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八個蛋
八個蛋
組織某據點,銀發男人在空曠的大廳中央站着,頭頂正上方開着一扇天窗,黃昏的光傾瀉而下,穿透了漂浮在空氣中的塵埃。
男人微微仰着頭,暖光映在膚色過白的臉上,竟也顯出幾絲寒氣。他沒有戴慣常戴的那頂帽子,神色淡淡。
FBI赤井秀一如約而至,從銀發男人身後的大門走進來。
他也是一個人。
琴酒回身看向他,确認他身後無人跟着後冷冷扯了下嘴角。
“赤井秀一,終于不像縮頭烏龜一樣藏起來了?”他好整以暇地撣了下袖子上的灰,“一個戒指就能讓你露面,孤身赴險,你倒是挺在乎那女人。”
尾音漸低,似乎頗有幾分不甘願。
赤井秀一沒跟他廢話,“她在哪兒?”
表面上看,他确實是一個人。但他脖子上戴着的變聲項圈被阿笠博士臨時加裝了監視攝像頭。
他的FBI同事們和合作的公安都能看到此刻發生在這裏的事情,一旦琴酒透露出什麽訊息,他們就能第一時間趕去救她。
諸伏景光和降谷零也都在那裏。
別的人不好說,但有諸伏景光在,赤井秀一相信他絕不會在千鶴的事情上有分毫懈怠。
琴酒沒有回答他。兩人誰都沒有拔.槍,而是選擇了拳拳到肉的戰鬥方法。
“從沒和你這樣打過一場,一直是我的遺憾。”赤井秀一慢慢說。他說話一向不緊不慢,只有在做沖矢昴時,為了刻意與本體作出區分,會有意加快說話的速度。
琴酒還不知道他就是沖矢昴,千鶴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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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他的話,琴酒冷哼一聲。
當初赤井秀一還是萊伊的時候,組織都傳聞他的身手是希露柏勒開小竈教的,所以才會那麽厲害。
希露柏勒以前是負責過一段時間新人教學,只是她的教學方式太狂野,又喜歡玩弄新人的感情,後來朗姆才不再讓她幹這些。
琴酒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對他的厭惡一日更勝一日,“你以為你沒有這雙眼睛,她會多看你一眼?”
赤井秀一好像并沒有被這句話攻擊到,他游刃有餘地閃過銀發男人帶着拳風的拳頭,“她想看着誰都可以,對我來說,重要的是,讓她明白她值得愛。”
兩人的攻擊停歇了一瞬,黑發男人慢慢把話說完:“琴酒,如果你對她還有一絲感情,就應該放過她,不要再把她拖入那個好不容易爬出的泥沼。”
“泥沼?”琴酒竟笑了下,兩人都在肉.搏戰裏負了傷,他淡然地擦掉唇角的血跡,“大概吧……我非要這麽做,赤井秀一,你又能怎樣?”
男人臉上的笑容變得張揚又挑釁,“你看到了吧?這個據點的外圍已被我用炸.彈包圍——”
赤井秀一也笑了下:“我不知道你竟然對我如此執着,這是想要和我同歸于盡、魂歸一處?”
銀發男人冷下臉來:“別說的那麽惡心。”
赤井秀一說笑着,目光卻始終冷冷地關注着琴酒每一個輕微的動作。終于,兩人同時動作,兩把.槍的槍筒互相對着彼此。
琴酒又一次露出輕笑,他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錯。黃昏的光消失殆盡,從天窗漏進來的餘晖染上了稀淡的藍。
琴酒狀似好心地為對方介紹道:“有一種炸.彈的引.爆方式和人體的心跳相連,一旦我的心跳停止,炸.彈就會進入爆.炸倒計時。怎麽樣,要試試嗎?”
