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食月(二)
食月(二)
“我是00後的,不對,我是這裏的,只不過在我五歲那年,我在草堆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我做了一個夢,夢中的世界和這裏完全不同,我的一切從頭開始,直到13歲那年的暑假,過完那個暑假我就要上初中了,可惜夢醒了,依舊是五歲的我,睜開眼,滿天的繁星,天已經黑了,而我還在那個草堆上。”
“別說了,我不想聽了。”我突然心情很不好,不想再聽下去。因為我爸那張想起來就讓人厭煩的臉已經在我腦海裏浮現,同樣有個重男輕女又暴力的父親,她所經歷的一切我感同身受,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一樣,那樣的無助和怨恨。面對社會上越來越多的關于父母與孩子的代溝問題,那些高調的道德文章從來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別再跟我說什麽站在你爸的位置換位思考什麽的,如果不想養孩子就別生啊,生了又不想背負養孩子的壓力和責任,把孩子當成債務人似的,孩子剛剛會走路,就天天急着向孩子讨債,就怕自己吃虧了,這樣的父親真是讓人惡心。能讓孩子感受到的,只有交易,沒有親情,我作為一個孩子,面對這樣的世界,根本就不想,降生。
“你說,我還能不能回到夢中的那個世界?”
我是不是應該感謝20世紀啊,我是不是應該感謝那個年代的不幸啊,感謝他們毀滅了舊社會,讓我沒有生在一個封建社會裏,雖然21世紀,依舊殘存着男尊女卑的影子,但比這裏好太多了,至少父母虐待兒童是犯法的,我可以去告他們,可惜當時我太傻,不知道用法律來保護自己。
“這裏是男尊的世界,你就算做夢,也應該回到女尊的世界,這裏是男權社會,你難道不想讓自己像這個時代的男人一樣,大到掌握天下,小到一家之主嗎?被男人壓制,一切都以男人面子和利益至上,這種思想統統抹殺掉!”我的語氣裏有着蠱惑和引誘。
“女權的世界就快要來了。”
誘惑完畢,已經把她哄的一愣一愣的了,真正的女權世界是22世紀來,還是23世紀來誰知道呢?先給她個夢也好啊。我輕咳了兩聲,把她從夢境中拉回來,開始進入今天的主題,
“做我侍女,可好?”
“這個——”姑娘左手食指搓右手食指,似乎有些猶猶豫豫。
“沒人的時候,我們是朋友。人前是侍女。每月工錢五兩銀子。”大戶人家的丫環每月也才三錢銀子,誰讓我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呢,整日裏盼着發工資,真正發到手裏的也已經被克扣得沒剩多少了,每月裏除去基本生活費,連洗面都不夠。偶爾回到家拿換洗衣服,還被老爸纏着哭窮,他一搞裝修的,每月比我掙得多多了,家裏人全被他趕出來租房子住,吃住都是自己養活自己,他掙得錢顧不住自己花,讓我說什麽好?我和我媽在外辛苦渡日,省吃儉用,他在家吃得膀大腰圓,什麽好吃什麽,什麽貴吃什麽,不管工不工作,都是一天三頓在外買着吃,居然還惦記我這點工資,去年還偷我的身份證借高利貸,幸虧沒借成,我真應該念阿彌陀佛啊。這樣一個父親簡直可以和這小姑娘的渣爹這德行并駕齊驅了,這倆爹簡直就是異世雙渣。
五兩銀子,在這古代,足夠一個閨閣女孩子每月吃穿不愁,甚至去高檔的女子會所洗洗美容浴什麽的。如果她想上學,旁聽生一季也才幾錢銀子,就更不用發愁了。
“五兩!”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伸出五指手指,露出白白的手掌。我微微點了下頭,她開始掰着手指算數,“每月織布月例銀子一錢,十個月十錢,也就是一兩,二十個月二兩……五十個月五十錢,也就是五兩。乖乖,抵得上我織四年零兩個月布了。”
“算完了嗎?”我無名火起,這丫鑽錢眼裏了,我就不該一時愛心泛濫。
“可你是男的。”姑娘撇撇嘴。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男的?”這丫能做夢穿越到21世紀去生活了13年,那智商和見識絕不是古代人可比的,我是男是女她能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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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的,哈哈別介意別介意。”
我沒好氣地給她一個背。
“你為什麽給我這麽多?”
我想說‘同病相憐’來着,但看這姑娘的興奮勁,我就不助長她的嚣張氣焰了。她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坨金燦燦的金元寶,真不想理她了。看到這麽赤/裸裸的眼神,我選擇轉頭,繼續給她個背。
“哈哈,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我該怎麽稱呼你呢?”
