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又來到了布林。

現代化的大樓，行色匆匆的人們，一切都沒有變化。站在這裏，就好像回到了幾個月以前，何其相似，小K等在門口準備帶他們去研究所。

只是這次站在他身邊的不再是江牧哲。

小K看到他，立即快步走了過來，“江先生。”

但很快，小K就在他前面一點停住了腳步，他用驚疑不定的眼神打量着站在他身邊的人，“這位是？”

何嶼蕭告訴他：“文一凡，我的律師。”

文一凡向小K遞上他剛剛從打印店拿來的新鮮出爐的名片。

何嶼蕭今天是來補簽保密協議的，會帶律師來也是理所當然的。只是，研究所已經很久沒有外人進入過了。小K只是遲疑了一下，看了名片，确認了他的身份，就帶他們繼續往前走去。走到研究所專屬的樓層，他拿他胸前的卡片打開了門禁。

走在路上，他也與何嶼蕭相互問安，“江先生最近身體好嗎？有沒有什麽異常？”

“一切都好。”

“這個游戲我們也是第一次成功，有沒有後遺症是誰也不知道的事。如果您感到不适，一定要及時聯系布林。”小K的話頓了下，又道：“我已經遞交辭呈了，下個月就不在布林了。稍後我會把我們研究所另個研究員的聯系方式給您。”

文一凡驀然問道：“你管你們上次的游戲內測叫成功？非要兩個人都出事才叫失敗嗎？”然後好詐騙他們保險公司2個億？

“對不起。上次的游戲內測也證實了這個項目是可行的，只是我們最後失敗了”小K說道：“江先生把全部事情都告訴了文律師嗎？”

文一凡哼了一聲，很是嘲諷，他精英範十足，看起來極不好相處。

何嶼蕭說道：“文律師在業內素有口碑……”根本沒人聽說過這個人。

Advertisement

“……他會守口如瓶的。”只要能追回保險賠償金，文一凡多半不會再管這件事。他從來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倒是小K的選擇有點出乎何嶼蕭的意料。

何嶼蕭詫異道：“你要從布林離職了？我以前聽說，情侶三天互換身體這個項目是不能寫到履歷上的。”

小K看着年紀不大，實際也30出頭了，大多數同齡人這時事業也趨于穩定。小K現在跳槽風險不可謂不大。

何嶼蕭沒有像文一凡那樣咄咄逼人，這讓小K好受些。“是啊。我也想了很久。在布林壓力太大了，就想換個輕松點的環境，錢少很多也沒有關系。之前我都想不好，這會兒研究所要搬遷，我不想離開H城，倒可以做出決定了。”小K道。

何嶼蕭、文一凡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驚疑。

“搬遷？研究所要搬去哪個城市？”

“說不好。可能是三線以下的城市，也可能是國外。所長說，不會提前說具體地點，叫大家慎重決定。大多數人也像我之前擔心的，擔心找不好工作。我們研究所很多人都加入這個游戲項目5年以上了，眼看要出成果了，舍不得的有，擔心不走收入銳減的也有。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有房貸車貸，都沒得選擇。早被綁上了這輛戰車了。”

話說着，他們已經走到了研究所的會議室。會議室很大，中間有個長桌，長桌那頭是個17、18年紀高中生模樣的少年，他手邊堆了好幾本書，面前是套試卷，他怔怔地看着那張卷子，像是在苦思冥想。小K皺了下眉，随即對他們道：“應該是同事的小孩。”他自顧自地嘟囔了句，“拿這兒當自習室了。”

“沒事。”何嶼蕭說道。

小K也不再說什麽，讓他們在長桌的另頭坐下，給他們倒了茶。他拿出兩份資料，給何嶼蕭、文一凡看，“保密協議和股份轉移分兩部分。保密協議另簽。股份會說是由于員工激勵計劃，拿出部分庫存股票給江先生您。研究所都認同您對游戲做出的貢獻。這樣，到股東們那裏也是個交代。”

