,叮囑道:“讓他考慮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進了我們家的門我說了算。他以後紅杏出牆想離婚,門都沒有,老子讓他站着進來橫着出去。”

梁君蘭皺眉:“啥叫紅杏出牆?”

盤子整理措辭,壓住胸中的火氣:“就是敢離婚我絕對不會放過他,我要讓他生不如死,我要剁了他雞兒,讓他後悔來到這世上。”

梁君蘭打了個哆嗦:“你這個想法太缺德太毒了。讓他聽到,更不敢進我們家門了。”

“話我擺這了,說不說你自己看着辦,反正你兒子言必行行必果,絕不容忍有個負心薄幸的繼父——名義上的也不行!”盤子正說着話,聽到褲兜裏的手機嗡嗡響,拔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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