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下午散了學,曾春見抱着課本走出校門,在學校正對面的岔路口叫住了上街趕集的李書屏。

李書屏神情嚴肅地回眸,看到站在人群中央的曾春見,這才露出一絲平易近人的溫和表情,問:“有什麽事麽,曾春見同學?”

曾春見沒留意李書屏眼中一閃而過的憂郁神情,只是目光飄忽不定地看着李書屏架在鼻梁上的一副黑邊鏡框,迎着李書屏關懷的目光,心口不一地問道:“老師是準備上街買菜麽,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嗎?”

李書屏愣了一愣,對這個主動提出的唐突請求不置可否,略微思考了一下,道:“你今天作業都做完了嗎?”

曾春見低下頭看了一眼圍在腳邊搖尾巴轉圈的小狗,欲言又止地撓了撓鬓角,見周圍的學生走得差不多了,才遛着跟在身後的小狗一跑一跳地走了過去,笑嘻嘻地說:“還沒有,語文老師布置的作文還沒寫。”

李書屏回過身,邊走邊道:“那你還不趕快回家去寫。”

曾春見亦步亦趨跟在其身後,沒有說話,直到臨近街路口,才快步走到李書屏身前,面對面,努力找話題道:“語文老師讓我們寫一件最難忘的事,我沒經歷過什麽難忘的事,寫不出來。就算印象裏有一兩件還算難忘的,從小到大寫過很多遍了,找不到新鮮感,無從下筆。”

李書屏頓步,擡眼掃了掃前方喧嘩熱鬧的集市,微笑着提議:“可以去圖書館借幾本作文書看看,找找靈感。”話中之意,大概率是讓他現編一個。

曾春見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昂頭又問:“老師打算買什麽菜?”

李書屏默了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神情凝肅地看着曾春見,像是看到他心裏去似的,道:“你來找老師,到底有什麽事?”

曾春見深吸一口氣,低頭看了看蹲伏在腳背上的小狗,用央求的語氣道:“老師……我外婆病了,我媽最近心情不好,不讓我養狗,你可以幫我養幾天嗎?就三天,最多也不過五天,等我媽心情好了我就接回去。”

李書屏溫柔地笑:“原來如此,沒事,你回家去吧,狗交給我,正好有個伴。”

李書屏領着不斷回頭的小狗,走在雜物亂堆的濕漉漉的老巷子裏,一股臭水溝的難聞味道充斥鼻端。

李書屏皺鼻,硬着頭皮走了進去。随處可見彎腰駝背的老人用屋檐流下來的雨水洗刷衣物,幼童光着腳丫子在裏踩水玩兒,溢出的水鋪滿坑坑窪窪斑斑駁駁的水泥路。

李書屏小心翼翼地走着,走到一個坐在門口戴老花鏡挑豆種的老人面前,問:“老人家,麻煩向您打聽下,楊桃家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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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拿手擦着鼻子上的清鼻涕,擡起滿是皺紋的臉:“啥,你說大聲點,我這耳朵不好聽不見。”

李書屏不得不大聲道:“楊桃……小桃子,她家住在哪?”

老人慢慢地點點頭,放下手裏的竹篩子,蹒跚地走到水泥路中間,指着另一條幽僻的小巷子,說:“小桃子啊,她家住在寨子最後面,你順着這條路一直走,走到門口堆着很多紙皮和煤炭的就是她家。”

————

李書屏沿着泥濘不堪的石子路往巷子深處走去,看見盡頭有一間黃土夯就的瓦房,門口站着一個微微駝背的男人正在低頭掃煤渣子。

李書屏放慢速度走過去,禮貌地問:“您好,請問這是楊桃家嗎?”

男人低着頭:“是,咋子?”

李書屏:“我是她班主任老師,她今天沒來上課,我……”

男人瞥了他一眼,打斷:“她生病了,等她好了就去上課。”

“汪汪汪……”小狗跟在李書屏身後,叫聲異常。

李書屏擔憂地問:“是生什麽病,明天可以上課嗎?

男人不耐煩地說:“我是他爸,謝謝老師來看,沒啥子大病,老師可以回去了……天也快黑了,這條路不好走。”

小狗墊着腳:“汪汪……”

李書屏:“快中考了,她的病要是還很嚴重的話要去大醫院看。”

男人一腳踢開狗:“都說了沒啥子大病了!你這個人真是……”

李書屏見其語氣不善,抱起狗轉身離去,狗卻從他身上跳下來猛地用頭撞開了緊閉的木門。

溫熱的夕陽照進幽暗狹小的屋內,入目是一張破舊的木板床堆着幾床髒兮兮的被子,看不見臉,能聽見嬰幼兒的哭聲。

“楊桃……”李書屏喊了一聲。

小桃子聽到聲響,裹着毛毯倏地從被子一角坐起身,而另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大叔則從黑暗處閃了出來,敞着烏黑油光的胸膛,撓着毛茸茸的大腿和某器官兇神惡煞地瞅着李書屏……

“嘿!你這孫子……”屋外的男人怒氣沖沖地走進來,李書屏直愣愣地轉過身,下一秒,倉皇失措地抱起狗轉身逃跑……

……

金雞灣原始森林中,李書屏一邊走一邊說:“你會不會覺得逃跑的我很懦弱很惡心?”

