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方盈年03

方盈年03

李穗穗在自己的蜘蛛洞裏打扮裏一會兒,等着外出尋找獵物。方盈年說吃飯大家都一個樣子就別化妝了,但李穗穗堅持要把自己捯饬一下,最後方盈年牽着一位舞會女皇出場,不合時宜地穿着純白的紗裙,臉上是塗歪的眼線和像是吃人未遂的口紅,一扭三回頭,煥然登場了。

方盈年說帥哥實在是說的是誇張,她對男性的審美停留在上個世紀,不符合這個年代的要求。再一個她初戀就是顧憫,自荷爾蒙開始萌動起就開始觀看漂亮女孩,所以她對男性美貌的認識要更加不準。雖然是兩位模樣端正的大學生,但是李穗穗的臉還是垮下來了,扭頭換了睡衣光着腳出來,吃飯時一只腳踩在凳子上,表現出了她對兩位男性顏值的輕蔑。

這還是個只看偶像劇的高中女生,對美好愛情的向往還停留在長着一張明星臉的男愛豆身上。

不過因為她沒有在飯桌上表演小家碧玉淑女,而是露了狂野的本性,所以一桌飯還算吃得愉快。

比如她問趙曉輝說:“你們拍片子能不能上戛納,你什麽時候拍有劇情的電影?我當女主角,哦女主角不行,我當女主角的惡毒後媽可以嗎?我這條件也不錯。”

然後問徐愛國說:“要不是知道您為人好,我真怕您把我方姨拐走了然後我二姨化失戀為憤怒,過來賜我五三。”

腼腆少言的吳澤琪也不能幸免:“給你加雞腿,哦,雞腿我們這兒沒有,給你加雞片。你知道為什麽是雞片嗎?一只雞走在電影公司,看見一個導演,問他說‘導演,你們幹什麽的?’,導演說:‘搞片子的!’,這只雞主動要求也搞片子,然後,它就變成了雞片,哈哈哈哈哈哈…… ”

吳澤琪苦笑。

顧憫給李穗穗夾菜:“飯也堵不住你的嘴,今天車上打呼打得我都困了,差點把車開到溝裏去。”

李穗穗說:“美少女怎麽會打呼呢?二姨你不要污人清白。”

得虧有她,否則顧憫簡直不知道要怎麽和方盈年一桌吃飯——心事沖沖,吃的是心事,卻藏在腦海。

她記得方盈年欲言又止的“其實”,是要剖白些什麽?

等送走徐愛國和學生們,方盈年去洗碗,顧憫打開電視放着電視劇,當作背景音,自己也跟着走進廚房。

一到私下相處的空間,就知道是要聊事情,方盈年似乎已經恢複了,笑眯眯起來:“來談話呀顧老師?”

顧憫噗嗤一聲笑了。

“沒個正形,耍流氓。”

這話是有典故的。

是當初剛在一起的時候,在車庫裏,鋪開一張舊的棉被,鋪上新床單。方盈年害羞又認真,摸摸她的臉,感覺能吻她就已經很心滿意足。可是顧憫那時候雖然變得溫柔一些,但骨子裏還是蠻橫霸道恃寵而驕,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身上,要她的指尖像魚一樣緩緩游動。

方盈年越來越臉紅,顧憫說:“你是不是不會呀?我教你呀?”

在這種事上,方盈年說可稱顧憫一聲老師。

一提起來,顧憫就破了功,那時候她怎麽那樣熱烈奔放呢,好像是一團燃燒着的火,在方盈年的身旁怒放又低吟。誰也不知道她從哪個劣質碟片裏學來的經驗,有模有樣,方盈年的臉從來都是通紅一團的,不知道她哪裏搞來這麽多花樣。

可她又很喜歡顧憫很嚣張又很熾烈的樣子,她是純情赤誠的,單單看着顧憫,眼睛濕漉漉的,顧憫怎麽折騰她也不惱。

這時候忽然提起這典故,沖淡了原本的吵架氣氛。

顧憫笑着過去接着盤子沖好擦淨,方盈年注視着她,忽然歪過臉,湊近她,像個小孩子似的親她的臉。

顧憫頓了頓:“幹什麽?我可不原諒你啊。”

方盈年笑:“我犯什麽錯了?”

顧憫凝噎。

反應過來的時候,方盈年已經洗好了,還拿過她手裏的那一只擺好放上架子。

“顧憫啊顧憫,你我都五十歲了,人們說女人到了中年,要麽就是潑婦大媽,要麽就是端莊,體面,還要優雅,還要有錢,就是富婆,天天有人追着你說不想努力了…… ”方盈年開了個玩笑,顧憫扭過臉,聽見久違的方盈年這樣真誠的話還有些不适應,片刻才轉過臉直視方盈年。

“說這些幹什麽?中年壓力打倒你了?”

“是有點兒,你老說我外面有人。”

顧憫适時打斷,遮掩自己的小心眼:“我開玩笑的。”

“可我自己也在想,你說咱們認識了這麽多年,也沒有結婚證,你是為什麽要跟我過這麽久呢……你看秦善卿啦……還有別的什麽人啊,就是到第二春,你也是特別受歡迎,大家都喜歡你,我憑什麽留住你跟我過呢?”

