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亞茲拉爾沒有慶祝的習慣。
至少在這樣一場訓練賽裏的進球,還不足以令他為此感到激動。
而迪亞斯為首的那些隊友們,個個把嘴長大到足以塞入一整個雞蛋,他們似乎到此刻才意識到,或許自己對于亞茲拉爾的了解,已經落後了好幾個版本。
這還是他們印象裏那個內斂、好欺負的闊少嗎?
迪亞斯等人毫不懷疑,如果他們是站在亞茲拉爾面前的那排人牆,那麽這暴力至極的任意球絕對會對準他們的腦袋瓜,而球場上的意外可也就只能叫意外。
他們開始後悔,後悔之前的所作所為,更令人感到不願接受的,是場邊兩位主教練臉上舒緩、欣賞的表情。
亞茲拉爾不會真的要被一線隊主教練看重吧?
那可是穆裏尼奧诶,足壇歐冠冠軍裏最年輕的少帥!
進入皇馬一線隊後,更是可以擁有數不盡的和球星們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像C羅、卡卡、本澤馬這樣的球員,迪亞斯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多久能有機會見到對方一回。
無數羨慕、嫉妒、恐懼的目光,都以明顯或隐晦的方式投注到一個人身上。
而那個人卻如無事發生一般往回走,步調不緊不慢,回到自己右後衛的崗位上重新站定。
莫德裏奇更好奇了,為什麽如此精彩的一個進球,卻沒有得到它應有的慶祝場面。
他沒有先入為主地認定是亞茲拉爾有問題,克羅地亞人聽說過什麽叫“多數人的□□”,他只是克制住心中的那份好奇。
生活中需要答疑解惑的事情太多,例如為什麽他在皇馬表現不佳、為什麽家庭生活會在如前妻所願來到皇馬後變得一團糟,莫德裏奇現在只想先解決自己的問題。
訓練賽進行到三十分鐘,法利亞就吹響哨聲讓所有的球員都休息五分鐘,兩邊的隊伍都在這個時候進行了人員的調整,替換下場的球員可以站到場邊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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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青年隊裏下場的球員,有好幾個都沒有如此閑适的心情,他們的眼睛雖然還看着場上的比賽,但心裏已然懊悔至極,拼命回憶自己在前三十分鐘裏的表現到底如何。
等到下半場的訓練賽結束,雙方主教練已經産生了各自不同的心思。
但他們都一致地認同,亞茲拉爾的實力在青年隊繼續待下去,反而會受到發展上的限制,他需要更有默契、更适合的隊友,也需要更強大的對手。
“也許是租借到莫拉塔拉斯、巴拉西競技那幾家衛星俱樂部,這是可以保證的最低限度,”齊達內說,“如果有機會的話,這個冬窗期還能讓球探把他送到其他好球隊面前。”
或許是西甲球隊,又或許是五大聯賽裏的其他球隊。
齊達內相信他的實力足以在幾年、甚至是一年中能夠讓足壇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在外磨砺之後名正言順地回到皇馬。
“但他現在就可以直接在皇馬踢球,齊丹,我剛剛已經跟你說過。”穆裏尼奧不動聲色地開口。
而法國人則站在他的對面,像看瘋子一樣看着他。
“何塞,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永遠是我非常尊敬和喜愛的主教練,但是你不清楚,對于一名職業球員來說,太早地到達不屬于他的高度,沒有好處。”
齊達內見識過太多的小妖星因為一次優異的表現,被媒體吹捧得得意忘形,然後如流星般一閃而過。
穆裏尼奧也笑了:“齊丹,那你作為球員,請你告訴我,昙花一現的超水平發揮,能夠令那個年輕人在六十分鐘裏的訓練賽,幾乎封鎖了C羅百分之八十的時間嗎?”
對于球員個人而言,進攻永遠比防守容易,前者主動、後者被動。
齊達內沉默不言,他只能聽着穆裏尼奧繼續發言,用那獨特的魔力把每個單詞都變得令人信服。
“有些人,天生就是少年成才,然後在高壓的磨練下愈發耀眼,而我們作為教練,最重要的是要有識人的眼光,首先,不能把一頭狼放入羊堆。”
“好吧,好吧,”齊達內嘆了口氣,“但還是讓我們先聽聽那孩子自己的想法吧。”
比賽強度不大,對于C羅這些身經百戰的職業球員來說,也沒有覺得特別疲憊,聚到場邊喝水的時候,跟青年隊站成了泾渭分明的兩側。
亞茲拉爾白皙的額頭上微微滲出一層薄汗,六十分鐘不間斷的跑動令他也有點口渴。
工作人員在場邊已經提前準備了幾箱礦泉水。
運動員其實很少在比賽期間喝運動飲料,那些運動功能型飲料往往會影響球員的身體內部水鹽平衡,造成身體狀态的變化,所以為了保持狀态穩定,一般都只喝純淨水,運動後倒是會補充一點淡鹽水。
他徑直走向人群之間,在那邊的草地上放着兩箱礦泉水,原本還在叽叽喳喳密聊的球員們,在注意到亞茲拉爾到來之後,紛紛住口不言。
他們下意識地給黑發青年讓出一條寬闊的路之後,才在他擰開瓶蓋準備喝水的時候争相開口。
“亞茲拉爾,你今天好強啊!”
