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何嶼蕭原本計劃在溫泉酒店住上3天的。原來他們來這裏,一般也是住3天的。但深夜裏,各種各樣的念頭紛紛擾擾,好不容易睡着,還是一個接着一個的夢。到早上睡醒了,身上也好,心上也好,也都更覺得疲憊。他提早了1天回H城,也照例去上班了。

公司裏的同事瞧見他,不免詫異,“不是請了假的嗎?”

他們公司雖小,人情味卻濃。何嶼蕭都得說,公司的BOSS是個比以前的他好很多倍的老板。BOSS注意到他眼下的青影愈發嚴重,主動詢問他要不要休息幾天。何嶼蕭才順勢請了1天假,連着雙休日一道,說去郊外散心幾天。

這事同事們也都知道。

“出了些事,就提前回來了。”何嶼蕭道。

“很嚴重的事嗎?”同事關切道:“怎麽感覺你比去度假前還憔悴了?”

“放假,不是度假。”

“哦--”同事卻會錯了意,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來,對他很是擠眉弄眼了番。之前何嶼蕭說過,有喜歡的人,大家都默認他不是單身。眼下,他們都以為他是去陪女朋友去了。

何嶼蕭沒有再解釋,直接去BOSS辦公室門口敲門。

他這次回來是來遞辭呈的。

“牧哲啊,你跟大家都相處得很好啊。如果是對待遇不滿意,等你畢業轉正以後,都是可以談的嘛。”BOSS很是挽留了一番,說道:“公司是想要大力栽培你的,你的目标薪資完全可以滿足,不夠也可以再提。我們公司雖說是初創,但在這個領域,我們在國內申請的專利已經能排前三了,未來的前途也是可見的。”

“公司很好,是我個人的緣故,我想離開H城了。”何嶼蕭說道。

要是其他的理由也罷了。

但何嶼蕭未來發展的重心不在H城。BOSS明白,就是他能再把人強留幾個月也是無大用的。且以他這段時間對何嶼蕭的了解來看,這是個打定主意就不會再被其他人動搖的人。

BOSS也只再留個可能,“如果以後你回H城,歡迎再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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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辯足足準備了好幾個月,幾個教授提出的問題都出乎意料的簡單,都在論文的範圍裏。坐在中間的教授不住地點頭,他走出教室就知道,這次答辯的成績大概率不錯。

他離開教室之後,有點意外地看到了Jager。

Jager告訴他:“我準備回校任教,已經應聘了講師。”

他真心實意道:“恭喜。”

“準備什麽時候離開H城?”

“買了今晚的機票。”

“這麽急?”

“準備很久了。遲早都是要走的。”

“也是。”Jager的聲音很輕,悠悠的,像是從電線杆上掠過的飛鳥,輕盈地飛向不可知處。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

“你知道他……身邊有其他的人嗎?”

他們共同認識的人,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人。

“什麽意思?”

“我們以前經常一起去的一家溫泉酒店,我上個月底又去過一次。看到一個記錄,在我們最後一次去之後,他還有準備過一個情侶套房。所以……他身邊是不是還有人?”

“你确定不是為了跟你一起準備的嗎?”

“不是。”

何嶼蕭有想去查,可溫泉酒店咬死了,不能透露其他入住客人的信息。

還有個他覺得絕不可能是江牧哲準備給他的原因是,氣球、玫瑰這樣羅曼蒂克的東西在他們以前的相處中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确是江牧哲準備給其他人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如果有你會做什麽?”

聽到Jager這樣的問話,何嶼蕭的心沉沉的,迅速地向下墜去。

“我能做什麽?”他不是在問Jager,他是在問自己,“我們連戀人都不是,原也沒有山盟海誓。他移情,都說不上是變心。再真摯的感情經年得不到回應,都會心灰意冷吧。”

“我不會大海撈針地把那個人找出來。”更不會報複那個人。他向Jager保證,“他都走了,一切也都于事無補了。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而已。”

“是不是他還有別人,你就能忘記他?”

“不會忘記。”何嶼蕭清楚他為什麽這樣執着地要個答案,“我一直覺得,性和愛是可以分開的。只是他也是這樣子的話,過段時間我應該就可以走出來了。”

“都到這時候了,也沒有必要給他打掩護了。”Jager的目光平靜。

何嶼蕭專注地看着他,他能非常清楚地判斷出——Jager說的都是真話。

“他有跟我說過,希望能跟一個人有段長期、穩定的關系。溫泉酒店的那些準備,是他計劃告白用的。”Jager說道:“本來不想告訴你的。”

“呵。”何嶼蕭突然笑了,眼裏卻露出悲哀來。

“抱歉。”

“不。沒關系。”

傷口再鮮血淋漓,總會結痂,總會愈合。

“我開了車。我送你去機場吧。”

“不了。我還要回公寓一趟,再準備一下。”