白景言沉着臉:“不會,因為我也遇到過,就在惠大學校門口。有一天出校門,有個男的叫住我,騙我說是你叔叔,說你生病了,讓我去看你。我被帶到一家賓館,進門看見一個男生抱着衣服光着背低頭坐在床邊哭。幸好輔導員打電話找我,我才趁機跑回學校。當時我不明白發生什麽,後來我明白了,那種事,第一反應,就是逃……”

李書屏頓住了腳步:“……”

白景言:“怎麽了?”

李書屏眼底劃過一絲慌亂和無措:“那天是幾號,你還記得嗎?”

白景言:“不記得,好像是星期五吧,剛下課,大約晚上六點左右……”

李書屏低聲說:“是不是在學校門口左邊的那一排賓館的二樓。”

白景言:“對啊,你怎麽知道?”

李書屏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紅着眼睛說:“那确實是我叔,他神經病拉着我去吃飯,我沒防備喝多了酒,他就把我帶去賓館,非得給我找個男朋友,還把我上衣脫了……你去的時候他找來的那個男生的剛走……大概是我哭得太慘,那人也是學生,性子軟,見安慰不了我就逃了。”

白景言:“……”

李書屏:“你看過《追風筝的人》吧,他比阿塞夫更可惡,我跟他說我喜歡你,他不相信……說要是我真的有女朋友,看到我哭一定會留下來安慰我……”

白景言深吸一口氣,走上前抱住李書屏:“對不起,我那時候被吓到了,居然沒有認出來是你。”

晚風吹拂着衣襟,撩動着跳動的心髒,白景言慰貼地依靠在李書屏身前。“對不起……”白景言又慎重其事地重複了一句,踮起腳尖,額頭抵着李書屏的額頭,眼眶濕潤,提起膽子擡眸正欲吻上他的唇,李書屏倉促間突然扭開了臉,稍稍退開了半步,攥着手指護在胸前看向了別處。

白景言微微怔了一下,臉上紅潮未褪,硬撐着有些莽撞的性子看着李書屏:“你……你是不是害羞啊?”話一出口,她都快羞死了,這種話怎麽可以這麽随便就說出口了呢。

可是看着李書屏委委屈屈躲閃的樣子真的很好笑,她知道他大抵是因為過往的經歷有些排斥肢體的過份親密接觸。但也不至于一個吻也吓成那樣那樣吧。難道是自己太主動了,他還沒準備好?

“我……我沒經驗……我不會……”李書屏眼神躲閃,結結巴巴地說。

“沒關系,我不介意的……”閱片無數,寫過接吻情節無數的白景言魔怔了,總覺得自己吃虧了,送上門的吻居然被拒了,有點丢臉吶,好想找個地縫鑽下去,但是又很不服氣,剛才的氣氛那麽好,多适合接吻吶!

另一邊,扭開臉拒絕了親吻的李書屏喉結滾動,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陷入了深深地自責之中。

他僵硬地站在那裏,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一轟而過,又凝固在一起,壓在他的心坎上。他抵觸的似乎不僅僅是過去,還有接吻。

李書屏不敢往下想,越想心裏越難受越畏懼越憂郁越想逃離……

“汪汪汪……”幾聲狗叫再次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爺爺,那兩個壞蛋就在這邊!”梁雨羲提着一個壁挂式手電筒,走在前面帶路。

李書屏、白景言雙雙轉身,夜幕中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大爺腰別一杆長□□,手提一個巨大的探照燈看着他倆,其後跟着三條大黃狗。

大爺:“舉起手來!”

二人面面相觑,下意識地護住對方。

大爺嗓音粗啞:“年輕人,閑命長是吧,說了別再往山上來,還來……老子說了不搬不搬,給我幾百萬我也不搬,你們這些豺狼虎豹子砍的,是把我的警告當耳旁風,當我手腳不方便不敢動手是吧,行,來一個抓一個,一個都別想逃脫。”

白景言:“大爺,我們只是路過。”

大爺惡狠狠:“我呸,別跟我扯犢子!不關你們幾天幾夜你們不曉得老子的厲害,梁雨羲在前面帶路,哪個敢打電話喊人,就放狗咬哪個。”

少年領着狗走在前面,李書屏與白景言被迫跟在中間,老大爺提着探照燈跟在後頭。

李書屏低聲:“那槍好像是真的,我聽說建國以前這山裏有土匪,倒賣啞皮煙大煙,家家也都有□□,平時裏用來上山打野豬豹子什麽的,後來政府裏派人剿了很多,沒想到還有殘留。”

白景言:“不是吧,我看槍那麽舊。”

李書屏:“估摸着應該沒有子彈,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而且聽他的口氣,好像把我們當成工程部搞拆遷的了。”

大爺拿槍指着李書屏:“你兩個鬼迷日眼嘞,走路就走路,把嘴巴都給老子閉上!惹老子鬼火撮,把你們關豬圈去聞大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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