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死了的消息,這種感覺真的很古怪。

何嶼蕭最關心的卻不是這個,“你為什麽要問我這個?”薄紅的眼睛裏透出冷意,話語裏的情緒也不大友好。

“你們的關系不是……”何嶼蕭的面色更加不善。室友是個神經大條的理工男,他直覺避開何嶼蕭的目光,視線轉到桌上已經冷掉的雞蛋餅,像是見到了自家老板,局促不安又不由自主地解釋,“你不記得了嗎?上次系裏聚餐你說有朋友找,先走了,留了錢包讓我幫你付賬,裏面有他的照片。”

何嶼蕭默不作聲地從大衣裏取出個皮夾。

江牧哲有時會有些讓人意外的長情,他身邊總有些小物件經年不換,很是愛不釋手,比如這個黑色皮夾,何嶼蕭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拿着它,一直到他離開,還放在他的大衣裏。

以前何嶼蕭也沒有翻過江牧哲的東西,适當的距離感,能讓彼此都能感到舒适。身體的親密無間與生活的泾渭分明并不沖突。

他們出門大多時候是何嶼蕭付賬,何嶼蕭不差錢,他又覺得江牧哲是學生,讀研的補貼相對他們消費的地方跟毛毛雨似的。江牧哲幾次想悄悄去把賬結了,都被告知,“小何總說他會簽單的。”

有個走到哪裏都能簽單的“朋友”,江牧哲的錢包一度見不到光。

他轉而開始給何嶼蕭買些小禮物,一支鋼筆,一對袖扣什麽的。他知道何嶼蕭不會喜歡收他的東西,但何嶼蕭性格的龜毛之處在于,他更痛恨浪費。那些精致的小東西上已經刻上了他名字的首字母,退都退不掉,盡管不高興,他還是會收下。

後來何嶼蕭知道江牧哲在布林實習的工資不低,偶爾導師接了項目,還會額外給他開工資,出門就有意識地讓江牧哲買部分單,也避免再收到禮物。

他們的相互磨合不僅是在床上的習慣,也有相處的方式。

面對面的交流很少,但長久以來何嶼蕭都認為他們是知道對方的想法的。沒有明說過,但何嶼蕭從不會來H大找江牧哲,江牧哲也不會去他公司附近轉悠。

所以在知道江牧哲的錢包裏有他的照片的瞬間,他的心情是明顯不快的。

照片沒有放在顯眼的地方,在公交卡和銀.行.卡中間,看起來更像是随手放進去,就一直沒有取出來的。也跟何嶼蕭想得不大一樣,這張照片還是他見過的。

一年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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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北方城市出差。江牧哲那個學期放假早,跟布林說好的實習時間也沒到,就跟着他一道出門了。因為是在祖國另外半邊的陌生城市,他也沒有像在H市避諱,跟江牧哲一起逛了當地幾個知名景點。

這張合照來得也非常巧合。

那天天上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天空出現了罕見的雙彩虹,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站在座石橋上,江牧哲側頭看他,告訴水潭裏有條錦鯉,他看了很久都沒有看到那溜金色。

有路人拿了個拍立得在拍彩虹和石橋,照片成像後,反倒他倆成了主角。路人見了有趣,把照片送給他們做了紀念,水潭、石橋、雙彩虹,還有在橋上看風景的人,江牧哲看照片構圖不錯,随手放進了錢包。只是普通的游客照,他也沒有阻止。

時過境遷,何嶼蕭想,或許這是江牧哲跟他唯一的合照。這樣想,他心裏的不快也變得了無痕跡了。

此時何嶼蕭兩根手指夾着這張合照,神色間意味不明,“順手放進去,忘記取出來罷了。”

室友臉上又是迷茫又是擔心,“我錢包裏出現張這樣的照片當然沒什麽,但你不是、你不是……”他本就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更不用說江牧哲今天回宿舍神态這麽反常了。他說道:“我們剛搬進來你就說了你的性向,我都說不歧視、不介意了,你也沒在宿舍住幾天。你這樣的,又一直把他的照片放在錢包裏。”

室友都快把他那頭亂發撓成雞窩頭了。他倒不是想打聽八卦,實在是江牧哲的臉色太差了,估計江牧哲都沒照過鏡子,自己也不知道。他真心想安慰但情商低不會說話。

何嶼蕭神色不明,“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男朋友。也不是喜歡的人。”

“只是認識罷了。”

室友對江牧哲的話還是半信半疑,但如今何嶼蕭出了事,江牧哲不想說,他也不好再深究的。他轉移話題,“前兩天我還有遇到葛教授,他問你論文寫怎麽樣了?我記得你很早就把大綱寫完了,還沒有拿去給他看過嗎?趁葛教授這個月在學校,有時間你們多交流一下吧。”

室友覺得他跟江牧哲兩個人都很倒黴,他自己導師多年不在科研一線,就是挂個碩導的名頭;江牧哲跟的葛教授倒是個真大牛,但一年大半時間國內國外飛,差不多也是個甩手掌櫃。當然不是完全沒好處,比如這會臨近畢業,他倆導師都蠻迫切送他們走,跟完成指标似的。

何嶼蕭注意到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上面已經積了層薄薄的灰。

室友還在邊上念叨,“你不會是騙我的,實際還沒有開始動筆吧?”