文一凡邊看，邊與何嶼蕭小聲商讨着。

小K因為已經确定離職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積極。他只是陪坐在他們邊上，玩起了消消樂。

文一凡看得仔細，逐字逐條都沒有放過。他本身就是做保險理賠的，盡管專業不是法律相關，但對合同的文字游戲、各種漏洞也了如指掌，問題多得很快就讓小K這個信息專業出身的招架不過來了。

小K說：“我再找個其他人給你們講解吧？”

“也好。我能先去上個廁所嗎？”文一凡問道。

“當然可以。還是我帶您去吧，這裏不能亂走。”小K推開椅子，也站了起來。大概他會向監考時的老師一樣，對文一凡寸步不離。

文一凡眉毛一挑，心感不妙。他面上卻不動聲色，跟着小K離開了會議室。

文一凡、小K去了很久。

何嶼蕭安靜地坐在原位。

會議室的外牆都是玻璃制的，隔音的效果很好，但不管裏面看外面，還是外面看裏面，都是一覽無餘的。

何嶼蕭不是不擔心。他知道，過了今天他很難再接近布林研究所。事情敗露，布林也會對主機的信息安全有更嚴密的防範。再者，以後研究所從布林分離出去，也不在H城，再想找他們更是難上加難。這可能是他最後的機會。

但他也知道，這時候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就在這時，長桌那頭的高中生驀地站起身，走了過來。

少年身材纖細，校服有點大，他穿起來給人感覺空蕩蕩的。但他尤為讓人注意的是他的面龐，他皮膚白皙，眼梢微長，眼下有顆小小黑痣，精致漂亮，像是從漫畫裏走出來的美少年。還有他的眼睛，雙眸漆黑，眼神寧靜，這樣的氣質在少年人身上是極少見的。

他在何嶼蕭身邊站定，似有踟蹰。何嶼蕭于是問他，“是有題目不會嗎？”

“啊！”他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來做什麽的，又匆匆回去，把試卷拿了過來，這是一張數學卷子，他指着卷子上唯一還空着的一道大題，問道：“可以嗎？”

何嶼蕭對保密協議和贈送的布林股份都并不在意，他接過少年手上的試卷，仔細看了題目，道：“可以。”

也不見何嶼蕭再思考，他直接抽了張白紙出來，開始在上面列公式，細細地講解起來。

何嶼蕭講完，放下筆。他看着少年拿起筆，順着他的思路寫下去。可能是因為邊上有人看着，少年有些急切，字跡也很是潦草。

壽勉——何嶼蕭掃過試卷開頭少年的名字，字跡清秀、端正。

很快，他就把這道題寫完了。

何嶼蕭的視線掃過他拿稿紙的手，他手指的關節略大，有些粗糙，與他精致的外表不同。可能是經常在家裏做家務或者農活？還以為是嬌養長大的孩子呢。這個念頭在何嶼蕭心裏一閃而過。

他早已接過壽勉的稿紙看了起來。

“完全正确。”何嶼蕭道。

“謝謝學長。”壽勉說。

何嶼蕭把試卷還給他，注意到他的校服有些眼熟，問道：“你是H城二中的？”

“……是。”對于他突然提到H城二中，壽鑫看起來有些疑惑。

“我也是二中畢業的。”何嶼蕭道。

“啊？那就是學長吧？”

“嗯。已經畢業很多年了。”何嶼蕭看着面前的員工激勵計劃，還有保密協議——這是他高中的時候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的場景。他宛然陷入回憶裏。

如果能回到高中，重來一次……

他在心裏搖了搖頭，把這個不可能的想法丢到一邊。

他看着面前穿着二中校服的少年，努力回憶着，卻怎麽也想不起江牧哲高中時候的模樣。他只能對着面前的人說道：“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高中會是段最美好、純粹的時光，要珍惜。”

