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美人
美人
早晨的街道有些清冷，各家店鋪才剛剛開張，有一座樓卻異常熱鬧，酒香自樓內飄出，竄過大街小巷。
樓外站着好幾個身姿曼妙的少女，她們蒙着面紗，面紗薄如青絲，依稀可見容顏。
“客官進來看看呀。”
“來呀。”
“讓奴家好好伺候官爺。”
“……”
在二樓的一間房內。
顧時殷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有那麽一瞬間想砸鏡子。
迫于形勢，他還是選擇了穿女裝，可是他剛才挑了半天，都沒找到滿意的，衣服要麽薄如輕紗，要麽顏色鮮豔得他受不了，總之，他哪都不滿意。
【怎麽挑件衣服和挑女人一樣磨叽？閉眼随便抓一件就好了。】
九一有點看不下去了。
顧時殷采取了他的意見，随便抓了一件。
他把頭發散下來，看了一眼銅鏡後，就出現了剛開始那一幕。
九一沉默了半響，其實他猜測得也沒錯，顧時殷穿女裝确實不差，他挑的衣服是一件紅色的衣裙，款式還算保守。
顧時殷的長相偏清冷，氣質也冷，面無表情不說話的時候還挺唬人，就比如現在，但是那是不說話的時候，只要一說話就破功，形象崩得徹底。
【眉眼太淩厲了，你畫一下眼妝。】
顧時殷繃着一張臉，吐出兩個字：“不會。”
【我教你。】
“你會？”顧時殷道：“你為什麽會？”
【看多了就會了。】
顧時殷按他的指示草草的勾勒了一下眼形，順便描了一下眉，他的眼尾狹長，眼皮極薄，透着一股薄情味，這麽一畫，半點女人味都無，反倒襯得更加冷淡。
顧時殷是九一第一個見到的嚴重表裏不一的人。
【會變聲嗎？我教你。】
顧時殷手頓了一下：“你怎麽什麽都會？”
【聽多了就會了。】
顧時殷不知道他從哪看的，哪聽的，但是他現在也沒時間問。正好梳妝臺上有一個面紗，不透明的，他撈起來帶上就準備出去。
【等等。】
九一突然出聲道。
“怎麽了？”
【你沒有胸。】
顧時殷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平平的。
“……”
他愣了半響，咬着牙說：“老子不需要有胸。”
說完，他就拉開門出去了。
剛打開門，撲面而來的胭脂水粉味兒熏得他有點反胃。
這麽個鬼地方，他不明白那些男人怎麽這麽喜歡來，待久了可能鼻子都會出問題。
花滿樓一共有三層，第一層是大廳，供客人們飲酒玩樂，正中間還有一個舞臺，青樓女子在表演才藝。
女子的嬌笑聲，男人的戲谑聲，還有促急的琵琶聲，各種聲音鑽進他的耳朵，讓他有一種進了盤絲洞的感覺。
他順着側欄下樓，剛好路過一個女人攙扶着一個醉酒的男人上樓，男人的目光自看到顧時殷後就不動了，眼裏的癡迷都快溢出來。
“美人兒。”男人掙脫開女人的手，朝顧時殷撲過來。
“哎，客官……”女人着急的喚了一聲。
媽的。
顧時殷第一反應就是震驚，震驚過後是想吐，這男的是不是瞎？放着一個好好的真正的女人不要，要來撲他？
顧時殷不說話冷着臉的時候還是挺吓人的，男人撲到一半看到顧時殷眼內的冷意後，停了腳步。
“美人兒生氣了？”男人指着他笑，大着舌頭說：“美人莫氣，若是美人不願意，本公子也不會強求，不然美人給本公子啵兒一個如何？”
一口一個美人兒喊得顧時殷臉都黑了。
女人打量着顧時殷，突然攙住男人的手臂，道：“公子剛才不是想跟煙兒玩嗎？怎麽一見姐姐就不要煙兒了？”
“我要。”男人眯着一雙眼，意識有些模糊了：“我要你，怎麽……會不要你？”
名叫煙兒的青樓女子攙着男人繼續往上走，走了幾步後，煙兒突然回頭：“姐姐也上來吧，煙兒正好有事想和姐姐談談。”
顧時殷和她對視了一眼，輕微搖了搖頭。
煙兒笑了笑，對着他無聲的說了一個字。
顧時殷：“……”
最後顧時殷還是跟在他們後面又上了二樓，煙兒把男人安置好後，帶着顧時殷去了另一間房，正是顧時殷出來的那間。
“姐姐穿了我的衣服。”煙兒看了他一眼，說道。
顧時殷想說不要叫我姐姐，但是他動了動嘴唇沒說出口，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說話，靜觀其變。
煙兒也沒在意他說不說話，她徑直走向梳妝臺：“姐姐過來，你現在這樣可不像個姐姐。”
顧時殷說話了，出口的俨然是一道清冷的女聲：“哪不像了？”
煙兒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你剛才對着我說胸。”顧時殷道：“難不成是有什麽豐胸的秘訣要與我分享？”
