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生活如此周而複始。

很尋常，于何嶼蕭又是不大尋常的。

他以往25年的人生就是制定一個個目标，90%的時間和精力都是在為之努力，再一個個達成它們。

現在他依舊在學習、工作，但沒有目标，他也只是随波逐流地生活。庸庸碌碌，過完這一生罷了。

唯一還能讓他提一點勁的，就是研究江牧哲的論文。他們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專業的，學的東西南轅北轍，江牧哲研究的方向又偏，很多資料網上都不好找。他在知網上看了很多相關的論文，對江牧哲的課題還是一知半解。

晚上回到公寓，給阿離備好小魚幹，他就去書房，打開電腦，把江牧哲的論文拿出來，每次也不貪多，只看一小段。他看完後，再把理解不透徹的地方整理了出來，給在微信上一個叫Jager的人發了過去。

Jager是他在江牧哲的朋友圈裏刷到的，是個在國外留學多年的信息系的博士生，經常會在朋友圈分享些專業相關的資訊，也有在做留學中介。

那日很湊巧的，何嶼蕭剛看完論文，就看到Jager在朋友圈打gg——提供修改專業論文、遠程家教等服務。

他跟Jager談好了答疑的價錢，常常把看不明白的內容發過去。Jager也對得起他高昂的收費，回答很專業，也很耐心。

原先他們只是這樣簡單的授業、解惑的關系。

直到這天，他手機裏收到Jager的這條訊息--牧哲，我要回國了。明天來機場接我吧。

桌上已經涼了的咖啡，沁着淡淡的苦意。

因為失眠的狀況日益嚴重，傍晚以後，何嶼蕭已經不會再喝咖啡了，連他鐘愛的摩卡也是，他任由它放在那兒，放到夜色深處。

何嶼蕭沒有與Jager提過他的名字，即使轉賬記錄那兒可以看到首位的兩個字。

然而，Jager熟稔的語氣，已經清晰地表示，他與江牧哲該是相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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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都是信息系的。

何嶼蕭點開Jager的朋友圈，往前翻，他在國外應該待了好多年了——原本他以為，他們就算認識，也只是泛泛之交，Jager最初回話時公事公辦的語氣，更是讓他沒有過多的懷疑。

直到他翻到Jager幾年前的朋友圈，原來他也是H大畢業的。

他還翻到幾張雅格開業的照片——Jager還是雅格的另個老板。

Jager、雅格……

他早該想到的。

Jager就是江牧哲與他提過數次的那位學長。

他并不以為微信對面的那個人對他毫無懷疑。并不要低估任何一個與你交談的人的智商，這是他早就明了的。何況，他露出的破綻足夠多了——有些問題定不是相關專業的研究生會問出來的。

何嶼蕭如約抵達了機場。

飛機沒有晚點，他很順利地接到了Jager。

Jager看起來比照片上還要帥氣些，不是江牧哲那樣完美到無死角的俊美，卻也有身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劍眉星目，笑容燦爛，很是吸引人。

見到接機人的時候，他久久地凝視了一會兒，然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說道：“好久不見，我的朋友。”

Jager的動作太過自然，自然到何嶼蕭都沒有反應過來。

也不知道Jager到底有沒有認出“他”。

接到Jager，他們直接就去了機場打車的地方，準備回H城。再去候車室的路上，何嶼蕭就發覺周圍注視他們的人很多，其實以前何嶼蕭與江牧哲走在一起的時候也會發生這樣的現象。但今天尤為明顯，倒不是Jager比原來的何嶼蕭相貌氣質更出色，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比較招搖，時不時就會與路過的女孩來個對視。

何嶼蕭以前身邊從未有過這樣的人，對Jager一路不停招蜂引蝶的本事也大為嘆服。但他的确不大喜歡這樣。

等到他們上了出租車，他才覺得放松了些。

還有個好處是，他們這輛車的司機師傅很健談，他們剛上車，師傅就與他們講了剛剛電臺播報的新聞，“H城科技園那塊有個很有名的企業家，是個什麽工作室的老板，哎，你們年輕人肯定知道，我一下想不起名字了，他早上才被發現猝死在家裏，還不到35歲，是個鑽石王老五嘞。”

司機師傅得出的結論是，“還是要結婚要有孩子啊，不然死在家裏都沒人知道。”

Jager對這個話題也很感興趣。他還與司機師傅聊了好一會兒。

窗外的景物飛速地退去。

何嶼蕭對他們的談話并不入心。

他只是覺得，要是能這樣順利地把Jager送回H城就好了。

就像是薛定谔的貓，你越不想發生的事，就越會發生。出租車在家川菜館前停下了，他還在付車錢，Jager就從後備廂裏取出兩個大行李箱，跟他說：“一起吃頓飯吧，當給我接風。”

“好。”

“我們以前最喜歡的。”Jager擡頭看着店上的招牌，陽光有些刺眼，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出國這麽久，回來這家店還在，真好。”他本來還待說什麽的，卻驀然停住了話語。

“走吧。”Jager率先朝店裏面走去。

何嶼蕭比他慢一步。他以前從來沒有來過川菜館，熱氣騰騰的剁椒魚頭，炒得酥脆的辣子雞丁，無處不在的辣椒的香氣，一切都讓他感到陌生。

大廳裏的氣氛熱火朝天的，喧嚣，熱鬧，充滿煙火氣。Jager的腳步頓了下，跟店員說：“我們要個包間。”

出乎何嶼蕭預料的，這家川菜館的包間與大廳全然是兩種氛圍，包間臨湖，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因為是早春，離荷花盛開的季節還早，湖面上另有種蕭瑟的美。包間裏也是極靜谧的，完全聽不到不遠處大廳的喧鬧聲。

