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年期02

更年期02

兩人對着看。

山雨欲來。

方盈年:“哎你餓了吧,你不吃飯我下去給你帶個粉兒上來。”

岔開話題,臉上笑得和氣,雙手一搓,露出一副莊稼老婦才有的老實巴交窩囊神情,頭一歪可以去演祥林嫂。

話音綿軟,像一團棉花,包住顧憫的來勢洶洶。

顧憫沒了脾氣,翻出文件夾,手指翻找方盈年三個字。

方盈年頓悟:“你這是只許州官聯誼,不許百姓跳舞,你都去聯誼找老頭去了,我還不能跳個舞?小心眼。”

人一說話就三分欠揍,顧憫還沒看見方盈年三個字,尚未發作,方盈年察言觀色,一手扶腰一手撐桌:“哎呦,我關節炎又犯了,人上了年紀喲,跳個廣場舞都跳不動。唉顧憫啊,看來我這舞會是去不成了啊,不勝腰力不勝腰力。”

方盈年三個字終于被手指數出來,顧憫眼簾低垂,方盈年機警搶答,她什麽話都問不出來,只好下令讓方盈年收拾睡覺。

人一走,客廳變空,心裏變堵,顧憫跌在沙發上抱着膝蓋跟自個兒賭氣。

李穗穗探出腦袋問能不能上會兒網,顧憫看看時間:“十一點前我就拔拔網線了啊你也學習學習,一天到晚玩游戲。”

“我媽都不說我。”

“你媽都得聽我的,趕緊去。”顧憫板起面孔,李穗穗就像地鼠被砸了腦袋,立馬縮回屋子順帶反鎖,鎖住了青春期小女孩的那點兒小秘密,顧憫看着門板發愣,有點兒恍惚。

李愛華的視頻發過來,人在泰國,剛進酒店。那邊一張中年發福的大臉占據屏幕一半,這邊顧憫立着平板貼面膜,人老了戴耳機嫌吵,聲音外放,轟轟隆隆傳來李愛華女兒的抱怨:“都跟你說了,到外國了別那麽大聲,沒見識,跟你說別捏人家胸,跟臭流氓似的!什麽素質!”

“我什麽素質!我又看不懂泰國話,我是聽你方姨說看人妖能摸胸,我哪兒知道。”

李愛華大着嗓門扭過頭和女兒吵架,但畢竟是女兒花錢帶她出門旅游,色厲內荏,吵架示弱三分,委屈地挪開屁股讓女兒抽走身下壓着的兩條毛巾,女兒摔摔打打地出門去了,李愛華說:“這孩子沒禮貌,不跟你顧姨打個招呼。”

“沒事兒,泰國好玩麽?”顧憫忽略方盈年撺掇人摸人家胸的事,一陣頭痛。

“嗐,我跟你講哦,出外旅游就是不要跟團的哦,今天導游那個女的跟我們講可以騎大象去,然後去了發現就是要買東西,氣死我了,我說不買,跟他們吵了一架,我女兒嫌我鬧事,花了好多泰國錢,泰豬?泰狗我也不買,都是中國産的哦我買回去還重……”

李愛華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叽裏呱啦說到半夜,寫日記似的詳細敘述泰國行程,心理活動詳盡,還要求顧憫認真聆聽并做捧哏,顧憫漫不經心地重複:

嗯,嗯,我聽着呢,是嗎?還有這種事,真的?我的天啊。

泰國故事講完,留給舞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顧憫簡明扼要地表示了三點,一,舞隊對聯誼舞會熱情較高,報名的有某某,某某和某某,目标撮合對象都報名了,感覺能成;二,美隊的人非得參加,這場聯誼混進來好幾個妖魔鬼怪,尤其徐愛國,可能會穿露臍裝去跳天竺少女;三,場地不夠大,得另外租場地,這件事兒得李愛華自己在群裏跟人們說,李愛華回來自己定奪。

視頻通話結束,長達三個小時,顧憫坐起來時感覺腳步發沉,看看時間拔了網線,收拾收拾回房間睡覺,掀開被子試圖從裏面抖出一個方盈年,但被子太輕,方盈年不在。

愛在不在。顧憫踢了鞋子往被子裏一鑽,她太瘦,床太寬,橫豎睡不着,無形的游蛇直往身下鑽,煎熬了一會兒起來,邊生氣邊抱怨,赤腳離開卧室進書房,書房裏那張小床上,方盈年睡得不踏實,門一響就蜷縮着假裝睡着了,顧憫一看人蠕動起來像條窩囊小蟲,火眼金睛立馬識破方盈年的拙劣演技。

“挪挪地兒,我腳冷。”

毫不客氣地推了一下。

“不穿襪子呀?”方盈年縮了縮,顧憫鑽進被窩就開始發脾氣:“你跟誰置氣呢?分居呀?好啊!”

方盈年低頭親她,顧憫脾氣消散了,她自己雙手冰冷,摸方盈年也是冷的,上了年紀總是怕冷,四處亂摸,沒找到什麽發熱的地方,方盈年渾身都是冷的,顧憫皺着眉頭轉頭去翻體溫計,人就被拽回床上去了。

“你不是不勝腰力嗎?”顧憫愛揭短,把方盈年說得臉紅了一下。就這一點短暫的害羞讓顧憫回想起之前的方盈年,五髒六腑都變熱了,黑夜裏看不清方盈年怎麽個臉紅,顧憫自己想象方盈年一本正經地臉紅的模樣,心裏化了一座奶油味冰山,碎碎冰融化了一身。

這麽多年她們已經挺熟知對方的身體了,一摸就知道兩個骨頭架子在床上打架,去年方盈年有點兒發福身上有點兒肉,她愛枕着睡會兒,今年這身肉又被抽幹淨了,身體逐漸失去彈性的瘦就像皮包骨頭,縱然她們還沒算老,但比不了十九歲第一次哆哆嗦嗦試着給對方寬衣解帶的那種呼之欲出的彈潤。十九歲時她們是在一張舊床墊子上做,用竹片子闩門,外頭狠狠一砸就會推開,這會兒睡着柔軟細滑的床單,感覺也不同了。

高潮過後顧憫越想越傷感,方盈年被她折騰得真的不勝腰力了,眼簾一垂,被她抱在懷裏就睡着了,顧憫的兩眼就像被支架給扽開,橫豎睡不着,半夜起來翻相冊,老照片一頁頁數過來,1999年她妹妹結婚了,結婚照喜氣洋洋,她和方盈年都在席間吃飯,一轉眼她妹妹已經離婚了,結婚證終于換成離婚證,她一個證也沒有,方盈年還在旁邊睡得沒心沒肺。

她恨不能把方盈年從夢裏抓起來和她一起感慨歲月如梭,最終沒有,她太愛方盈年了,迷信得怕“離婚”二字沖撞了喜氣,啪一聲合上相冊。

時間像夢魇盤旋在木瓜小區二單元三號樓304戶主顧憫的頭上,随着時間推移,她大半年的情緒積澱發酵成一股淡淡的微酸,跌在枕頭上,越看方盈年越愛越恨越順眼越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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