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外公睡了不到半個小時就醒了，他睜開眼就看到何嶼蕭坐在窗戶邊看書。
“還在？”外公問他。
總是會有這樣古怪的擔心，擔心老人會這樣一睡不醒。外公是何嶼蕭最親近的人，他卻不願把心底最深處的惶恐說給他聽。
“嗯。”他答道：“今天沒什麽事。”
“今晚回家吧？”外公問他。
何嶼蕭沉默。他不想欺騙外公，但也沒法說出能讓外公安心的回答。
老人深深地嘆息了一聲，見何嶼蕭面上露出愧疚的表情，他擺了擺手，說道：“我不會再管你們的事了。我今天把這些事都告訴你，是我年紀愈來愈大，記憶也愈來愈差了，怕有一天再也記不清，也說不清了。只能趁現在，把我知道的一股腦兒都告訴你，你想怎麽做，他想怎麽做，都是你們的事。”
“不要為我擔心，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老人最後說道。
“嗯。”
哪怕是一個月之前，何嶼蕭知道這些事，他們父子關系或許都能改善。
但在眼下，又很難了。
又有一條新的裂痕橫亘在他們之間。他父親知道了他的性向，父親依舊讓他感到失望，他沒有試圖去理解他一點。哪怕只是嘗試也沒有。自然，在他父親看來，他是更讓人失望的存在。父親固執地要把他拐回正軌，給他安排相親。
他不可能去他父親為他組的飯局。他也很明白，只要他不按照他父親的意願行動，他們之間就不可能展開正常的對話，他們的矛盾就不可調和。
“你談戀愛了？”外公試探性地問道。
何嶼蕭順着老人的視線看過去，是他放在書桌上的手機，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之前他跟外公談話的時候，手機屏幕也亮過很多次，都是有消息進來。但他從來都沒有點開來過，對他來說，沒有什麽事是比在療養院陪外公更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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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外公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回答，繼續道：“也是時候談戀愛了。面對女孩子，可不能這樣不經心。”
“真的不是。”
外公眼裏擺明着不相信，不然何嶼蕭為什麽不願意去相親，但他面上還是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不跟面皮薄的小孩子計較”的樣子。
何嶼蕭心裏有點惱，但也對外公沒辦法。
他到底心虛。
他已經不可能組建一個外公期望的家庭了。
他離開病房後，點開手機，滿屏都是江牧哲發來的消息，“你出門了嗎？”
“剛好在東湖校區。”
“到你宿舍樓下了。代碼寫完了，小程序也做好了，你有空可以來看一下。”
“我6點走。”
“你要是沒空下來也沒關系，我晚上發給你。”
……
自何嶼蕭在雅格認識江牧哲之後，他發覺他在東湖校區遇見江牧哲的幾率直線上升。
有時候是社團活動，有時候是帶外教參觀校園，還有圖書館電子閱覽室的電腦壞了，不知怎麽的也會找上江牧哲，好像他們東湖校區沒人了。
他上課的時候不巧還聽到過班裏的女生在讨論——又出現了江牧哲的名字，說怎麽以前沒有發現她們年級有這麽一個大帥哥。
長得帥，出名也快。
江牧哲還選修了東湖校區的選修課。雖然學校的選修課不限制學生的校區，但哪個有病的會每天往返坐4個小時汽車就為了上節選修課？
他當時真覺得江牧哲病得不輕。
偏偏他選修的那門課——邏輯學的教授還特別喜歡他，幫他在東湖校區找了個勤工儉學的崗位，讓他做個可以查詢案例的小程序。這個教授還給何嶼蕭他們上經濟法概論，讓何嶼蕭多幫助不懂行的外系學生。
在教授目光的注視下，他們相互交換了微信。
然後江牧哲在他的生活裏出現得更頻繁了。
他也沒有辦法說讓江牧哲走遠點，對方每次的出現都合情合理，但他的确感覺自己是溫水裏的那只青蛙。
他走回宿舍樓，下意識地往邊上看去，微風徐徐吹過，淺白色的栀子花瓣紛紛揚揚，奶茶店的窗戶幾淨，江牧哲就坐在邊上，筆記本打開，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着，神色認真。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江牧哲。
他看了很久。
江牧哲敲擊鍵盤的動作停下了，似乎是遇到了BUG，他拿過手邊的奶茶，搖了搖，也不見他喝，只是下意識地用牙齒咬着吸管，眼睛還專注地盯着屏幕。
倏然他像是心有所感，他擡起頭，直接望向了何嶼蕭所在的位置。
他把奶茶放下，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毫無陰霾。
就像有一束陽光照到人的心田裏。
江牧哲合上筆記本，放進電腦包裏，手上捧着奶茶，朝他走了過來。就像他們在雅格初見時那樣。