“我……”
煙兒有些茫然，她看顧時殷的第一眼，就覺得這跟普通女人不太像。顧時殷的身量太高，肩也比普通女人要寬，再加上是平胸，身上還穿着自己的衣服，煙兒便堅定了這是一個男人，卻沒想到這是個女人。
“姐姐恕罪，煙兒方才誤認為姐姐是男子……”煙兒十分窘迫。
顧時殷：“我自小便這樣，身量高，肩寬，平胸，眉眼也長得太過鋒利，沒有一絲女人味，父母擔心我日後嫁不出去，自小就不喜我，加上家境貧寒，他們便把我送到了青樓，因為剛到這裏，不熟，誤入了房間，便穿了你的衣服。”
顧時殷的語氣拿捏得很好，清冷的聲線沒有融入一絲感情，就像是在說一件旁外之事。
九一一邊為他鼓掌一邊心說信你個鬼。
煙兒愧疚的低頭：“對不起……”
“無妨。”顧時殷道。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我……這樣很像一個男人嗎？”
煙兒想說是，但又怕傷着姐姐的心，猶豫了半天也沒開口。
顧時殷明白了，得，他這樣出門還沒走到一樓就被認出來了，這要是出去了還得了。
煙兒見他低垂着頭，連忙安慰：“沒事的，姐姐你過來，煙兒幫你上妝，這樣看上去就不像男人了。”
顧時殷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走過去坐下，摘了面紗，煙兒看了他一眼，愣愣道：“姐姐的五官很是精致。”
“多謝誇贊。”顧時殷客氣道。
煙兒為他上妝，上妝過程中，顧時殷知道了她今年才十六歲，家住瑜城，父母早逝，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為了不讓弟弟妹妹餓肚子，她才來了這裏。
在瑜城，女子的地位要低很多，在男人眼裏，她們只是床頭的玩物，很少會得到尊重，煙兒除了來這裏，再無其他選擇。
煙兒替他上好妝後，絲毫沒有受到剛才談身世的影響，反而滿意的點了點頭，只是緊接着又皺了皺眉，她轉身從桌上的盤子裏拿了兩個饅頭，對着顧時殷道：“姐姐可以把這個塞裏面。”
顧時殷：“……”
好嘞，到最後他還是需要胸。
一番打扮之後，煙兒很滿意的笑道：“姐姐還是很漂亮的。”
通過從認識到現在的交談，顧時殷對煙兒也有了一點了解，這是一個善良心軟的姑娘。
顧時殷：“謝謝。”
“不用客氣。”煙兒笑笑，想到顧時殷剛來，她便開導他：“姐姐剛來到這，可能會有些不适應，但是一個人的一生都處于适應的過程中，姐姐不需要害怕，心中無畏才能勇往直前。”
“世人對青樓女子的評價基本都是一樣的，姐姐不必在乎他們的言論，我們做什麽事我們自己清楚。”
顧時殷看着這個在開導自己的姑娘，半響才開口：“你真的不在乎嗎？不在乎別人對你的評價？”
“在乎。”煙兒垂下眼：“但是能無視。”
顧時殷看着她，說：“我對你的評價你想聽嗎？”
“嗯？”
“你的靈魂至高無上。”
……
顧時殷出了花滿樓，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樓閣紅欄依舊，喧嘩吵鬧聲半分不減，明明這和他看到這座樓的第一印象一樣，沒有絲毫改變，可是現在看來，又有些不一樣。
他走在街道上，街道上人熙攘攘，熱鬧非凡，他卻提不起興趣，這座城給他的印象并不算好，男人三妻四妾的風氣讓他很不喜。
全國三十六城，雖說三妻四妾的人不少，但是像瑜城這樣崇尚男尊女卑的也不多見，在南國，思想算是開放了，有些城內的女人與男人平等，享受着與男子一樣的待遇。
每一座城都有不一樣的氣質，這是他們對先祖的傳承。
顧時殷往前走着，迎面走來兩個帶着面紗的女人，一個黑衣一個白衣，擦肩而過的瞬間，顧時殷與黑衣女人的目光對上，兩人一下就偏開了目光。
往前走了幾步後，顧時殷突然停下腳步。
那雙眼睛好熟悉，他是見過的，到底是誰？
“百裏兮……”許久過後，顧時殷呢喃了一聲。
“她來這裏做什麽？”
……
黑衣女人走着走着，驀然回首，身後是奔流的人群，剛才擦肩而過的人早已消失在人海。
她看了一會才收回視線。
“小姐？”焚香疑惑的叫了一聲。
“無事。”
她恍惚間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眉眼像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