顧憫急忙說:“別亂說,湊合過呗還能離麽?”

“人說,到了老,就成了伴兒,愛情成了親情。可我感覺為什麽我心裏頭還是有點兒火,我不想跟你就這麽個搭夥過日子,我以前愛你,現在也愛你,我還是要愛情……可我怕我這樣不得體,不體面。你說,到了這個年紀,不搞刺激的婚外情,清湯寡水地過着,怎麽要愛情?新鮮感不行嗎?我發現我還是什麽都想要,我想了解那些我不知道的東西,你覺得我發神經,我有苦說不出,我不體面。”

方盈年幾乎快哭了,可她說得動情,顧憫心裏酸楚,也不知道說什麽好,索性張開手臂把她的愛人抱在懷裏。

“今天徐愛國也是,徐愛國心裏就是有股勁兒,他就覺得自己的愛情故事好,該講,忘了之前趕緊錄下來,有人替他記得……我是這麽理解的,我也支持,我也怕給人添麻煩,也怕學生說,可他自己心裏願意。

“你說,四十九跟五十歲有什麽不同,怎麽今年我心裏就那麽煩呢?我又覺得過去的人生好是好,可少股調味料,我又覺得你沒了我也有人愛你,你是不是和我只剩親情了,所以你吃醋發火說我外頭有人,我心裏都很高興。”

顧憫說不出話,盤子還在滴水,她盯着臺面上的水滴,想要展開一下思維,可思路就堵在腦子裏。

腦子裏全是方盈年的話。

竟然是這樣?

可她為什麽覺得方盈年還是有事瞞她?到了這會兒,她心底那股不安的直覺是什麽?

但話說到了這份上,她怎麽好追究,腦子裏閃過千千萬萬條話,最後只是摸摸愛人的後背。

“你說說,難道到了五十,再跟我這樣不正經地說什麽情啊愛的,是不是不知廉恥?不端莊?不夠長輩?可我不跟別人說,你跟我之間,我在意愛情,是不是太不體面了?”方盈年似乎是耿耿于懷,更像是郁結在心。一個問號壓久了就成了嘆號,嘆號擲地有聲,砸得顧憫心頭鈍痛。

喉頭滾動了一千萬句辯白的話也沒說出口,難道還能像瓊瑤劇似的一句句拆開說我不是我沒有?

顧憫的性子做不出來,自我剖白的是一個人,可迎接真誠的剖白,就像被陽光直射,除了躺平沐浴在日光下,難道還能把光線一縷縷捉下來安排在該放的地方嗎?

千萬個念頭只化作了一句沉靜的解釋:“我說錯了,是我不好。”

方盈年眨眨眼:“就說一句?”

“我是,想不清楚…… ”

“就兩句嗎?”方盈年可憐巴巴,可讨要解釋的時候也沒個正形,簡直像是在要牛肉棒的小狗,尾巴耷拉下來。

“你真是,這有什麽害臊的?咱們,咱們都不要臉地過了這麽些年。我……我是怕人眼光的嗎?啊……是了,我太端着了。”

喘了幾口粗氣,顧憫不知道這兩句簡單的話怎麽就能說得自己氣喘籲籲好像長跑了三千米回來。

“我是覺得你發神經,是你沒跟我說為什麽就變了,我把不準……我不是不喜歡…… ”說到喜歡,顧憫又覺得不莊重了,眼窩紅了紅,搓搓臉,“你說,現在那麽些個同性戀的女孩,她們有咱們這個歲數的嗎?我知道有,可我見過的太少了,到了她們老的時候,局面又是不一樣,咱們有什麽經驗能參考參考?有什麽長輩能給指點指點?唉,我前段時間真是不知道怎麽了,情緒波動得我自己都怕,罵完你,我自己回頭後悔。可要發火的時候也忍不住。”

聽了這話,方盈年也說:“我也控制不了。”

“那你也沒發火啊。”

顧憫沒好氣,松開方盈年,吻她下巴,走出廚房去,坐在客廳。

顧着和方盈年說話,電視劇說什麽都忘了,前情提要一個字也沒聽清,她專注地自言自語:“這個小芳什麽時候見的她爹……诶呦這個奶奶哦真不是個東西…… ”

耳根卻慢慢燙了起來,顧憫搓了搓耳朵。方盈年不知道什麽時候擠過來,拿着一條毯子:“來,空巢老人擠一擠。”

顧憫側身讓開,蓋好毯子,二人窩在一起看電視。

“別讓等待,成為一種遺憾。”方盈年看着一個劇情忽然抑揚頓挫地讀了句gg語。

“幹嘛?”

“空巢老方困了,請你表示一下。”方盈年湊過臉。

顧憫白了一眼:“一邊兒去。”

方盈年卻蠻橫地擋住了電視,顧憫怎麽歪頭都無濟于事,被方盈年擋得嚴嚴實實。

然後方盈年矮下身子親她。

“老啦,親一口少一口,今天好不容易談談心沒發火,對老方好點。”方盈年晃晃悠悠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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