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原本這段時間他哪裏都不想去的。

就好像每次打開門,離開得久一點,這間公寓裏江牧哲的氣息就會跑掉一點,他對江牧哲的記憶也會變得更模糊一點。

他卻又有不得不出門的原因。

他把江牧哲的手機翻了個底朝天,江牧哲做事清爽,确實沒有留下還要他來處理的事。只是在日歷裏,今天有标記一個約會,地址在H城市中心的銀湖旋轉餐廳,A8座。

他打電話去問了,江牧哲的确有個預約。

還是很久以前就定下的。

早早在某個時間、某個座位定好的約會,應當是很重要的吧?也不知道約會對象是誰,他現在想臨時取消約會都沒有辦法。讓銀湖旋轉餐廳的人轉告?未免太不禮貌了。

他不想讓其他人因為不是江牧哲的錯誤,留下江牧哲傲慢的印象。

但若是約的是江牧哲熟悉的人,他又不得不解釋他的身份,在布林的事塵埃落定之前,這也是他眼下竭力想要避免的。所以是否要去赴約,他也是十分的躊躇。

直到不得不出門的時間,他才從衣架上取下駝色的大衣,穿上,把手機放進口袋裏。門口有把黑色的長柄傘,還是他上次參加葬禮時用的,不知不覺,已是雨水節氣,早上還下了陣淅淅瀝瀝的小雨,他還是把傘帶上了。

春寒料峭,冰雪消融,倒是比大雪罩住大地時更令人感到寒冷。

銀湖旋轉餐廳在友誼酒店的第17層,坐落于H城的名勝古跡銀湖邊上。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友誼酒店。

友誼酒店是H城的一家老牌酒店,很多年前,他們公司還包下過3樓的宴會廳,舉辦年會。

但他的确是首次登上第17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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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上17層,他就明白,為何助理以前沒有在這裏給他定過商務餐了。相對友誼酒店整體的商務風格,銀湖旋轉餐廳顯得羅曼蒂克許多。

情人節才過去小半個月,桌上的花瓶上還插着枝嬌豔欲滴的玫瑰。

臨窗的雙人座上坐着的也都是情侶。

“先生,請問有預約嗎?”

“有的。”

“您貴姓?”

“姓江。江牧哲。”

侍者很快查詢到了,他在前邊引路,他說道:“江先生,請跟我來。”

也是臨窗的座位,可以俯瞰整個銀湖。

冬日裏天黑得早,只是傍晚時分,暮色中就隐約可見閃爍的星辰。等到夜色更深,近處是波光粼粼的銀湖,遠處可見萬家燈火,目之所及,定是美不勝收。

江牧哲預定的也是個雙人座。

不是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不用應付一大堆江牧哲的朋友,他原該長籲一口氣的。只是望着桌上盛放的玫瑰花,他的心情又不免複雜起來。

原來之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麽?

江牧哲那日勸他去布林參加三天情侶互換身體游戲的內測,說以後不大會見面了。他以為是巧合,碰巧随了他的意,原來……

這才是江牧哲的意麽?

江牧哲也是想要個了斷的吧。

不過此刻回想起來,他們真正談到愛情有關話題的時間真是少之又少。唯一讓他印象深刻的還是雅格發生的一件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劇情太過抓馬。

那天加班到9點多。也不能說是加班,9點多才離開公司對他是家常便飯的事。他打電話給江牧哲,問他:“今天大概10點有沒有空?”

“10點?到時候應該沒事了。”江牧哲道。

電話那頭有點吵。

“是在外面嗎?”他問。

“在雅格。”

他當時是以為雅格在舉辦什麽活動,即使江牧哲電話裏的那個背景音不大像,但他也沒有多想,“那我直接從公司開車去接你,再一起回去。”

“你來接我?”江牧哲明顯愣了一下。

“嗯。司機放産假了,我最近都是自己開車。”

“好。”

他到了雅格之後,就給江牧哲發了短信,說他可以出來了。江牧哲回了句,“好。”然後就沒下文了。

他點開新聞看了會兒,結果他把主版的內容都看完了,江牧哲還是沒有出來。他正準備進去找他,就見江牧哲匆匆走了出來,他穿了件灰色的衛衣,就像個十幾歲的在籃球場邊準備下場運動的少年般。

江牧哲看到他,臉上露出了個輕松的笑。

他快步走到車邊上,拉開副駕駛座,坐了上來。

等到江牧哲坐到他邊上,他才發覺他面上的郁悶。只是江牧哲的眼睛太過清澈明朗,這些不高興也只會讓他顯得可愛,像是個有煩惱的大男孩,而不是讓人覺得愁苦。

汽車發動前他提醒他,“系上安全帶。”

江牧哲宛然這時才回過神來,聽話做了,随即道:“抱歉。等很久了吧?”

“還好。我也沒到很久。”

“發現了件糟糕透頂的事。”江牧哲抓狂地揪了把頭發,帥氣的發型上多出了兩縷呆毛,他看到笑了下,但也沒有提醒。

他慢慢等江牧哲組織好語言。

“之前你是有提醒過我雅格的賬可能有問題對吧?”

