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江先生,保險的1億賠償金7個工作日之內就會打到您的賬戶裏,請您注意查收。”

何嶼蕭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開頭的稱呼上,後面賠償金的數額也好,小K敷衍态度也好,都像是流水無痕。

只有那個稱呼,标示着小K代表他背後的布林抹去了他在這個世上最後的聯系。

他沒有理會這條訊息。

後來,小K也有打電話給他。

小K:“您的二叔,他不知道從哪個途徑得知這筆保險金存在,雖然你們當初的受益人都寫的彼此,整個程序都是合乎法律的,但他要鬧起來,憑何氏的律師團隊,這筆賠償可能會暫時被凍結。如果您需要幫助,可以找布林。”

“他知道這筆保險金存在,也是合乎法律的。”

何嶼蕭太過冷淡的态度讓小K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小K想了會兒才道:“但您肯定不希望這筆錢落到您二叔手上吧。”

“這件事我會跟我父親商量的,不勞布林操心。”

“咳咳咳。”小K像是嗆到了,在電話那頭猛烈地咳嗽了幾下。小K剛說道:“我以為……”他又驀地停住了話頭。

其實小K也不大搞得清楚何嶼蕭他們父子的關系。

布林自是調查過的,何嶼蕭與他父親關系并不親厚。否則也不會這麽多天過去了,何嶼蕭也沒有回到家中,反倒住去了江牧哲的公寓裏。

叫小K說,蕭父這樣的有錢人,離婚結婚,再離婚,再結婚,再生一大堆孩子是常有的事。偏偏蕭父與何嶼蕭的關系如此不好,何家現在也沒有可以掣肘他的人。他卻沒有再婚,布林把蕭父周遭的關系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發現他有私生子,實在讓人摸不清頭腦——蕭父都底有個什麽打算。

即是如此,何嶼蕭就是蕭父唯一的兒子。

蕭父在家事上是個糊塗人,在商海上可不糊塗,反倒是以雷厲風行、手段強硬著稱的。都在H城,布林也不大想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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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布林表面功夫做得好,實在讓人挑不出錯處,雙方涉獵的産業又八竿子打不着,何氏繼承人參加布林游戲內測意外死亡,何氏必是要對布林發難的。這樣大的事,布林撇得再幹淨,何氏要報複,旁人看了也只會說句,人之常情。

“布林遞交了計劃書,計劃今年秋天在納斯達克敲鐘上市吧。”何嶼蕭驀地說道。

這話像是平地一聲雷,把小K炸得“啊”了一聲。小K發現何嶼蕭說的每句話都在他的預想之外,他磕巴道:“這?這我不知道啊?!”

布林赴納斯達克上市,是資方和公司高層的事,還不是他現階段能接觸到的。

但電話那頭,何嶼蕭語氣篤定,小K也無法反駁,說對方在憑空捏造。

事實上,小K也有聽到過些風聲。

布林謀求上市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去年布林就有向港股遞交過上市申請書,但被打了回來。IPO失敗的消息傳回來後,研究室裏簡直哀嚎一片。

作為國內游戲行業首屈一指的獨角獸企業,布林的前景被外界普遍看好,不少持有公司原始股份的員工都指望着IPO成功,股價翻倍,實現財富自由,辭職回家養魚,

然而,這些美夢都破碎了。

布林的老員工們紛紛退定了豪車、豪宅,甚至在H城掀起了波小小的退定潮。

這個消息布林花了不少公關費,冷處理了。

小K還有布林的老員工們都清楚,布林尋求上市的計劃不會停止。即使公司的高管們沉得住氣,背後的資方也會要求布林盡快上市,好進行套現。

小K明白,如果事情的進展真如何嶼蕭所說,不得不說對方抓住了個極好的時機。

要是這個意外爆出去,不說布林上市會不會受到影響,就是布林僥幸上市了,對股價也是記重擊。

小K也拿了布林的原始股,布林的益自然也與他休戚相關。更重要的是,在沒有解套之前,公司的大股東們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影響布林未來股價的負面消息傳開來的。

而現在,他面臨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穩住何嶼蕭。

小K也不敢再拿喬,他承諾道:“不會有任何人能打擾到您的。江先生。”

江牧哲的手機裏[想去的地方]的文件夾裏還有最後個地點——時光郵局,H城的網紅郵局,主旨是寄封信給未來的人。

他蹉跎了好些時間,不大想去,總覺得那裏會有他不想知道的信等着他。

時光郵局,顧名思義,是個可以把信寄給未來的自己的郵局。在時光郵局裏,可以寄給其他人——戀人、朋友,甚至是自己還沒有出生的孩子。

這樣帶點羅曼蒂克的地方與以前的何嶼蕭是全然無關的。

他以前也以為,這裏與江牧哲決計也是無幹的,但他現在不這樣想了。他已經為他的自以為是——自以為是了解江牧哲,了解他自己,付出了足夠的代價了。

好也罷,壞也罷,他總是要來時光郵局一趟的。

與他最初的想法稍稍出入,他沒有在這裏找到封寄給何嶼蕭的信。店長接過江牧哲的身份證,查詢過後說道:“江先生,時光郵局只有封您寫給自己的信,預設的是50年後寄出。還有49年8個月。”

