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蟬時雨（四）
蟬時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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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大一行人從數碼世界回來的第二天，地點是被倉田占領了的DATS總部。
計劃趕不上變化，管狐獸卷起屬于薩摩的那一只數碼暴龍機，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
“亞古獸，伽奧獸和拉拉獸，你們先帶着暴龍機去找大他們，盡量不要引出騷亂。”
千春“咦”了一聲，試圖插嘴：“等——”
“兵棋獸去救黑崎白川，她們被關在二樓最西邊那個審訊室裏。”
沒了薩摩的脖子，它退而求其次，把自己繞到了千春的脖子上。
“管狐——”
“郁人被關在白川她們對面，獵鷹獸，你和兵棋獸一起去，把人救出來以後就快離開這裏。”
她脖子很細，它把尾巴伸長，發現自己居然可以繞上兩圈。
“我們不用——”
“薩摩被國家機密署的人帶走了，千春，你跟我去一趟。”
等說完這些，它一扭頭，這才發現對方似乎欲言又止，神情哀怨地盯着它看。
于是它才想起來她好像有話要說。
“你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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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春深深看了一眼脖子上的白色狐貍精——好吧，雖然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只鼬鼠——然後深藏功與名，露出一個乖巧又懂事的微笑。
“我想說，我是被羽柴長官派來放你們出來的，薩摩隊長也已經被無罪釋放了，現在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我知道了……什麽？”
管狐獸感覺自己腦瓜子嗡嗡的。
“國家叛徒”的帽子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朝洗清嫌疑重回良民，原本已經沖出去半個身位的數碼獸們又整齊劃一地退回來，繞着千春叽叽喳喳确認個不停，半分緊張的神情都沒有了。
它對此感到難以置信。
從栗原千春不久前借了DATS的直升機開始，它就覺得對方哪裏不對勁。奈何兩個世界的情況嚴峻，它和薩摩一琢磨，彼此都覺得對方是個心中有數的靠譜小孩，便暫且按下不表了。
時至今日，在鬧哄哄的七嘴八舌裏，管狐獸終于将埋在心裏好些時日的疑惑說出口——
“……你做了什麽？”
“說來話長。”
“十個字以內總結一下。”
心中有數的靠譜小孩聽話地總結道：
“我把倉田舉報了。”
管狐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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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藏數碼獸、改造人類基因、進行非法武裝。在犯罪這一方面，倉田的努力程度絕不是一般的反派可以媲美的。
作為行走的犯罪法典，他的buff疊得一天比一天滿，居然能大喇喇地活到今天繼續興風作浪，實屬世界的第九大奇跡。
羽柴的口風變得很快，上層的壓力和質疑來得猝不及防，不用想也知道，到底是誰敢這樣在背後對他捅刀子。
不知道來自哪個高層的電話響個不停，倉田撇了一眼，沒有接的打算，長長嘆出一口氣。
“看起來，就算是天才，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嘛。”
“哪裏不對？”
奈奈美氣定神閑地反問：“你想通過栗原千春來完善超生化進化系統，單從這一點來說，你已經成功了。”
小陽傘在手裏慢悠悠轉了一圈，她眨眨眼，掀起殷紅的唇瓣：“更何況，看她這麽努力地做無用功，不是挺有意思的嗎？”
“那種事情有什麽意思？”聖“啧”了一聲，手指關節随着他的動作噼裏啪啦地響：“接下來怎麽辦？還不快帶我們去殺幾只數碼獸助助興？”
倉田扶了扶鼻梁上的鏡框，目光短暫地停留在了聖的身上，發出一聲意味不明地附和聲。
“這倒是個不錯的建議。”他鼓掌：“你們确實該上班了。”
雖然千春反水的動作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兇更快，但無所謂，檢舉也好，定罪也罷，不過是螳臂當車，對他來說不痛不癢。
他本來就不需要日本政府的支持。
倉田的目光停留在去往地下二層的樓梯口。
快了。
