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百裏清婉

百裏清婉

翌日一早,太陽的光線透過木窗照進,被桌上的瓷盤反射,映在床榻熟睡的人臉上,樓下一片喧嚣,熱鬧非凡。

顧時殷遲鈍的睜開眼,眼神有些失焦,他發了會呆,鼻尖籠罩着雪松的清冽味道,他下意識動了一下,發現自己能動的範圍有點小。

他垂眼,看到了攬着自己腰的手臂。

顧時殷的神色看着不太清醒,他愣了一下,緩緩閉上眼,過了好一會,突然睜開,此刻眼裏一片清明。

他現在被人抱在懷裏,那人還攬着他的腰。

抱!着!

攬!腰!

他猛地仰頭,撞到了那人的下巴,頭頂傳來一聲悶哼。

顧時殷僵住了。

剛才仰頭,恰好吻上了男人的喉結。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鼻尖萦繞的味道已經告訴了他這是誰,他的指尖微微蜷起,不太敢動。

寂靜了幾秒後。

顧時殷感覺他吻着的喉結滑動了一下,緊接着頭頂傳來一道懶懶的聲音,聲音裏還帶着剛睡醒的纏倦。

“沒親夠?”

顧時殷回神,頭猛地低下埋進白楚的胸膛,他現在感覺自己的嘴唇都是燙的。

操!

他沒臉了!

白楚看了眼他微微泛紅的耳尖,嘴角上揚,勾起一抹笑,他伸手撚了一下他的耳垂,道:“擡頭。”

顧時殷沒說話,裝死。

下一刻,他的手就被白楚扣住了,肩膀被按正,待他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被白楚壓在身下。

對上白楚漆黑如墨的眼眸,顧時殷下意識連呼吸都屏住了,他的心跳慢了半拍,随後又飛快的加速起來。

白楚望着他,微眯着眼,漫不經心道:“皇上臉紅了。”

“沒有。”顧時殷否認。

白楚也沒再說話,他的指腹擦過顧時殷的臉,忽的低頭吻上顧時殷的唇,唇齒纏綿間,顧時殷微微仰頭,呼吸急促了起來。

白楚按着他的手,唇慢慢往下,吻過下巴,脖頸,鎖骨,最終吻上喉結。

白楚垂着眼,啞聲說:“到我了。”

――

顧時殷站在窗前,樓下是他上次閑逛過的街道,他現在在的地方應該是個客棧,此刻算是人流的一個高潮期,樓下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他看似十分認真的欣賞下方熱鬧的世俗,實際上,他的眼睛毫無聚焦。

仔細看,他的耳尖是紅的,面上倒是一本正經,看不出異樣。

忽的,顧時殷有些惱的咬了咬牙。

後方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顧時殷回頭,就見白楚手裏拿着餐點走進來,把東西放在桌上後,白楚看了他一眼:“過來。”

“我不餓。”顧時殷道。

白楚坐下,好半響才道:“先用膳或先算賬,你選一個?”

顧時殷:“……”

狗東西。

他呼了口氣:“先用膳。”

白楚也沒再說話,他走到桌案旁坐下,提筆不知道在寫什麽。

顧時殷吃完後走過去,白楚擱筆,擡眸看了一眼,語氣淡淡的:“吃完了?”

知道要開始算賬了,顧時殷抿了抿唇,嗯了一聲。

察覺到自己有些緊張,顧時殷莫名有些惱,他緊張什麽?不就是來了趟瑜城嗎?他又不是沒告訴他!

緊張個屁。

“為什麽來瑜城?”白楚語氣平淡,沒什麽情緒。

顧時殷實話實說:“不放心瘟疫之事,且這事頗有些蹊跷。”

顧時殷說完,等着白楚的冷嘲熱諷,沒想到白楚只是随口嗯了聲,他正低頭在寫着什麽,像是沒怎麽認真聽。

想到自己認真解釋,白楚還不認真聽,顧時殷蹭的一下心裏冒出了火氣。

他正要開口,就見白楚掀起眼簾,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進青樓?穿女裝?”