即使是在一周前,得知這封信是江牧哲寄給未來的自己的,何嶼蕭都不會試圖打開它。

眼下,知道有這麽封信存在,哪怕裏面不是全篇與他有關的內容,可能只是提到了一點點。他都想要知道。

心,輕而易舉地就變得焦躁。

那些修了二十多年的養氣功夫都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店長也看出了他的急迫——那樣輕易地,他就把他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店長問道:“您還記得您當時投遞的信箱嗎?”

時光郵局的三面牆上是密密麻麻、各種顏色的信箱,每個信箱上都繪制了個國家或地區的郵筒,這些信箱一直堆疊到天花板上。最上面的信箱甚至要爬着梯子才能夠到,只這一眼望去,時光郵局就有上千個信箱。

他當然不記得了。

“不知道。”何嶼蕭道。

店長了然地點點頭,讓出他的位置來,讓何嶼蕭站到電腦前面。“輸入密碼,也可以找到你當時投遞的郵箱。”店長提醒道:“提前取走信,還要再支付筆違約金。”

這樣的情形在時光郵局并不罕見。店長經營這間時光郵局愈久,看到這樣的事也愈多。愛得死去活來、海誓山盟的情侶一起在這裏投遞出寄給未來的他們的信,轉眼間就又跑回來,要把前不久情深之時寄給未來的對方,或者對方寄給未來的自己的信取走。

愛侶轉念成了怨侶,這信也變成了令人憎惡之物。

何嶼蕭看着電腦上的對話框,一時陷入沉默。

半晌,他才問道:“一定要輸入密碼嗎?”

“根據我們郵局的規定,寄件人、收件人都有資格提前來取走他們的信。所以信沒法綁定特定的人,只剩下信箱號和密碼。密碼還有個作用,就是告訴我們,哪封信要到了投遞的日期了,提醒我們把它們取出來,寄出去。”店長道:“沒有密碼,就連我這裏也只能查到江先生當時的賬單,具體那封信在哪個信箱,我也是無法知道的。”

何嶼蕭嘗試了江牧哲公寓的密碼,甚至是江牧哲和他自己的生日,都顯示輸入錯誤。

在店長提醒他,密碼也可以設置漢字以後,他更是失去了頭緒。

“如果忘記了密碼,也可以看這裏。”

店長用鼠标在電腦屏幕的左下方點了一下,出現了個提示問題。

[我會因何而死?]

在看到問題的瞬間,何嶼蕭的心髒像失重般地迅速墜下,墜入不可知之地。

他不知道江牧哲為何會設置這個問題。

年輕人對死亡總是缺乏敬畏,不知道厄運會在意想不到之時,突然降臨。

此時此刻,看到這個問題,何嶼蕭心裏升出種極其荒謬、不真實之感。

他嘗試了他想到的所有答案,甚至自暴自棄地輸入過布林、情侶三天互換身體、游戲內測等字樣,但也都被系統提示錯誤。

店長等在邊上,不驕不躁。

直到看他放棄嘗試後,才寬慰道:“不着急。慢慢想,等想起來了,随時可以來取信。”

僅僅是4個月前存放的信,設置的密碼,還有提示問題。何嶼蕭卻無法向店長解釋,他大概永遠也無法找到答案了。

他也永遠無法知道,25歲的江牧哲是否會與從心所欲之年的自己提到何嶼蕭。

這個時候的江牧哲,會以為他們未來還會有聯系嗎?還是覺得,他只是他人生的一個過客?

即使只有一句話也好。

他也想知道江牧哲提到他時,筆觸下帶着的感情,是眷戀的,愛慕的,愁苦的,亦或是抱怨他的不經心。

這樣的預感虛無缥缈,似乎看到那封信,他就能得到一個答案——大概,他探求的早已不是那封信本身。

時光郵局在條古香古色的古街上,離開郵局,邊上就有座小橋。何嶼蕭站在橋上,望向下邊的小河,裏邊是個人影——他能永遠見到江牧哲,看他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看他眼角生出皺紋,鬓角染上白霜。

無論走在繁華都市,深山老林,他都能見到他。

不管是身處故鄉,還是前往陌生國度,他都能見到他。

如鏡中花,水中月。

是他。

又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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