他颠了颠手裏的時空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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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已經徹底過去了。
紅色的、綠色的、金色的樹葉簇擁在樹梢，把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五彩斑斓的溫暖色調裏。
伽奧獸在推開拳擊館的門之前又收回手，回過頭去。
“怎麽了？”千春歪着頭看它。
“master已經不記得我了……我在想，不用再繼續戰鬥、成為普通人，會不會也是一件好事？”
“十五歲就博士畢業的可不能算是普通人。”
因為連續的戰鬥，往日裏被訓練家精心搭理過的毛發都顯得沒那麽亮了。它耷拉着耳朵，沒再往前走。
“只是科技導致的短暫失憶而已。”她無奈地半蹲下來，摸了摸小狗軟乎乎的腦袋：“你選擇了托馬，來到他的身邊，和他一起度過的每一天，這些才是真實的。”
“可是……”
“我不覺得沒有伽奧獸的日子，托馬會過得更幸福。”
千春打斷它的“可是”。
“他并不是那種被選擇了就會給予回應的人。他願意加入DATS、和伽奧獸并肩作戰，肯定是因為有什麽比責任和義務更深刻的東西。”
她說：“如果伽奧獸的話，一定知道那是因為什麽吧？”
有銀杏從門口的枝丫上被吹落，漂亮的金黃色從經絡一路衍生到葉尖，邊沿打着卷，慢悠悠地飄到她的腳邊。
是和少年的頭發一樣的顏色。
“和DATS還有伽奧獸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在笑。”她收回視線，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是這裏在笑。”
“我想，如果他知道你在懷疑他對你的喜歡和信任，一定會很受傷的。”
伽奧獸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撫摸它的手溫暖而柔軟，她的聲音被風揉成一團，吹進它的耳朵裏，把那些微末的、別扭的情緒通通撫平了。
它重新推開拳擊館的玻璃大門，一腳踏進去，發現千春沒有想要跟上來的打算。
“您不一起進來嗎？”
“當然不啦，這是屬于你們之間的事嘛。”
她笑盈盈地和它揮手：“我在這裏等你們。”
她把“你們”這個詞咬得格外重。
被奇怪的羁絆緊緊連接在一起的、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靈魂。
伽奧獸往裏走了幾步，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又快步折回來，喊她：
“千春小姐！”
“嗯？”
“我只是想告訴您——”
藍色的狗狗揮動自己的紅色拳套，有樣學樣地也指着自己大大的眼睛：“您在master身邊的時候，他也會這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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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知道了倉田的秘密研究，政府态度進行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他們急着要控制住這位潛在的危險人物，又忌憚他的恐怖武器，在場面極度焦灼的情況下，倉田貼心地退了一步——
他破罐子破摔，“轟”地炸開了兩個世界的次元壁，帶着自己的天兵天将去數碼世界玩入侵去了。
所謂眼不見心不煩、死道友不死貧道，羽柴在風口浪尖裏自暴自棄地發現，要解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還得依靠DATS。
但是要知道“亂七八糟的事”具體有多亂，全日本僅剩唯一一個知情人——
四面八方審訊的目光齊刷刷落在自己身上，栗原千春左看右看，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拉拉獸，把自己的臉藏到它的身後。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淑乃又把拉拉獸從她懷裏揪起來。
恢複了記憶以後，還是托馬最先意識到這個問題。彼時他正從拳擊館裏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門口的、像是在等家長接她放學回家的小朋友一樣的栗原千春。
陽光落在她的身上，把她的頭發照成柔軟的蜜色綢緞，她抱着自己的膝蓋，看到一人一獸和諧默契地從館裏走出來，眼睛一下子就亮得跟燈泡似的。
她笑着擡起頭：“已經沒問題了嗎？”
“是啊，已經沒問題了。”托馬停在她面前，蹲下來，和她視線持平。
