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更年期09

更年期09

也是有見不得人的時期，藏在角落，猶如過街老鼠，神經敏銳，聽見人罵都豎起耳朵，看看是不是炮轟自己。

顧憫算不得輕松。

像李穗穗這樣念頭，她連想一想的勇氣都無。

當真愛是四葉草？數量較多樣本較廣就可尋到？顧憫甚至想不出來。

她從未想過什麽真不真愛的問題，她的愛永遠是真的，誰知道方盈年是不是真愛呢？

她看上方盈年的時候還是懵懂少女，和李穗穗差不多年紀。就看見人牽着牲口來學校，在角落裏默默抓着一把草，衣衫潔淨，洗得很舊，舍不得訂校服，還是上一批訂的，袖口和褲腿都短了一截，人乖順地垂着頭。

誰會知道顧憫路過的時候忽然很想去打招呼呢？她忽然很想去逗她，背着手過去，可又有些小矜持，非得站在那裏等，等快要上課了，方盈年轉過臉，顧憫才擡着下巴：“走吧？”

方盈年那時或許也很奇怪，這人是誰呢？為什麽忽然來和她一起上課去？結伴行走？那樣漂亮的顧憫，連襪子都是幹淨的。她姐姐學習那樣好，穿着潔白的裙子走在樹下，像冉冉飄來的一朵雲，她們姐妹都像天上的仙女，在那個年代就住在幹淨的大房子裏。

劫難剛剛過去沒多久，顧家就迎來新生，方盈年的父親還在那場浩劫的餘韻中每天瘸着腿伺候牛羊。

方盈年感到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顧憫像個不懂規矩的怪物，忽然闖過界限來找她，纏着她和她一起玩。

顧憫每天纏着少言寡語很少對人類說話的方盈年，哪裏會想過什麽篩選的事？還真愛？有假的才顯出真的，假的哪裏找？顧憫想起來，簡直要氣得發笑。

她甚至不曉得自己對方盈年感情不一般——也不懂得世上怎會有同性戀這碼事。

感情在夏天萌動，躺在同一床涼席，方盈年好不容易來了，家裏沒有人，她側身看，看久了，內心蠢蠢欲動。

事情至今都似乎是迷亂不解的，甚至沒有答案。就是那一刻顧憫想要去碰方盈年的鼻尖，任由暧昧在燥熱的空氣中流動，她親吻方盈年，方盈年一向寡言，抿着唇，像在回味，又像是并不很在乎，顧憫一貫嬌縱，側身把這事兒扔開了。

等之後似乎自然而然就習慣了，有姐姐顧恩在前，顧恩做的事哪裏會有錯呢？顧憫連糾結也沒有太多。

是姐姐顧恩去世之後，顧憫看着姐姐的教訓化了血，自己才緘默了，明白這是刀山火海脫衣游街的事。

是隔一堵牆顧憐還在騎着兒童車發出快樂的笑聲的時候，她們在車庫裏壓抑着生怕人聽見一句。是分享一個痛苦的秘密，甚至一起走在街上也不會手拉手，甚至避免目光直接接觸。在外人眼中哪怕這是頂好的朋友，也要盡可能地保持客氣。而像顧憫這樣性格算是外向的漂亮女孩甚至要和不喜歡的男生嘗試交往一段時間證明她在外人眼中正常——因為有人追她。

這是多麽痛苦的歷程？她哪裏有閑暇時間去想方盈年是不是她真愛，她假裝交往的男朋友是不是她的真愛？真愛？她的愛真得像一團影子，見不得光，夜深人靜的時候孤單得要被扯碎了。

路過人們議論所謂的同性戀，嗤之以鼻，每一口唾沫都像是吐在她臉上。

時代是不同了。

她和方盈年在李穗穗面前竟還是勇敢的代表。是時代讓年輕人變得勇敢了嗎？還是時代變得寬容了？

一夜竟然沒能睡着。

第二天大早就聽見李穗穗在陽臺背單詞，大聲背，顧憫聽了半天确認不是瞎胡鬧，是真的在背。方盈年還在熬粥，端上桌的時候還探頭往陽臺望，壓低聲音：“你看，好好學呢。”