Jager剛坐下，就飛快地翻着菜單，點了一大堆川菜。好不容易，他才意猶未盡地合上菜單，似乎這才想起包間裏還有另個人。“抱歉。”Jager說道：“好久沒能吃一頓正宗的中餐了，太想念了。你還有什麽要點的嗎？”

“已經點的夠多了。”何嶼蕭道。

Jager的目光裏卻透出複雜來，他道：“你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殊不知，何嶼蕭此刻的心情也是分外複雜的。他一直以為，江牧哲與他一樣，喜愛清淡，不喜辣。以前在江牧哲公寓的廚房裏，他甚至沒有找到過一串辣椒。他都在想，是不是Jager搞錯了，江牧哲根本不喜歡川菜的。

他卻又想起，他離開布林的第二天早上，江牧哲的室友買的手抓餅，塗了滿滿兩層的辣醬。

他無法說出，室友、Jager都弄錯了。

時至今日，他覺得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他自己對江牧哲的了解了。

因為是中午高峰期，上菜的速度有些慢。等候的功夫，何嶼蕭把他在江牧哲公寓裏找到的雅格的合同拿了出來，提出他退出雅格經營的事。他希望Jager買下他手上的股份，并給出了個很優惠的價格，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雅格的布局不要改動。

原本，他對是否要繼續經營雅格還有些遲疑。每次他去雅格檢查回來，精神都會萎靡一陣。生活中有大恐怖。他無法不對此産生敬畏。但他也不希望把雅格交到不知所謂的人的手上，讓江牧哲的心血付之東流。

所以他覺得Jager是最好的人選。他與江牧哲認識多年，還是雅格的另個合夥人。

Jager截下他的話頭，問道：“你還記得我們當時為什麽要開雅格嗎？”

“因為學長從小就有個開酒吧的夢想。”何嶼蕭回答道。

這是當年他常去雅格的同學告訴他的。後來江牧哲也是這麽與他說的。

Jager的眼裏卻露出懷念，他笑容苦澀，道：“不止是這樣的啊。”

當時，Jager已經升入大四了，正忙着幫系裏迎新。

還有個沒法明說的緣由，他要幫社團裏的那群單身狼們看看，系裏有沒有水靈的學妹進來。

然後他就瞧見了江牧哲。

“學弟，你真的不來我們社團嗎？我們社團去年有個AI的團體項目，拿下了全國第三，保研的時候會有加分嗳。”江牧哲軍訓結束回宿舍的路上都不得不應付糾纏不休的學長。

他也是不清楚，為什麽Jager就偏偏瞧中了他，非要拉他進他們社團。

“沒興趣。”江牧哲是個脾氣很不錯的人。但他也是凡人，千辛萬苦考上H大，才發現H大有東湖、南嶺兩個校區——兩個校區隔了幾十公裏，他想要見的人說是遠在天邊也不為過，輕易都見不到一眼，他心情難免頹唐。

Jager這時候湊上來，完全是撞槍口。

江牧哲看到他不是直接拒絕，就是當作空氣，當沒看見。

“等下嗳！學弟！我看你骨骼清奇，真的特別适合我們社團。我們還是同個學院的……”

Jager的話語戛然而止。

江牧哲沒搭理他，直接下樓梯去了。Jager急着追人，沒來得及，踩了個空，差點把江牧哲也帶着掉下去。

幸又不幸的，江牧哲及時避開了。

Jager直接摔到了樓梯最下面，只安靜了3秒鐘，Jager就發出一聲慘叫，“啊啊啊！好疼！”然後他跨着臉，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看着江牧哲，“我好像骨折了。”

江牧哲：……

江牧哲不得不把Jager送去校醫務室。校醫看了他的傷勢，也拿不準，叫他去大醫院拍個片。

江牧哲：……

江牧哲又馬不停蹄地送他去了醫院。所幸只有點骨裂，打3個月石膏就行了——看江牧哲這樣輕描淡寫地跟他講診斷的結果，Jager差點又要嚎了。

江牧哲也是被他嚎怕了，只好答應加入Jager所屬的社團。信息系的宿舍都在同一棟宿舍樓，他在5樓，Jager在6樓，他還答應，在Jager傷好前，沒課的時候都給Jager帶飯。

也就是這樣，他們兩個漸漸熟稔了起來。

“你當時為什麽這麽熱心拉我進社團？”江牧哲問他。

“我跟你說過啊，覺得你骨骼清奇。”

江牧哲：“社團裏很多人對你不滿，他們是叫你多找幾個小學妹進來。”

“嗳。”Jager富有經驗地說道：“他們懂什麽？如果一個7分的帥哥……”

他指了指自己，繼續道：“走在一個10分的帥哥邊上，他也能變成8分，變得更富有魅力。你能提高我們社團的整體顏值，拉高我們社團的逼格。”

至于本來4分、5分的男生的生存處境，那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了。

江牧哲看了他一眼，翻了個白眼，不再說話。

“怎麽？又不是拿着你的名頭泡妞。”Jager大大咧咧、不以為意道：“怎麽總見你恹恹的、無精打采的。我要是再帥上兩分，肯定什麽煩惱都沒有。學校？剛入學也沒什麽壓力啊。家裏有事嗎？總不能是情場失意吧。我可真想象不到。”

宿舍裏安靜了一會兒。

驀地，Jager福靈心至，要不是腳受傷了，他都要跳起來了，“還真的有你追不到的人？”

“我們才認識多久。你有多了解我？我失戀很奇怪嗎？”江牧哲沒好氣道。

Jager立即來了興致，道：“說說呗。學長也是經驗豐富、身經百戰，可以給你出謀劃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