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火
大火
殿內的燭光很暗，顧時殷問完後許久都不見承允回答，承允低着頭，一聲不吭宛如一個啞巴。
“你知道的對嗎？”顧時殷輕聲道，他收回手，站起來自嘲的笑了一聲：“世人都說首輔大人身邊的人忠心，朕以前覺得太過誇張，現在總算是見識到了。”
無人敢說話，承允沉默着，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君卿殿內壓抑的氛圍在瘋狂蔓延，靜得可以聽到人的呼吸聲，只有窗外細微的聲響相襯。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響起顧時殷低啞的聲音。
他說：“滾出去。”
人都走了，門被關上，顧時殷坐在地上，剛才被他扔在地上的族譜冊子還在旁邊。
要是他的列祖列宗顯靈，可能會被氣得活過來，看啊，這個人膽大包天，竟然敢扔祖傳的族譜。
他伸手撿起冊子，順着剛才的頁數繼續看。
開乾二十三年，先帝崩，傳位太子顧時殷，新帝繼位，改年號為光熙……
先帝崩……先帝崩……只有短短三個字，一代帝王的死，只用三個字就概括了。
顧時殷捏着書冊的手指泛白，內心一陣煩躁，煩都他想一把火把手中的東西燒了。
餘光瞥見一抹燭光，燭光搖曳，投下一片陰影，顧時殷愣了一下，目光轉向紅色羅帳，在那一瞬間，他想起了那個夢。
就是在這裏，火從羅帳開始，一步步卷襲蔓延……
【宿主？】
九一猶豫的叫了一聲。
顧時殷回了神，沉默了一會說：“嗯？”
【檢測到宿主存在危險想法。】
顧時殷笑了一聲：“危險想法？”
【你剛才是不是又想放火？】
“沒有。”顧時殷頓了頓回答，他站起來說：“我就是想到了前世自殺時的情景，你說可不可笑？我什麽都記不得，卻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
九一沒在說話，顧時殷也沒在開口。
他站起來從桌案上拿了一張宣紙，對着邊上的燭臺，紙碰到明黃色的火焰，火焰往上爬，燃燒過後的灰燼落在了地上。
【你……】
九一震驚的開口，這一幕太過熟悉，動作，方式，神态都一模一樣，他有點茫然，怎麽就這樣了？連族譜都沒撐過去……
“閉嘴。”顧時殷冷冷的開口。
說完後他轉身朝床幔走過去，走到一半，門突然被打開，一陣風朝着他襲來，緊接着顧時殷整個人就被人環抱在懷裏。
伴随着雪松氣息，顧時殷還沒回過神來，脖頸上就傳來一陣刺痛。
顧時殷咬着牙沒出聲，身後的人呼吸急促，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時殷才聽到他說話，他的聲音頗有些陰森。
“顧挽卿，你想幹什麽？火很好玩嗎？”
顧時殷垂眸看了一眼，宣紙上的火早就滅了，他松了手，宣紙掉在地上。
“松手。”他輕聲道。
身後的人沒聽，依舊死死的環抱着他，顧時殷閉了閉眼，放輕了聲音低喃道：“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的親人都死了……”
“我也死了，死于大火，就在君卿殿。”
顧時殷感覺到白楚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滞，環着他腰的手在細微的顫抖。
顧時殷繼續說：“不是意外，火是我自己放的，就像你剛才看到的那樣，蠟燭點燃宣紙，宣紙卷上羅帳。”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沒有然後了……”
“別說了。”白楚說話了，他的頭埋在顧時殷的脖頸間，聲音又低又啞。
顧時殷沒再說話。
沉悶的氛圍讓顧時殷感到很壓抑，白楚抱着他，他聽見了他的心跳，感受到了他的溫度。
顧時殷正盯着地面發呆，肩膀突然被一股大力一推，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白楚壓在地上。