“學長真好。”壽勉的視線落在長桌盡頭的那個位置，幽幽道：“我哥哥從來不會給我講題，也不會關心我。”

“你哥哥在布林工作？”

“是啊。我父母很早就過世了，我一直跟着哥哥生活。”壽勉提到這的時候語氣毫無波動，想來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話鋒一轉，問道：“學長是來布林面試的嗎？”

“不是。我是來辦理離職手續的。”

“為什麽要離職？是布林給的薪水太少了嗎？”壽勉望着何嶼蕭的面龐，像是他不解的問題都能在這裏找到答案，但他說出的話卻是極其篤定的，“我哥哥說這是家好公司呢。”

“跟錢沒有關系。”何嶼蕭說道。

或許高中生還無法理解，一份看似體面、能賺很多錢的工作，不一定是份好工作。

何嶼蕭不願與他多聊布林，他岔開話題，問了少年幾個H城二中的事，“食堂好吃嗎？我們那時候還不錯。”

“一般。就是隊伍很長。下課了，全校的人都擠在一起。”

“如此啊。”何嶼蕭嘆道。他記得，他們那時上午第四節課的時間長短不一，高一、高二、高三都是分批吃飯，這樣大家都不用排太久的隊伍。也不知道校領導出于什麽樣的考慮，改得這樣不效率了。

壽勉還待再說，文一凡、小K終于回來了。文一凡面上表情如常，只是眼神微動。

何嶼蕭知道，他已經拿到他們要找的東西了。

他把合同幾處需要簽字的地方，都端端正正地簽上“何嶼蕭”三個字。布林工作室的老板聽說他們談妥了，親自來了會議室，代表布林簽字。合同一式兩份，何嶼蕭拿走一份，另一份留在了布林。

這件事情終于告一段落，小K也長籲一口氣。

小K送何嶼蕭、文一凡出去。

他們剛到布林的大樓底下，小K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小K接起電話，“喂。”

何嶼蕭與他點頭示意後，直接上了輛他們離開會議室時就叫好的的士，離開了。何嶼蕭、文一凡都坐上後座，的士立即開走了。

還沒過一個紅綠燈，何嶼蕭的手機就亮了起來。

手機響了個不停，但它的主人任由它在沙發的座椅上震動，并不理會。

文一凡皺眉，“他們這麽快就發現問題了。我剛剛……”

“不是你的問題。”何嶼蕭驀然說道：“那個合同，我簽的是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這有什麽不對？後半句話文一凡還沒有說，他就驀地察覺到問題所在。何嶼蕭留下的是他原來的名字。但在法律上，在今時今日，何嶼蕭這個人早就已經死了啊。文一凡道：“那那個股份你不是拿不到了？”

“原些也不是為了股份去的。”何嶼蕭道。

“也是。東西拿到了。”

盡管早有預料，可聽到肯定的答案，何嶼蕭還是感到心頭的大石頭落了下來。文一凡往駕駛座那裏瞅了眼，見司機只是漫不經心地開着車，沒有異常，就把筆記本電腦從公文包裏取了出來，插入芯片。

數據很快傳輸完成。

文檔掃描完成，文一凡快速地往下翻了幾頁，何嶼蕭很快判斷出了，“是布林的研究日記。”

何嶼蕭拿過筆記本電腦，開始翻看，文一凡果然把研究日記完整地複制了過來——從12年前布林情侶三天互換身體游戲正式立項，到半個月前的研究進展都有。

文一凡終于松了口氣，癱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還好小K不大機靈。我差點以為不會得手了。”

“布林會發現嗎？”何嶼蕭目不轉睛地盯着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問道。

“暫時不會。”文一凡道：“但他們發覺異常，調看監控檢查起來，就很難解釋了。不巧的話也就是這一兩天內的事。”

他們特意挑的、去簽訂合同的日子是周五，就是因為周六、周日布林的人少，發現異常的可能性也會大大降低。

對何嶼蕭來說，這已經不那麽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