他計劃去個北方的城市,可能以後還會回來,也可能再不會回來了。

他回到公寓裏,東西早都收拾好了。

他取出防塵罩,把目之所及的所有東西都罩了起來。

除了阿離慣常吃的、用的,他也不打算帶走什麽,就像是要把過往的一切都塵封在這個城市。

他站在客廳裏,環顧四周……

他走過一間又一間的房間,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大約都不會再回到這裏。只有到他徹底放下,或者他等待死亡的時候,他才可能回來。

他在手機上又确認了一次航班信息——沒有什麽異常,天氣也很好,飛機定會準時起飛的。

他想把阿離放到貓包裏去。

阿離不樂意,撓了他一下,不重,手臂上只留有一道淺色的、粉粉的劃痕。

過一會會,這劃痕就要消去了。

他卻覺得心上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宛然要剝開他身上最後的一層殼,露出裏面脆弱的果肉來。

“喵——”

他心底也是知道的,他這樣接受了江牧哲有其他情人的事,并非鐵證如山,是唯有這樣他才能斬斷牽挂,離開H城。

阿離叫了一聲,看何嶼蕭沒反應,它遠遠地跑開,不肯再靠近貓包。

雅格開業後辦的第一場大派對,就是Jager出國前夕給他辦的送別宴。那天來了很多H大的學生,大家熱熱鬧鬧地玩了很久,但曲終人散,也就剩下江牧哲、Jager站在酒吧裏看着一地的狼藉。

Jager抓了把頭發,無奈地道:“嗳。幫忙打掃一下。”

江牧哲早從儲藏室拿了掃把過來,他們跟幾個服務生一起,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勉強把就把打掃得像點樣子。

Jager看着四周終于感覺順眼了點。他道:“之前雖然也跟很多朋友喝了酒,道了別,但心裏還是感覺空蕩蕩的。現在大幹一場,只是做了些體力活,倒覺得今天真的不虛此行。”

江牧哲還在吧臺那裏洗酒杯,動作專注,看不出情緒。

Jager坐到吧臺另一邊的位置,拍了拍桌子,說道:“嗳。我這都畢業要走了。別等我回來你還是光棍一條。”

“我知道的你的前女友的人數已經夠組成一個足球隊了吧。”江牧哲不鹹不淡地說道:“給你個忠告。出去也要小心,別搞出人命。到時候還要帶個小球童回來。”

“人生最重要的就是體驗。我也不是沒有喜歡過誰,但這又沒有在一起,中間和其他人相處也說不上辜負另一個。”

見江牧哲不搭理,Jager也不在意地自顧自道:“我懂你的想法,不想将就。太多人因為适合就戀愛、結婚,就這樣将就了一輩子。我也不想将就,我的心定不下來,我也永遠不會找個人定下來。”

“你一直沒說,你是怎麽看上他的啊?”

江牧哲擦酒杯的動作頓了下,過了一會兒,他又若無其事、有條不紊地把酒杯分門別類地放進櫃子裏。

“上高中以後,我對家裏徹底失望了,但也沒有其它想做的事情。在上高中前,也交過些社會上的‘朋友’,也就是一起喝酒吃飯侃大天,但很快也覺得無聊了。他們還想着叫我出去玩,倒不是其它原因,主要是我那時候出手闊綽,都把我當冤大頭。纏了我有大半年那麽久,我又不想跟其他人求助,叫他們滾,他們聽不懂人話,就又打了幾架。梁子就結下來了。等到高中,我就提出,除了H城二中我哪裏也不去,那是H城最好的高中,也是管理最嚴苛的。社會上的人進不來,我也出不去。不,我也沒有其它地方可以去。家裏、學校都一個樣。不是不想變壞,是變壞了也沒有意義,沒有人在意,那好與壞也沒有區別。”

Jager又拿過了一個吧臺的酒吧,往裏面倒滿了黑啤,再插進了根吸管到裏面,把酒杯推到他面前。這還是江牧哲今晚第一次面上露出笑來——他知道Jager的意思,有酒才能把天聊下去。

Jager也給自己倒了杯,雖說是他的送別宴,但由于他第二天要坐飛機,沒人灌他,都拉着他做游戲,導致他都沒有機會喝上兩口。江牧哲一直在做準備、招待客人,也只喝了一點,這麽番忙碌,那點酒味也早散了。

這會,他們兩個人站在吧臺的兩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走過喧嚣熱鬧之後,才是真正的送別。

“後來呢?”Jager問。

“我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擡起頭就能看到他的背影。他永遠是那樣的專注,只要他在那裏,外界不管什麽情形都會變得不重要。他的身上有種特殊的東西,我形容不出來,只要他坐在那裏,周遭的氛圍就會變得靜谧。我身上的浮躁,也都被安撫下來了。”

“就像被醍醐灌頂,像破曉時分,太陽一點點照亮海面一樣。在認識他之前,我只是簡單地活着;認識他之後,我知道自己因何而活了。”

Jager看着他,目光若有所思。

他說道:“希望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你能告訴我,打動你的究竟是什麽。”

到那個時候,你也該得償所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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