“你為什麽要放火？”
顧時殷怔住了，剛才他一直背對着白楚，不清楚白楚的情況，現在才發現他雙目猩紅。
“你……”顧時殷剛開口就被打斷了。
“為什麽放火？”
白楚又問了一遍。
顧時殷皺了皺眉，他的背部貼着地面，一陣陣涼意刺激着皮膚，手腕還被他拽着，就這力度估計都紅了。
他正要說話，就見白楚的眼眶裏滿是血絲，猩紅得可怕。
完了，這人要瘋。
顧時殷心裏的警鈴還沒敲響，唇就被吻住了，白楚近乎蠻狠的撬開他的牙關，攻占領域，吻就吻吧，還帶咬的，顧時殷都嘗到了口腔裏的血腥味。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時殷感覺自己都快喘不上氣了，這人才放開他。
“為什麽放火？”白楚吻了吻他的臉，啞聲問道。
你是複讀機嗎？顧時殷有些無奈。
這話他根本沒法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放火自殺，所以他只能沉默。
――
白楚走後，顧時殷站在窗口看着夜色，朝陽還未升起，窗外不黑，卻什麽都看不清。
【宿主，九一有個新的發現。】
顧時殷指尖動了一下，問道：“我裝得像嗎？”
【嗯？】
九一有點懵，他沒想到話題跳了一個不說，自己還聽不懂宿主在說什麽，裝？裝什麽？
“剛才，玩火自/焚的時候。”顧時殷說：“我沒想燒君卿殿，我知道他會來，故意演給他看的。”
【……為什麽要……】
九一話說到一半，就停了。
【你也發現白楚不對勁了？】
“嗯，一個人的好感度突然飙了78本身就令人奇怪，我回憶了那段時間自己做的事，發現并沒有什麽特別的，那問題就出在了白楚身上。”
顧時殷說完問道：“你剛才說什麽來着？”
【我說我有一個新的發現。】
“什麽？”
【他對你的态度不對勁，以往，他不可能這麽……溫柔。】
九一中間停頓了一下，才憋出溫柔兩個字。
【比如選妃之事，當大臣們連奏上書希望你廣納後宮時，按他的性子，是不會陪着你瞎鬧的，一舉端了後宮到有可能。】
【再比如，遇刺之事。】
……
白楚出了君卿殿後回到首輔府，天未亮，他卻再無睡意。
“我也死了，死于大火，就在君卿殿……”
“不是意外，火是我自己放的，就像你剛才看到的那樣……”
“蠟燭點燃宣紙，宣紙卷上羅帳……”
這些話語一遍又一遍的回蕩在他耳邊。
――
夜晚，月色朦胧，皇宮中一片混亂，到處都是走動的婢女奴才。
“救火啊！君卿殿走水了！”
“皇上還在裏面！”
“快去打水！”
“……”
燃燒的宮殿在黑夜裏尤為突出，火勢在蔓延，青煙直直的沖上，一桶又一桶的水澆上去，就像杯水車薪，無濟于事 。
殿外突然出現了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他的發絲淩亂，身上還帶着血跡，風塵仆仆的樣子讓人的目光忍不住停留。
奴才們看了兩眼後，雙腿一顫突然跪在地上，哆嗦着開口：“首……首輔大人……”
男人沒有開口說話，明黃色的火光照映在他眼裏，映出了滿是血絲的瞳孔。
“主上……”身後的風旋眸光一凝，他看到了男人玄色衣袍下的手緊緊的攥緊，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身邊是忙着救火的人，一個又一個的人走過。
白楚站在那一動不動，許久才傳來他暗啞的聲音：“死了好，也不枉我費盡心思……”
民間傳聞皇宮中的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待那火滅時，整個宮殿已經燒得什麽都不剩，全是廢墟灰燼。
史書記載，光熙八年，光熙帝崩，死于大火，留下遺诏，禪讓皇位給首輔白楚……
世人皆知，那場大火之後，世上再無光熙帝，再無顧時殷，再無……顧挽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