秋日的斑駁光影在他的眼睛裏徜徉，有溫和的笑意像是融化的透明冰塊那樣從眼角滲出來。兩人之間離得很近，千春甚至能在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才剛打完拳擊，脖子上松松地挂着一條白毛巾。有汗珠順着線條流暢的額角落到毛巾裏，勾勒出少年英俊的輪廓。
荷爾蒙的氣息虛虛籠罩住千春，她受不了這個程度的美色暴擊，小臉一下子就紅了。
只聽帥哥開口道：“所以，你找我改的那些代碼和病毒，是因為基茲獸和倉田。”
千春：“啊？”
溫馨甜蜜的氛圍一下子戛然而止。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托馬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倉田找你合作，是為了什麽？他對你做了什麽？你——”
千春“嗚”了一聲，猛地把腦袋靠上他的肩膀當鴕鳥，用行動逃避他的逼問。
“……別撒嬌，這是正事。”
這回托馬沒有動搖。
“我沒有在撒嬌。”
千春也沒有動搖。
她攥住托馬的袖子，悶悶地鼓起臉：“我腿麻了，你扶我一下。”
托馬：“……”
他沉默了一瞬，覺得自己可能問不出什麽，于是選擇鐵面無私地把她帶回DATS，接受組織的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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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所能承受的震撼極度有限，比如人造數碼獸和超生化戰士這樣的存在就已經足夠轟炸三觀，可偏偏，這還不是最離譜的——
貝爾菲獸一旦蘇醒，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這一個半月以來，你都在當卧底？”
“是的。”千春點頭：“卧薪嘗膽，舉步維艱——不過我覺得，他看起來也不是很信任我。”
在将大幾人記憶清除的那兩天裏，倉田對DATS的機器也動了手腳。傳輸機不再能順利運轉，想要去往數碼寶貝世界阻止倉田，大概只有野口夫婦還掌握這樣的技術。
這可不是一拳就能解決的問題。
一夥人叽裏呱啦商讨起棘手的未來，千春插不上嘴。她走了一會兒神，發現郁人也沒有參與讨論，正筆直地走到她面前。
他說：“……墨丘利獸不在了。”
千春啞然：“……我很抱歉。”
“數碼蛋。”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墨丘利獸的數碼蛋，是因為你嗎？”
她被問得一愣，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想說的是——
“它的數碼蛋……留下來了嗎？”
然後從郁人的表情裏，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她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
“對不起。”她垂下眼：“我沒法阻止倉田。以我的能力，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我——”
“才不是！”郁人急急反駁。
他瞪大了眼睛，重複了一遍：“才不是‘只能’！”
在那個狼藉冰冷的廢墟裏，托馬把墨綠色的數碼蛋放進他的懷裏，告訴他，這或許是有誰送給他的禮物。
本該灰飛煙滅的究極體數碼獸，奇跡般地被保留了轉生的能力。他不懂怎麽養育數碼蛋，便将它交給了祖利獸，可生命體特有的溫熱似乎仍然殘餘在他的掌心，像是留下了一簇微弱的火種。
千春看了他半晌。
渾身都是刺的、小野人一樣的郁人，好像已經開始習慣人類的表達方式——至少，他有在努力學習“溝通”和“交流”。
她的目光柔軟下來。
“所以，你是想跟我說謝謝嗎？”
郁人的臉不自然地紅起來。
“……是的。”
小孩繃直了背，小幅度地點點頭：“謝謝你。謝謝你救了墨丘利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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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碼世界。
火光沖天，屍橫遍野。基茲獸XT所到之處，幾乎寸草不生。
放眼望去，只有被燒得貧瘠焦黑的土壤，還有遍地的數碼蛋。
……遍地的數碼蛋？
數碼獸的蛋并沒有消失，收集到的生命能量也因此大打折扣。倉田快速在電腦屏幕裏确認了一遍基茲獸的狀态，目光停留在那幾行陌生的代碼上。
那并不是他設置的。
栗原千春不懂數碼獸，想來沒有這樣改變基茲獸攻擊模式的本事。
他嗤笑了一聲，利落地将那幾行代碼删除，突然想起在最初的時候，他曾為了表示誠意，送過她一只尚且還是基茲獸AT的人造保镖。
小看她了。
倉田驀地冷笑出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