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他搬進了江牧哲的公寓。
除了學校宿舍有舍友在不大方便以外，最主要的緣故是小貓——阿離對他兇得很，實際卻是只色厲內荏、有點膽小的貓咪。它獨自一個人在公寓裏待了那麽久，正是要人陪的時候。
他也不想讓阿離再因為他的緣故離開熟悉的環境了。
阿離既用了他給它取的名字。他對它就有了責任。它還是江牧哲留下來的貓。不管是哪個原因，他都必須照顧好它。
“阿離。”何嶼蕭喚它。
小貓懶洋洋地喵了一聲，腦袋朝何嶼蕭這裏歪了一下，卻沒有朝他走去。
它還沒消氣呢。
別看阿離現在高冷。因為長時間見不到人，它患得患失得厲害，是完全不允許何嶼蕭從他的視線離開的。就連他上廁所，都不讓關門，非要在邊上盯着。何嶼蕭很不适應，但也拿它無可奈何。
桌面上放着昨天寵物店的店員送給江牧哲的小冊子。他打開來看過，裏面的字跡清秀，林林總總羅列了不少養貓的注意事項，還配上了可愛的小插畫。最後，店員還留下了她的微信，說江先生有任何不清楚的問題都可以問她，她都樂意解答——這段話的筆跡尤為深刻，已經快要穿破紙張了。
何嶼蕭把手冊一頁頁地翻過之後，他把它小心地放到書架裏。
随即，何嶼蕭打開手機，找到寵物店的微信公衆號，取消了每月自動續訂的貓糧。
他想，那家寵物店他不會再去了。
……
其實他已經有很長段時間沒有來過江牧哲的公寓了。
大概有小半年那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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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的刻意疏遠，他們碰面的次數愈發少了。阿離被送走，他再沒有緣由去江牧哲的公寓。
幾次見面，都是在H城郊區的一處溫泉酒店。
江牧哲導師實驗室的投資人是那裏的老板之一，總是會送他們很多券。那是個集療養、休閑為一體的高檔度假中心，後邊除了有個高爾夫球場，還有家私人醫院。H城有不少企業高管都愛在那裏休假。休憩之餘，他們還可以在私人醫院做個全面的體檢，再有營養師根據各人不同的身體狀況、口味定制食譜。
雖然是企業家們常去的地方，但也不用擔心碰上熟人。他們每次去都會住在寧國樓，樓前頭有個很大院子，靠左有汪溫泉，一半室外，一半室內。
院子裏種滿了樹，何嶼蕭去的第3次才發現葡萄藤下還擺了幾個藤椅，可想院子有多大了。
他喜歡那裏，空曠、靜谧、不受人打擾。
……
幸好，因為要參加布林的情侶三天互換身體活動，江牧哲離開前把阿離所有的存糧都備好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小貓像是個高貴的君王，站起來，逡巡了圈它的領地。
很快，它就看中了何嶼蕭的膝蓋，邁着優雅的貓步，走上去，重新窩了起來。
何嶼蕭幫它順了順毛，感受着膝蓋上沉甸甸的重量，目光難得的柔和，他道：“阿離，你是只大貓了。”
為了阿離的體重着想，何嶼蕭又在家裏給它買了很多玩具，能讓它多些運動。看着客廳裏琳琅滿目的小貓用品，何嶼蕭心情寧靜，相對他，小貓才是這間公寓的原住民。
“喵——”
何嶼蕭有時就這樣——在窗邊坐着，看日出日落，想母親、外公，也想江牧哲，想何氏，也會想到布林，不知時光流逝。。
但阿離不允許他獨自坐着。
阿離要吃飯，要人陪它玩。
何嶼蕭明白，與其說他來公寓裏陪伴阿離，不如說他是來尋找阿離陪伴他的。
阿離需要他，這件事本身對他就是最大的意義。
……
阿離的事也提醒了何嶼蕭，不管他是否要以江牧哲的身份活下去，對于江牧哲未完成的事、應盡的義務，他都有責任。
雖然他這些天一直用的是江牧哲的手機，但連手機上的相冊他都沒點開過。
江牧哲人緣不錯，與很多畢業了的同學都還有聯系，這大半個月他就收到了各式各樣的聚會邀約，還有朋友的婚禮。
除了婚禮他代江牧哲轉了份子錢過去，其他朋友的聚會他都以實習忙碌拒絕了。也有人問在布林工作怎麽樣的，畢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游戲工作室，現在布林風頭也盛——垃圾工作室，何嶼蕭的評價只有這個。對于這樣給布林差評的事，他做起來也是毫不心虛的。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布林的垃圾了。