顧時殷:“……”

火氣瞬間熄了一半。

他生硬開口,半響吐出幾個字:“誤入,為了行事方便。”

“為了方便躲我?”

“……”

火氣全熄。

白楚又道:“瑜城什麽風氣你不知道?穿女裝能方便行什麽事?”

他的聲音裏帶着嘲意,像是覺得荒唐。

“我知道。”顧時殷回答了前一個問題,後一個他實在不知道怎麽回答,幹脆閉口不談。

他走過去,手撐着桌面,看着白楚問:“帳算完了嗎?”

他覺得白楚問的也問得差不多了,他自我覺得也沒什麽事瞞着他。

“完了。”白楚道。

顧時殷垂眼去看他剛才寫了什麽東西,但因為是倒着看,所以看得有些費勁。

“遇到百裏清婉了嗎?”白楚突然問道。

“誰?”顧時殷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不認識。”

白楚的眼皮耷拉着,聞言像是有些無言,他道:“百裏兮,字清婉。”

顧時殷有些怔,這是他第一次聽說百裏兮的字,在古代,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

在南國,大部分也是如此,到了成年才能取字,只是皇室略顯不同,皇室子弟自出生起就有了字。

他道:“好像是見到了。”

他也有些不确定,畢竟那時只是擦肩而過,且他與百裏兮總共也沒見過幾面。

白楚似是想到了什麽,他站起來,湊到顧時殷耳邊,偏頭耳語道:“百裏清婉?這字如何?”

顧時殷因他靠近,身體僵了一下,他略有些不自在:“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最後點評道:“挺好。”

白楚斂了斂嘴角,反問:“挺好?”

尾音被拉長,頗有些耐人尋味。

這語氣怎麽有點不對勁?顧時殷怔了一下,難道要回答不好嗎?

他躊躇了一下,試着回答:“其實也……不怎麽好……”

白楚:“哪不好了?”

顧時殷:“……”

這人到底要怎樣?

他正想破罐子破摔,話到嘴邊卻突然咽了回去,百裏清婉……清婉?

挽卿……

他的神色莫辨,沉默了一會兒木着臉回答:“不好,哪都不好。”

白楚重新坐下,像是終于滿意了:“确實不好。”

顧時殷繼續看他剛才寫的字,白楚的字不醜,卻極為潦草,他看得相當費勁。

他繞到白楚旁邊,正想看清楚,卻被白楚勾着腰帶進了懷裏,這麽一來,他就坐在白楚腿上了。

顧時殷問:“怎麽了?”

白楚道:“無事。”

他的鼻尖輕輕蹭了蹭顧時殷的後頸,溫熱的呼吸撒在上面,讓顧時殷忍不住顫栗。

白楚道:“沒有下次,日後你若再出京城。”

他停頓了一下,狠狠咬上他的後頸:“就打斷你腿。”

顧時殷疼得微皺了一下眉,怎麽這麽喜歡咬人?果然是狗東西。

他正要答,就聽白楚壓低了聲音:“別用內力。”

顧時殷怔了,別用內力?白楚難道也知道他中毒的事,若是白楚不知道,這個要求就顯得十分奇怪了,所以他是知道的?合着就自己這個當事人,中毒者不知道??

他當做什麽都不知道,說:“你提醒晚了,我用了內力,用了兩次。”

顧時殷感覺到白楚似乎是頓了一下,他看不清白楚的表情,卻聽見他的聲音沉了下去,他反問道:“兩次?”

“嗯。”

他剛應完,臉就被白楚轉過去,這會兒他看到白楚的表情了,他冷着臉,平日陰冷的桃花眼內依舊沒有溫度,眉間堆積着冷意。

顧時殷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嘴角,笑道:“什麽表情?我是用了兩次沒錯,但是什麽事都沒發生啊,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不讓我用。”

白楚的表情沒有松動,他沒說話。

顧時殷也不指望他回答,看來白楚知道他中毒這件事倒是确定了,他并不打算把自己已經毒發的事告訴白楚,這事有些蹊跷,他也不想讓白楚擔心。

他又湊上去吻白楚的眼睛:“聽你的,不用內力。”

白楚沒說話,他扶着顧時殷的腰把他壓在桌案上,吻上他的唇。

顧時殷的腰磕着桌子,他推了推白楚的肩膀,皺眉說:“疼。”

“嗯?”