何嶼蕭打開電腦,需要輸入開機密碼。

何嶼蕭動作頓住了。

室友:“忘記了嗎?話說你都好久沒用它了。想不起來的話要早點把電腦拿去修,還有畢業論文的事你也別不放在心上,葛教授再好說話,你也不能跑題了。都讀了兩年多了,別在這會功虧一篑。”

何嶼蕭只是很猶豫。在江牧哲死後,打開他的錢包、電腦都是種冒犯,他不想冒犯,但相對那些,往後餘生他都要待在江牧哲的身體裏,又如何不是冒犯。

他試着輸入江牧哲公寓的密碼,電腦正常地開機了。

江牧哲的論文大綱不難找,桌面就有個标題“論文”的文件夾,但裏面有的也不止是論文大綱。有五六個文檔,下面還标注了日期,何嶼蕭依次打開。其實在剛看到文檔,還有上面的日期的時候他就有猜測。

果然。

江牧哲早已寫完論文,他還把論文分成了幾個部分,标上日期方便定期發給導師。

何嶼蕭打開他的郵箱,很快在收件箱裏找到江牧哲與葛教授的郵件記錄,很久前江牧哲就确定了論文的主題,大綱葛教授也回複了沒有問題。何嶼蕭找到日期最近的一個文檔,發去了葛教授的郵箱,請他幫忙指導。

大概率是不會有什麽建設性的建議的。江牧哲學術做得不錯,葛教授對手下研究生的要求也只是中等以上,沒有大問題,他都會給過的。

室友自然也看到了,他大呼小叫的,“不是!江牧哲你這個叛徒!你背叛了革命!在大家準備艱苦奮鬥的時候,你竟然已經把論文寫完了?!”

何嶼蕭卻有些恍惚,他的記憶飄回了一個連他自家都不知道他還記得的深夜。

半夜,他突然醒了,聽到鍵盤噼裏啪啦的敲擊聲。他坐起來,微眯着眼睛,房間裏沒有開燈,江牧哲摸黑在寫東西。他迷糊地問:“在做什麽?”

江牧哲回過頭,屏幕的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是個很完美的側顏。他走到床邊坐下,手指從何嶼蕭光裸的背上滑下,落到他的腰窩上,輕輕地在上面打着旋,感受着手下的身體輕輕地顫抖了下,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性感,“吵醒你了?”

江牧哲想吻他。

他側過頭小幅度避開了些,江牧哲只親到他唇角。

“沒有。我自己醒了。”何嶼蕭的聲音有些沙啞。昨晚實在太瘋了。

“怎麽不去書房?”怕江牧哲覺得自己是被他吵醒的,他又補充道:“太黑了。對眼睛不好。”

也不知道他這句話有什麽問題,江牧哲抱着他,在他耳邊笑出了聲,溫熱的呼吸把他的耳朵也吹熱了。江牧哲還又有了興致,何嶼蕭把手放到他的胸口,讓他離自己遠一點,“今晚不行。”

不願在江牧哲面前示弱,他補充道:“明天要出差。”

他明确表示不行,江牧哲也不會更進一步,但其它事就不由他了,江牧哲執意抱着他,頭靠在他的肩上跟他講:“我知道。我把導師發的任務做完,周末跟你一起去。”

“這次是去鎮上。沒什麽好玩的。”

滿不在乎的口氣,“我查過了。我們可以去爬山。”

“如果周末你導師還有新的任務給你呢?”

趴在他肩上的那個人懶洋洋的,“我把做好的數據分成了四份,給郵件設置了定時發送,周六日的中午晚上會各發一份出去,就算有新任務來,也只能周一再做了。”

何嶼蕭:“這有什麽好得意的?”

“摸魚的方法。你也可以學學。”江牧哲說完自顧自地笑了,“這個只适合打工的,不适合小少爺你。我可不能太勤快,延畢的就兩種人,一種學得太爛的,還有種太能幹的,要留下來給導師做苦力。”

何嶼蕭沒好氣道:“下次再有人卡着DDL給我發郵件,我會試試他是不是跟你一樣。”

“那我可太對不起何氏的員工了。”他說着抱歉的話,話語裏卻依舊含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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