“能堅持幾天。”顧憫把碗推出去，方盈年伸勺舀粥，笑吟吟地推回給她。

顧憫短暫地把自己的事忘記了，專注李穗穗的事。

給李穗穗的班主任打了個電話，确立了家校聯盟戰線，李穗穗有點風吹草動就吹到顧憫這裏。

還沒生孩子，就有了育兒的苦惱。她中午休息時還是把這件事彙報給了顧憐。顧憐作為親媽，卻一副大大咧咧沒出息的樣子：“好哇，可以哇，不愧是我女兒啊！不過千萬別去開房啊！對身體不好！”

顧憫氣得就把對方罵了一頓，挂了電話，一口氣拉入黑名單，拉黑了五分鐘再救出來，飯也沒吃兩口，撂下筷子。

這話可不能讓李穗穗知道，但那母女要是通過氣兒了也沒辦法。

之前李穗穗放學自己坐公交過來，這次顧憫說要接送她。斷絕她一切上學放學和男生搞對象的可能，剩下的就是校內，交給班主任嚴防死守。導致顧憫得比平時起來更早一點，還好她平時就覺淺，也不算什麽很大的犧牲。

李穗穗倒是很乖，知道這段時間敏感時期，顧憫不會放她去自由戀愛，也沒說什麽，扁着嘴像個被關押的犯人，兩點一線地生活，被顧憫牽來送去，連同學生日也沒去成——當然，并不存在這麽一個要過生日的同學。

方盈年晚上戳顧憫的肩膀：“你這好像是個法海。”

“什麽意思？我脫發啦？我禿啦？洗手間地誰掃的？你還說我？”

“不是，我是說愛阻撓人家愛情這件事…… ”方盈年這回膽大包天，邊說邊笑，氣得顧憫把她推開。

“白素貞和許仙那是夫妻一對，沒見白素貞找對象還海選，從裏面選許仙啊。”

“不是說要好好教教她？愛的教育？”

“怎麽教？你說說，怎麽教？”

顧憫脾氣一急，盤腿坐起來，戳着床墊子就要方盈年說出個一二三。

天還昏黑着，窗簾透出一縷細弱的月光。方盈年轉身把床頭燈打開，照亮兩個人的影子，模模糊糊，晃晃悠悠，像是被風吹動。

開了燈，被光明一籠，方盈年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只是注視顧憫笑。

顧憫也沒好意思發急了，撫着額頭：“我只怕我這棒打鴛鴦不管用，反而更覺得是真愛呢！”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呢。”方盈年湊近，顧憫眼皮耷拉，有些刻薄地看看方盈年，眼珠子一轉，忽然轉怒為笑，方盈年順勢靠進她懷裏。

“什麽意思？”

“她不是愛看偶像劇嘛？我看咱們缺少這方面的培養。”方盈年快樂地摸出手機，打開備忘錄，赫然是一溜偶像劇片單。

什麽時候攢出這麽個清單？光看着那些電視劇名字，顧憫就要被辣到眼睛了。

吻我！親愛的總裁先生

第三百零一次的美好愛情

霸道笨蛋的張狂愛

她擰着眉頭，看方盈年如數家珍地翻這長長的片單，忽然升起一個不妙的念頭。

但還沒說話，方盈年就指着第一個《吻我！親愛的總裁先生》說：“咱們就先看這個嘛。”

“多大了都！”顧憫反應過來，把方盈年從懷裏推出去。

方盈年卻像個不倒翁，晃晃悠悠又跌回來，她只好接住，诶呦一聲，感覺胸口被撞得疼。

“多大了又怎麽樣。”方盈年又劃拉屏幕，讓顧憫看見那個《仙女才三歲》的片名，戳着讓她好好看看。

顧憫啞了火，沉默了一會兒。果然還是接受不了方盈年自稱三歲，把人推出去了，自己裹了裹被子背對方盈年，沒好氣地說：“還睡不睡？睡不睡？不睡我可睡了！關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