“我叫女娃,至于人前,你稱呼我公子就可以了。”
“女娃姐。”谄媚的笑。
“叫我女娃。”我不是招妹妹的,我只是需要一個朋友。可千萬別讓這五兩銀子毀了我對她的好印象啊,我可不需要勢利眼朋友。
“女娃”
“我爹說我沒有教養,在他眼裏,不想被他拿捏,就是沒教養。”我望着窗外的遠方,傾訴着,“他偷了我的身份證,被我知道了,他居然明目張膽地用養育之恩逼迫我為他辦理什麽業務,如果是好事,他為什麽要偷,而不是直接跟我說?我不答應,我不想任他擺布,他就惱羞成怒了,朝着我媽吼着‘你養的閨女,看你把她慣的?沒教養!’呵呵,從五歲開始就要自己打理生活的人,什麽做的不好了,還不給飯吃,要留到最後吃剩菜剩湯的人,到底誰慣我了?我放學回家,天都黑了,我都沒到家,身為父母卻好像忘了有我這個人一樣,你們就是這麽慣我的嗎?是不是我丢了或者被人棄屍荒野了,你們也只是婉惜少了個丫環可以給你們白做工?”
“女,女娃,你是在跟我說話嗎?”姑娘指着自己的鼻尖,有些詫異。
“是吧。”
“我不知道,原來你穿得這麽好,居然跟我一樣,跟我一樣也”
“你說的對,我也是從家裏逃出來的。”
“那我們以後就是好姐妹了!我叫招弟,請多多關照。”她拉着我的胳膊道。初見時的敵意一掃而光,簡單明快的笑容蕩漾在精致的小臉上。
我很高興地和她相視笑了。這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會讓我們分外珍惜對方。
“我們以後不回去了,好嗎?”她把我的胳膊抓得更緊。
“嗯。”我重重地點了幾下頭,感動得想哭,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啊。
“招弟?”這名字怎麽哪裏都能碰到,憑什麽女孩生來就是用作招弟的?
“嗯?”
“你看以後叫你‘食月’如何?日食的食,月亮的月。”‘天狗食月’嘛,我只是想日後叫起來方便,嘻嘻。
“嗯。”小姑娘滿意地點點頭。卻走到書桌前拿着毛筆蘸上墨汁,在白紙上寫了兩個字,并将字豎了起來給我看。
“噬月。”我看到字,配合着念出來。
“音同意同,字不同。”
“嗯。這字倒是威風。”靠,相比之,這個字的意思明明更腹黑更邪門更瘋狂更嚣張更妖孽嘛,這明明就是黑/道或者魔道的名字,倒挺符合穿流在賭坊的我的親信侍女的形象。看來這小妮子将來不簡單啊!沒準以後玩黑吃黑是個行家。切,我想到哪裏去了?人家好好一姑娘,別被我帶壞了就行,
“那跟我回府吧。”
下到一樓,嗅覺和聽覺都很靈敏的天狗已經朝我走來 。“天狗,以後由你負責教這姑娘一些防身之術。”
“是。”外人在場,天狗即使有疑問,也會保持一慣的冷冽,照常執行命令。等回到府裏估計就該發問了,不過到了府裏,它這顆狗頭應該看也看明白了吧。
“天狗?”噬月小聲念道,腳步略有停頓,我已經到了馬車旁,她看着我上了馬車,突然糾結自己要不要上去……
“食月,上來。”我掀開窗簾,笑道。
“哦。”大概她已恍然大悟,為什麽不是追月,賞月,弄月,而是‘食月’了吧。原來還有個比自己小幾歲的丫頭叫‘天狗’。有點小失落啊,看來自己在她面前,也沒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上了車,我當然看出她比之前在樓上時有些不一樣,我只好好心地跟她解釋,畢竟我是真心地想交到她這個朋友,“天狗從小就跟在我身邊,我們雖然是主仆,但感情是很好的。她在我眼裏有點像小妹妹,而你是我在這裏唯一的朋友。”
她看着我,又低下頭,似乎在為剛才的表現而不好意思,但從表情上來看,絕對是高興的。噬月不再為自己叫‘食月’而感到卑微,相反是榮幸,她何德何能與和眼前人相伴多年、視作妹妹的人相提并論呢。她們才剛剛認識,此時真是恨相逢太晚,若早幾年認識,甚至從幾歲時便認識,也配得起眼前人相贈的‘食月’二字啊。現在,就有同等待遇了,她真是受寵若驚。
至此,我結識到了來到這個時空後的第一個朋友,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