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間事01

人間事01

年過半百,方盈年卻活回去了,秦善卿給顧憫商讨寫什麽的時候,她在架子上翻騰。

實在不是很好的客人,也不像這年紀,沒什麽穩重。

給她翻出一本大相冊,封面還是小虎隊三人,肩并肩成品字笑容洋溢,約莫五六十頁,又大又沉。扉頁上一張全家福,秦善卿和現在沒差,不過站在旁邊,正中是白胡老人端坐。

顧憫喊她別搗亂人家裏,秦善卿說沒關系,提筆寫了“靜水流深”四字,顧憫敷衍他:“好了好了我看這幅字很有神韻,我就帶回家了。”

這話聽得秦善卿發笑,雙手背後端詳,搖搖頭,揉成一團:“我沒有這個心性,顧隊長,這四個字太大了,我心裏浮躁,寫不出來。”

“那改天再寫。”顧憫巴不得秦善卿寫不出來,免得自家突然挂上秦善卿的字。

她本是該來和秦善卿說說徐愛國,被方盈年打岔,成了她倆看秦善卿翻看相冊。

第一頁的白胡子老人果然是他過世的父親,二十年前就去世了,秦善卿說:“也不過比我現在大四五歲的年紀,我現在還硬朗着,暫時還沒想過死的事情,不知道過四五年還能不能再這麽說。”

顧憫捏着相冊快快地翻過:“這會兒條件好,你又養生,每天出去跑步,能長壽的。”

其實長壽這回事也有點兒笑話,并不是活得越久就越自在,全看人的心性。顧憫十五歲時斷然不會想到自己五十歲無兒無女地過下來,她那時太快樂,想不到這麽遠的日子。

真到了五十歲竟然也這樣過着。

照片停在了一張合照,秦善卿年輕得要命,鼻梁挺拔側臉好看,穿着軍裝,和另一個軍人的照片夾在一頁,顧憫随口問:“這是你兄弟麽?”

“一個朋友。”秦善卿越過顧憫拿走相冊,一提褲管起身,“差點忘記了要緊的事,我和吳秋實的事情已經談好了,正好顧隊長來,給你們發請柬的。”

這麽突然!

顧憫和方盈年交換眼神,都從彼此眼底看見一份詫異。

請柬上正是下周末舉辦酒席,也不大操大辦。特邀顧憫及其全家參加秦善卿,吳秋實的結婚典禮。

顧憫及其全家,顧憫哦了一聲,低聲說:“正好也帶上穗穗。”

方盈年嘀咕:“帶上穗穗也不帶我?”

顧憫愣了愣。她默認是她倆帶上穗穗,方盈年默認是她獨自帶上穗穗卻不帶她。一起住了這麽久,方盈年心裏怎麽活回去了,疏遠了?還是小心眼的病沒有好,她拍拍方盈年手臂,隔着衣服,體溫無法傳遞,瘦骨嶙峋。

“不帶穗穗了,我們兩個去就好。”壓低聲音商議。

真等了那一天,真的把徐愛國撂在一旁了,顧憫和方盈年不是第一次參加婚禮,不至于太過隆重,随意打扮打扮就去了。徐愛國不請自來,還是那身夾克,穿得窩囊皺巴。秦善卿和吳秋實的好友圈離徐愛國太遠,徐愛國見縫插針也插不進去,酒席上沒有地位,視線左右搖擺,看見顧憫。

他忘記了他對顧憫生過氣,說她腳踏兩只船。只如碰見救星似的擠到她和方盈年中間。

擡眼一望,秦善卿一身西裝配吳秋實,站在一起還比較般配。李愛華游走着直播,險些将請來的攝影師推下去,顧憫握着筷子思索,她一思索就沒了胃口,盤子裏的菜摞了小山那麽高。

“秦善卿退休以前是機關裏的人,好像是哪個局的大官?”

“他兒子哦也不賴的……你女兒……”

人聲嘈雜,把秦善卿和吳秋實一家拆開,每個家庭成員都掏出來對比,成家與否,相貌如何,工作單位,遇到好的再配到一起,孜孜不倦地玩一場游戲。徐愛國擡着頭看,仿佛多看一眼,秦善卿就不再婚似的。

難得的是方盈年,方盈年也握着筷子食不知味。三個人都握着筷子一動不動,在這桌上格外奇怪,索性沒人看他們,他們自得其愁。

朋友圈又熱鬧起來,顧憫刷朋友圈時就餓了,回去說泡飯湊合一口,方盈年答應着,頻頻回頭。

酒席剩下的殘羹冷炙和車來車往仿佛都擰成一道道光束,通向天國,齊聲奏響婚禮進行曲。

方盈年的憧憬被顧憫敲碎,顧憫點評結婚是“匆忙扭成的麻花,怕死了沒人哭喪。”

被刻薄的話無形地刮蹭到,方盈年好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臉紅了。

每個周末都被占得滿滿的,這周末婚禮,下周末又要去尋找徐愛軍,給徐愛國收拾個去處。車還沒倒出車位,徐愛國就攔下了,說他用不着找徐愛軍,年輕時受辱,老了哈巴狗似的搖尾乞憐,把他當什麽了?

他好說歹說地勸顧憫下車來,不要管他死活。顧憫發火:“你把我當什麽了?我好心好意對待你,你幾次三番的打我臉?我當然可以不管你了,瞧瞧你這幅樣子——”

方盈年怕顧憫和徐愛國打起來,急忙補救:“我們沒和任何人講,你沖我們鬧什麽脾氣,知道你怕丢人,再和我們吵鬧下去才丢人呢。”

徐愛國讪讪:“顧憫,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知道,我就是死了,也用不着徐愛軍管,你也不要管我,我就是死狗一條。他就是收留我,我也一頭撞死在牆上,你們不要去找了,今天天兒好呢,你倆快去散散心出去玩,別管我的破事了。”

記仇記得很是頑固,顧憫回頭瞥方盈年,差派她到時候去徐愛國那裏打聽出來兄弟之間的新仇舊怨,她自己有姐有妹,很不理解兄弟姐妹間能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他自己的情況和你不一樣了,就是我這種交際花也不能天天往人傷口撒鹽呀。”方盈年不去做她的細作。

“你去不去?”顧憫威脅,方盈年死咬牙:“不去。”

“方盈年?”顧憫再拔高聲音,方盈年舉手投降:“去去去,我去打聽打聽徐愛國的陳年舊事。”

顧憫總是這麽威脅她,總是兇她命令她,到了中年就更沒什麽商量餘地了。方盈年幽幽嘆息,顧憫突然探手來撫過她的臉:“去醫院他嫌丢人,去兄弟家他還記仇,總不能在咱家,但問問總是明白,萬一他和他兄弟只是點兒誤會,嗯?兄弟姐妹間哪有隔夜的仇,我看徐愛國有沒有特殊情況,總得讓他有個人依靠不是?”

沒出息的事是,方盈年很吃這套軟硬兼施的辦法,顧憫派木瓜小區第一交際花進徐愛國家送溫暖,她就心裏開着花去了,捧着顧憫做的蘋果醬站在徐愛國門前,敲了大概五分鐘不見人。

兩個小時後,美隊群裏發了一條群公告:

徐愛國失蹤了,大家幫忙找找。收到立即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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