赤井秀一神色一凜,在對方扣動扳機的那一瞬,閃身、同樣扣下扳機兩件事同時完成。
琴酒的子.彈擦過他的肩頭,他的子.彈也擦過了對方手臂。
兩人并沒有因此停止,而是緊接着打出下一顆子.彈、下下一顆子.彈……直到彈匣空掉。
赤井秀一肩膀中.彈,琴酒則是胸腔中.彈,子.彈沒有直接打中他的心髒,但他也離死不遠了。
赤井秀一清楚地知道自己那顆子.彈并非沖着對方的心髒而去,是琴酒故意調整了中.彈的部位。
赤井秀一用染血的手調整了下左耳的藍牙耳機。
“沒用的。就算你死了,外面的炸.彈也不會爆.炸,因為我有非常可靠的一群盟友。”
剛剛發現外面的炸.彈時,他便同步給了諸伏景光和降谷零,炸.彈的事沒有比他們的友人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更懂行的。
而且繞過了走程序的步驟,他們能直接把兩人叫過來幫忙。
就在剛剛琴酒打出第二槍的時候,赤井秀一已經聽到耳機裏傳來炸.彈已拆除完畢的聲音。
作為同伴,沒有比他們更可靠的。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
“你不是……想知道她的下落嗎?”琴酒單手撐着地,長長的銀發從一側滑落,沾了滿目的血。
他的目光黯淡了一瞬。
她最不喜歡弄髒他的頭發,麻煩得要死,幸好以後都不會再看見那個麻煩的女人了。
所以,這是最後一眼。
他按下一個按鈕,一道銀幕沿着牆面降下,放映機開始運轉,銀幕逐漸亮起,出現一幅幅畫面。
金發女人背對鏡頭躺在床上,似乎正睡得香甜,而在更靠近鏡頭的地方,一顆炸.彈的倒計時正在一秒秒前進。
“誰說……我的心髒連接的是這邊的炸.彈了?”銀發男人的語句變得斷斷續續,氣息微弱,但他臉上的笑卻在逐漸放大,顯得那麽嘲諷,“赤井秀一,是你親手殺了她。”
沒有人知道他的視線正變得模糊不堪。
過暗的屏幕在他眼中成了一團團的色塊,無論是瞪大眼睛,還是輕輕眯起,都不能再看清。
原來沒有最後一面了。
他說不上到底有沒有遺憾。
只是這麻煩而無趣的一生,終于停止了。
琴酒失去了氣息,但赤井秀一已經顧不上了。沒有任何時間留給他自責或是痛苦,他必須盡快行動起來。
絕不能。他絕不能再一次看着她死在面前。
屏幕上的倒計時有半個小時——這是一個令人驚異的寬裕、又遠遠不夠的時間。
耳機裏的諸伏景光忽然說:“赤井先生,你把鏡頭對準屏幕,我好像知道這是哪裏。”
另一邊,諸伏景光和降谷零辨認過後,對視了一眼,肯定了彼此的猜測。
“是那棟別墅的地下室?”聽到這個答案,赤井秀一有些難抑的驚訝,“我從未去過那裏。”
諸伏景光心說:那你幸好是沒去過。
“這不重要,那裏離這裏不算遠,我會和松田、萩原他們馬上趕去,赤井先生你先去處理一下傷……”
赤井秀一馬上說:“我也去。”
諸伏景光能理解他的心情,也不再勸他,轉頭對好友降谷零說:“零,麻煩你去看着監控畫面,如果有什麽變故,馬上通知我們。”
降谷零點點頭,“一切小心。”
四個人開了兩輛車,赤井秀一和諸伏景光在一輛車上。諸伏景光做司機。
除了他們幾人,還有公安和FBI的下屬跟着,只是前面那輛車駛得飛快,後面的車死命地追也被拉開了差距。
在這樣颠簸的車上,赤井秀一只能咬牙簡單處理了傷口,另外打出了一通電話。
幸好他作為沖矢昴和千鶴見面時,留了她的新的聯系方式。
諸伏景光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屏着呼吸等待手機接通。
千萬要聽到手機鈴聲醒過來啊!!
通話成功的聲音出現的那一刻兩人都不自由自主地松了下肩膀,諸伏景光才驚覺自己手心全是汗。
他的車技其實比不上零和萩,但此刻腎上腺素飙升,死死地咬在萩的車後。
這是在和死神賽跑,而他們必須贏。
“摩西摩西?”電話裏的女聲還有幾分沒睡醒的黏糊。
赤井秀一下意識打開了頸飾變聲器,要開口的那一刻,又将它關掉,用上了自己的原聲,“千鶴,你聽我說——”
“這個聲音……你是萊伊?很高興你還活着,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千鶴,你身邊有炸.彈,你必須盡快離開那兒!”
“炸.彈?哦哦,我看見它了。謝謝提醒,不過我恐怕離開不了。”
“……為什麽?”
對面響起嘩啦啦的鐵鏈聲,“因為我被铐住了嘛。總之謝謝你的關心,不知道你現在過得怎麽樣,當時分別的時候沒能好好告別,現在補給你。唔,就祝你未來萬事如意吧。”
萬事如意,這是她覺得最美好的祝福。
若事事如意,便沒有遺憾。
“嘟嘟嘟……”
說完之後,對面很快就挂了電話,沒給赤井秀一再說別的的機會。
緊接着,諸伏景光的電話也響起,來電人是零,他趕緊接起,開了免提。
“零,怎麽了?”
“好像有點不對勁。那個女人從床邊拿起了一把鑰匙,往廁所走去了。”
三代川千鶴盯着手裏的鑰匙看了會兒,把它扔進馬桶,按下下水鍵。
睜開眼之後,她馬上就明白發生了什麽。
琴酒老是說她笨,其實他每次想幹什麽,她都能猜得又快又準,這一點可比伏特加強得多,那家夥只會“大哥說得對啊!”“原來如此”“不愧是大哥”。
在琴酒相關知識問答考試上,三代川千鶴甚至能超過琴酒本人拿到第一。
铐了她,安了炸.彈,卻又留下一把能開鎖的鑰匙——她的大哥至死都是這麽別扭。
是的,她已經猜出他要赴死去。
和她這種得過且過的人不一樣,琴酒由99%的驕傲和1%的執拗組成。組織覆滅,他大概從未想過要再活下去。
其實倒不見得是琴酒多麽忠于組織,只是他想不到別的可以存活于世的意義。
三代川千鶴也想不到。
但她覺得無所謂。想不到就想不到呗,過一天算一天,活到不想活的那一天就可以了。
三代川千鶴從沒想過不想活的那一天會在何時、以何種姿态到來。
但是等它到來的那一刻,她平靜地接到信號,淡然地将生存的機會順水沖走。
這個世界,實在太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