以往，與江牧哲有關的消息他都是被動接受的。
現在，他卻不得不打開江牧哲的手機、電腦，查看江牧哲是否有未完成的事務。
他點開江牧哲的微信，一個一個聊天框翻看過去。有點自我厭惡的心情。他不該窺探死者的隐私，卻又不得不這麽做。
他在江牧哲的朋友圈裏看到條血淚控訴——
[昨天翻完男朋友的手機，沒能活着出來。今天分手了。老娘陪了他六年，青春喂了狗！]
下面還有共同好友的留言——
[哎，你以前沒翻過嗎？]
回複——
[沒有。他說他是獨立的個體，要給他信任balabala。信了他的邪。]
以前，何嶼蕭絕不會翻看江牧哲的任何東西。除了将心比心，他也不會高興江牧哲碰他的東西以外，更關鍵的原因是，他對江牧哲的私事完全不好奇，也是因為他們的關系——他們連戀人都不是，無所謂能不能活着從對方的手機裏出來。
然而世事無常，他現在做的事就是他以前以為他絕對不會做的，去翻看江牧哲的手機——即使他的動機與其他人并不相同。
他翻到聊天記錄的最下面。
好友頭像是張樟樹的水彩畫。
他外公老宅的門口就種着棵大樟樹。外公去療養院之前，他曾提議過要把這棵樟樹修剪了，再種遠一點——樟樹太大，已經遮住前廳的陽光了——外公不肯，說那是他母親小時候種下的。
後來他去母親的畫室，無事的時候在畫板上塗畫，畫完了才發現是那棵樟樹。他就把圖畫拍下來，做了頭像。
那個是他的微信號。
江牧哲應該是有定期删除微信聊天記錄的習慣。
所以聊天記錄裏保留最久的，還是他跟江牧哲去布林前的對話——應該也只有那段對話。
他是這樣想的，所以原本是沒有點開對話框的必要的。
可是人的記憶就是那麽奇怪。他們距離上次見面還不過小半個月，他已經不記得江牧哲說話的語氣了。最近的那些聊天記錄，卻都是他回憶着江牧哲以前說話的語氣，代為回複的。
他還是把他們聊天記錄的對話框點開來看了。
——我已經出門了。
天陰冷得厲害，注意加件衣服。
要不直接讓司機送你到布林門口吧？
——不用。公司距離布林只有4站路。
——時間已經有點晚了。
布林的午餐味道真是糟糕透頂。
你要不吃了午餐再來吧？
他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
有段時間沒見，江牧哲的性格不知怎的，突然變得婆婆媽媽起來，分外關心他的身體。江牧哲都已經出門了，公寓距離布林比他更近，遲到，讓人等，會讓事情變得很麻煩。他不喜歡這樣。
他臨時了解了手邊的事。帶上工作用的電腦，直接下樓去了地鐵站。
像是迫不及待地赴一場約會。
——我已經上地鐵了。
——我還沒走。
在地鐵站等你。
他關上手機，随着人流下車。
下一刻，他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瞧見江牧哲——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姿挺拔，他也恰好看見他了，笑着朝他揮手。塵世紛擾，周圍的一切都日新月異，唯有江牧哲，不管他們相隔多久見面他都是沒有改變。
……
他以為也就這樣了。
他的記憶，他們的聊天記錄會在這裏戛然而止。
然而……
聊天的頁面還可以往上滑。
再兩周前，江牧哲詢問他是否有空，然後給他打了個語音電話，詳細地給他介紹了布林的這個實驗。
通話時長1小時29分鐘。
江牧哲說：“等這次游戲內測結束，畢業了，我應該會正式入職布林，把更多的時間、精力都放到工作上。到時候你忙，我也忙，估計很難再有機會見面了。”
“這次游戲內測很重要嗎？”
“是啊。對我很重要。”即使隔着手機，都能感受到江牧哲聲音裏的暖意。
“沒有其他人選嗎？”
“你也知道游戲內測的內容，需要特定的人才能完成。對不起啊。上次在溫泉酒店那裏的私人醫院看了你的體檢報告，偷偷算了下，是非常符合我們模型的數據哩。”
“怪不得那次非要讓我做那麽多的檢查。”原來是早有預謀。
江牧哲讨饒道：“真的沒有其他人選了。”
“我會參加的。”
當時他也沒有多生氣，因為心裏已經決定，幫了江牧哲這次以後，他們也不會再見面了。
江牧哲也似乎有這個意思。江牧哲問他：“嗳。如果再也不見面了。你會想起我嗎？”
“怎麽這樣問？”
“也不用經常想起。每年有過那麽幾次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