“出門回來了嗎？”江牧哲的語氣自然，好像他們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何嶼蕭低垂着眼睫，視線落在他拿着的奶茶上。
他從他的手上拿過奶茶，猶豫了一下，還是撕開上面的蓋子，沿着杯壁嘗了一口。他心裏終于下定了決心。
江牧哲面上露出詫異來，卻沒有阻止他的動作。
“你等這麽久是在等我嗎？”他問。
江牧哲有些訝然，他單肩背着包，他提了下，道：“有工作。”倏地，他又覺得這樣說不對，實話實說，“也是在等你。”
“……來看小程序。”
當然這話他們兩都是不信的。
“我現在單身。”他知道江牧哲的顧忌，坦言道：“當時在雅格這麽說是為了拒絕你。”
江牧哲眼角的光都柔亮起來，他的聲音很輕，“那現在……”
“你目前有固定的伴侶嗎？”
“沒有。”
“我沒有交男朋友的打算。”何嶼蕭道。
用愛情去維系一段關系太難，他從來沒有想過。今天跟外公的談話更讓他确認了這一點，那不适合他。
江牧哲飛快接道：“我們可以從朋友做起。”
何嶼蕭沉默了下，才道：“我不會跟你做朋友。”
“要做嗎？”
“什麽？”
“做.愛。如果你有興趣的話。要做麽？”
……
晨光柔和，何嶼蕭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江牧哲微微閃動的睫毛，上面被光渲染了層淡淡的金色。他側耳傾聽，江牧哲的呼吸有些急促，并不像是在熟睡。
看來江牧哲沒有什麽裝睡的機會。
他沒有拆穿，手撐在床上，直接坐了起來。
他坦然地接受晨光的沐浴，臉上冷淡，也沒有露出羞赧的神色。
這時，躺在他身側的人才像是被驚醒了，江牧哲略帶誇張地嘟囔了聲，睜開了眼睛。
與何嶼蕭四目相對。
江牧哲先受不了地敗下陣來。
他的臉上浮現了層淡淡的薄紅，好像昨晚被上了又上的是他似的。
但他此刻心虛的并不是這個。
“醒了。”他被子下的手碰到何嶼蕭的大腿，問：“是不是受傷了？”
何嶼蕭專注的看着他，他的眼神太過認真。
江牧哲只覺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何嶼蕭的确沒有想到，江牧哲的技術能這麽差。
他推翻了之前的猜測，江牧哲定不是個派對王子，他甚至很可能是個處男，“你是第一次？”
“嗯。”江牧哲頂了個大紅臉回答他。
想到自己被個處男上了，何嶼蕭心裏一陣不快，“應該我在上面的。”
之前他以為江牧哲經驗豐富，這才讓他的。
即使都是初哥，他也不信他能像江牧哲這樣技術糟糕。
何嶼蕭掀開被子，直接走下床，雙腿酸軟，像是被卡車碾過。事到如今，再說抱怨的話也沒用了。看到他要去浴室，江牧哲抓住他的手，說道：“等一下！我剛買了藥膏，我讓前臺送上來。”
完全忘了他之前在裝睡的事。
“我進去幫你吧？”
前臺很快就把藥膏送上來了。
何嶼蕭接受了藥膏，卻拒絕了江牧哲的“幫助”。
他暫時不想看到江牧哲。
浴室裏只有他的時候，他腦海裏還閃現出昨晚的細節。
……
何嶼蕭捏緊的手驟然松開，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牧哲。
江牧哲的手覆上他的手，把他壓住，像是怕他生氣把他踹飛直接跑了。
“第一次快一點是正常的。”江牧哲不得不為自己挽回點男人的面子。
何嶼蕭還沒回過神來，“快一點？”
你把它叫快一點？
江牧哲把頭埋在他的肩上，“讓我再準備一下。”
第二次時間上的确是正常水平了，但他的技術……不提也罷。
江牧哲想要吻他，被他避開了，江牧哲也不惱，又吻上他的眉心，撫平了上面小小的川。
江牧哲的手還覆在他的手上。
在最後的時候，兩人十指相扣。
“以後我的技術會慢慢好起來的。”他說道。
何嶼蕭很少做後悔的事。
但在那一刻，他心裏的确生出悔意來，不該看江牧哲皮相不錯就約他出來。
銀槍蠟像頭，中看不中用。
沒有下次了，身上的熱意還沒有消去，他的心卻如往常一樣平靜。
……
何嶼蕭本來想直接離開的，但江牧哲跟他說：“我點了早餐。”
早餐已經送到了，熱騰騰的小米粥。
他們一起吃完才離開。
“下次見面前，你可以直接發微信給我。”見何嶼蕭不作聲，江牧哲的語速加快了不少，“我好歹也是H大的學生，學習能力，舉一反三、推層出新能力都不錯。兩個人固定下來，也更安全。”
他像是個賣保險的推銷員。
但除了最後一點，他說的其它優勢在何嶼蕭這裏都沒有吸引力。
“我不會把你技術這麽爛的事說出去的。”如果只是為了給自己挽尊，還要再約他，大可不必。“你只是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何嶼蕭覺得他已經非常委婉了。
江牧哲大概是想拉他的袖子，被何嶼蕭讓開了。
他不露痕跡地看了眼監控的方向，提醒道：“注意距離。”
江牧哲的目光過于幽怨，活像何嶼蕭是穿上褲子就不認人的渣男。他的存在感太過強烈，使何嶼蕭不得不寬慰他，“下次，我會考慮的。”
不過這話他有多少誠意就值得商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