“我的腰……磕着桌子了。”顧時殷道。

白楚伸手給他揉了兩下,把他重新拉到懷裏,也沒在繼續親他了,而是看了一眼桌面道:“不是要看嗎?看吧。”

顧時殷這才想起這事,他看了一眼,發現正面看的效果也沒好到哪裏去,因為他還是看不懂,字真的太潦草了!

他木着臉,直白道:“太潦草,看不懂。”

白楚沒在意:“你給重寫一遍,我說你寫。”

“好。”顧時殷提筆,白楚念一個字他寫一個,每次白楚念出一個,他就看一眼那個潦草到起飛的字,心裏就恍然大悟,有一種原來是這樣的頓悟。

中途,他寫完白楚剛念的字,白楚卻沒繼續念,他看了一眼白楚寫的原稿,還沒念完。

他偏頭:“嗯?”

白楚的指尖點了點他剛才寫的字:“筆畫順序錯了,劃掉重寫。”

顧時殷看了看剛才寫的字:“……”

半響道:“錯了嗎?”

“錯了。”

顧時殷不情願的劃掉。

聽着白楚在他身後平淡的念着字的筆畫順序,顧時殷拿着筆的手一頓,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初秋的太陽光溫度偏低,此刻順着窗戶爬上書桌,在紙上暈出光圈。

顧時殷想起了小時候,也是這個時節,也是這個暖陽。

只是那時候皇宮還很熱鬧,那時,他有父皇母後,他有兄弟姊妹,宮裏的奴才婢女還很多,還有秋宴,也有小時候的自己和小時候的白楚。

他那時好像六七歲,那時的他脾氣很大,生氣了就摔門,生悶氣,不說話,一次下學後,他緊抿着唇“嘭”的一聲甩上了君卿殿內殿的門,還沒走遠,就聽見門外白楚冷淡的詢問聲:“他怎麽了?”

問的似乎是秋宴。

小時殷停住腳步,轉身趴在門上,豎起耳朵聽門外的動靜。

門外傳來秋宴略有些無奈的聲音:“可能又被先生罵了。”

聽到這,小時殷垂眼,滿臉不痛快。

白楚問:“為何?”

秋宴有些不解:“嗯?”

白楚停頓了幾秒,補了兩個字:“為何罵他?”

秋宴道:“殿下寫字筆畫順序總錯,先生罵他,讓他改,可是殿下偏偏認為自己沒錯,就是不改,這不就被罵了嗎?”

白楚嗯了一聲。

小時殷趴在門上,想繼續聽,外面卻沒了任何動靜,他正疑惑,趴着的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他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待站穩後,就與白楚冷淡的目光對上。

小時殷:“……”

太子殿下因被先生罵的不痛快,又因偷聽被發現的尴尬,兩種負面情緒攪和在一起,導致面色十分難看。

他沒看白楚,自顧自的,鎮定的走到桌案旁坐下,面上十分鎮定,耳尖卻紅了。

他拿出課業,打算寫,就見白楚一聲不吭的站在自己身後,似乎是打算看他寫。

小時殷問:“你站我後面幹什麽?”

聲音兇兇的。

白楚沒答話。

小時殷有些惱,他知道自己寫字筆畫順序老錯,但他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反正字寫出來了沒錯就行,可是先生老說他,這樣不行,不行,不行。

他改不過來,但他不想讓白楚看他寫字,怕他覺得自己笨,怕他覺得自己蠢,怕他因為這樣更加不理自己。

他抿嘴,悶着氣,提起筆開始寫字,心想着明日一定不犯渾,好好跟先生學筆畫順序。

寫着寫着,身後的白楚說話了,聲音依舊寡淡:“錯了。”

小時殷炸毛,回頭瞪他:“哪錯了?”

白楚:“筆畫順序。”

“……”小時殷熄火,慢吞吞問:“錯哪了?”

“先橫後撇。”

小時殷不情願的把字劃掉,重新寫,寫完後問他:“對沒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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