“一定能被教練選上吧!以後不要忘記我們啊!”
“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強啊,不會是假期回去偷偷找私教了吧?”
諸如此類的話層出不窮,真心實意和虛情假意,在亞茲拉爾這裏只能得到同樣的反應——不予理會。
他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社交,工資不是這些人發的,實力也不是這些人給的。
以原主的記憶和今日比賽裏的六十分鐘表現來看,他們大概率在日後不會有太多的交集。
“亞茲拉爾,等會兒散場後,到我這來一趟。”
齊達內走過來叮囑一句,拍了拍黑發青年的肩膀,臉上挂着笑意:“今天表現不錯。”
他的視線投注到周圍的青訓球員身上,挨個點評了幾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似乎得到青睐的只有一個人。
上午這場訓練賽踢完,青年隊在訓練場還做了一個小時的素質練習,等到差不多飯點的時候,齊達內看了眼腕表,示意球員們可以解散,去食堂用午餐。
走之前,法國人還不忘帶上他的寶貝球員。
“草他媽的,不就進了一個球麽,看見克勞狄那張臉我就煩。”
莫德裏奇從走廊上經過的時候,聽見有人在衛生間裏砸東西的聲音,他本來想繞路離開這,卻聽見一個有印象的名字,他驚訝了一瞬,下意識地掏出手機點下了錄音功能。
“噓噓!迪亞斯,輕點,小心別被人聽見了。”
迪亞斯煩躁地一腳把面前的小紅桶踢開:“聽見又怎麽樣,他有什麽呀,以前還是個有輕微自閉症的怪咖,要不是他爹媽有錢,每天都能雇好幾個小孩陪他玩,現在指不定在哪等着餓死呢。”
身邊的同伴有點好奇:“迪亞斯,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問題就跟戳中逆鱗一樣,迪亞斯立刻氣得跳腳:“你管老子是怎麽知道的,反正他就不是個正常人!”
同伴辯駁道:“可他現在看起來不是很正常嗎?”
迪亞斯理直氣壯反駁:“屁個正常,去年十二月他父母破産跳樓登報的消息你沒看到?以前還像個呆瓜一樣想湊過來,現在又變得陰沉沉不說話了。”
莫德裏奇聽到這裏眉頭皺了起來,為這些年輕男孩的惡意而震驚,而裏面的對話還在繼續,甚至有人提議要不要找個機會收拾他一頓。
“怎麽收拾?打一頓,被主教練發現的話,你是想被開除嗎?”迪亞斯翻了個白眼,他是看不慣人家,又不是傻,“我可不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同伴也無語地埋怨:“生氣的是你,罵罵咧咧的是你,說什麽都不方便做的也是你。”
“迪亞斯,無能狂怒這個詞就是在說你是吧?”
莫德裏奇非常努力地讓自己不要在偷聽的時候笑出來,聽到裏面話題轉到中午去食堂吃什麽,話音和腳步聲都越來越清晰地向外移動時,他才中止錄音并保存文件,然後輕輕地向前快步離開。
還沒等他想好該怎麽處理這件事,分散注意力的克羅地亞中場就在轉角的位置,撞入一個寬闊結實的胸膛。
一只有力的手緊緊攥住他的小臂,那縷淺淡卻不失甜膩的鳶尾花香再次鑽入鼻腔,莫德裏奇下意識地擡頭向上看,和那雙看不清情緒的眼睛對視。
這個香味其實也不是那麽适合對方。
莫德裏奇沒來由地想着。
大概是剛才走過來的路上,腦子裏想的全是意外聽見的這件事和亞茲拉爾,以至于他認出面前相撞的人是誰的時候,第一時間露出一抹笑容:“啊,是你,我剛剛還想着找你呢。”
亞茲拉爾松開扶住對方的手,目光在小兔牙上短暫停留半秒,而後視線上移:“什麽事?”
莫德裏奇發現亞茲拉爾有一個說不上好壞的習慣。
就是看人的時候非常喜歡盯着對方的眼睛。
亞茲拉爾也覺得對方有個說不上好壞的習慣,那就是每次對視都會隐約流露出一種內斂的受驚感。
于是他盯得更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