“嗯。”

雅格的客單利潤是很高的,又一直維持着不錯的客流,但酒吧的營業額總是不溫不火的。這本身就是個極大的問題。像雅格這樣客源主體是大學生的酒吧完全不受淡旺季、寒暑假的影響,每月的營業額平滑得像條直線,這裏面沒有貓膩才是小概率事件。

“其實我之前也意識到賬目有點問題。但說實話,雅格原本就是我剛上大學的時候跟學長一起開的,帶了點玩票的性質。給我兩圓夢吧。”實際上江牧哲也沒辦法,他跟學長兩人都是第一次開店做生意,學長在雅格開業後還出國留學了,他自己每周大多數時間都還在南嶺校區,酒吧裏肯定還是要請專業的店長的。

“我們之前都覺得請的那個店長還不錯,你知道的,學長跟我都不怎麽管事,店長是做慣了的,網上營銷也是一把好手,雅格現在能算半家網紅酒吧,他也是功不可沒。我們之前還給過他一點股份。”江牧哲繼續道:“後來意識到出問題了。剛好那時導師接了個項目,我忙得天昏地暗的。學長那邊他表妹老去哭,他也沒下定決心,這事就拖延了下來。”

何·資本家·嶼蕭覺得天上好像有群烏鴉飛過。

他道:“就是你們知道他撈錢了?但只要他別撈太狠撈虧損了,別煩到你們,你們就不管了?”

“你這話說的……”江牧哲顧左右而言他。

“給社會提供工作崗位,帶領廣大人民群衆走向共同富裕。”何嶼蕭評價道:“好事。”

江牧哲難得心虛,氣弱道:“也不是剛開始就想做慈善的。會計這個職位我們也知道重要,請的還是學長的遠房表妹。”

“前頭說的那個打電話找學長哭的?”

江牧哲:“……她最開始是很本分的,不同意黑店裏錢的。但你知道的,女生嘛,後來她跟店長談了戀愛,成了男女朋友,為了‘他們未來共同的小家’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你打算怎麽做?”

江牧哲繼續抓了把頭發,原本帥氣的發型徹底變成了雞窩頭,再配上他那張帥氣得人神共憤、卻生無可戀的臉蛋,何嶼蕭也沒忍住,輕笑出了聲。

江牧哲看着他,更加的郁悶了,他長籲一口氣,說道:“現在不是我想怎麽做。”

“嗯?”這有什麽難辦的?

何嶼蕭道:“直接報警就是了。表妹那邊有學長親戚情分在,你不用管,看學長要不要給她開諒解書。要我給你找個律師嗎?”

“要是只是偷了錢,事情還簡單一點。就在你剛才給我打電話後沒多久,有個服務生偷偷告訴我,學長表妹好像懷孕了。好幾次看到她幹嘔。後來我反複問了她幾次,她也承認了。孩子都快4個月了。”

“呃--”這就不止是商業上的事了。

“我剛跟學長通了電話,他這會指不定在撞牆。他們家裏都是信教的,通常都是不允許堕胎的,而且孩子都那麽大了。他好心給表妹介紹工作,這會人家裏指不定還要怪他沒照顧好妹妹。”

“是非不分。”何嶼蕭評價。

叫他說,把兩個騙子一道送到警察局就好了。但世俗裏的很多事情不可能這樣容易。

“還有。”

“還有?”

江牧哲一鼓作氣講道:“這件事爆出來、攤到我面前是因為店長跟另個實習的服務生勾勾搭搭,兩個人争風吃醋。之前他們談的是地下情,其他人是一點都不知道的。不然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你還管他們戀愛嗎?”

“……不是。面試的時候有看過店長的身份證、戶口本,他是獨自來H城打拼,老家是有妻有子的。”江牧哲道。

“劈腿。腳踏多條船。”

何嶼蕭畢竟經過大風大浪,他面不改色總結:“談的不僅是地下情,還是婚外情。”

“我不管了!”江牧哲打開車上的鏡子,用手作梳子重新梳理了頭發,又重新變得潇灑起來。他道:“讓學長去煩心他家裏的事吧。我自己的感情問題都還解決哩。”

“你有什麽感情問題?”

“呃。”車直接開進了他公寓樓下的地下停車庫,面對何嶼蕭平靜的目光,他呆滞了十幾秒,才回答道:“……你啊。”

“我們這樣就很好。”

“嗯?”江牧哲回過神來,“是啊。只要只有兩個人的話,怎麽樣都可以。”

何嶼蕭用發現新大陸的眼光看他,“我不知道你玩得這麽野。”

???

“我不是那個意思!!!”

……

不管是段什麽樣的感情,最好的都是分開時幹幹淨淨,重新開始時清清白白。但此刻,他看着銀湖旋轉餐廳玻璃上江牧哲的倒影,倒很慶幸他們的這段關系裏還有個人。

對他來說,這樣很多事情都變得簡單許多。

他的視線落到了還空着的另個座位上。

他心下抱歉,如果你跟江牧哲還是暧昧,還沒有正式在一起,他只能來做這個惡人,讓“你們”分開。跟一個暧昧對象愛情告吹造成的創傷,總比相互喜歡的戀人死亡能讓人更快地結痂、愈合。

他也不想再把其他人拖入江牧哲、他、布林的漩渦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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