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沈丘良和老爺子并沒有說話，但是從他們緊繃的表情和不自覺握緊的拳頭來看，他們和姜絮英的心情是一樣的。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本就總會擔心自己會不會變成累贅，尤其是窮困潦倒到需要幫助的時候。
沈妤妤看着姜絮英慌張的表情，心中五味雜陳。
她拉拉姜絮英驟然變冷的手，輕聲道：“媽你先坐。”
她的師母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表情和語氣和別人說過話，她是一個溫柔又不失驕傲的人，即使最後被病痛所折磨也沒見她折了風骨。越是相處她越能發現姜絮英和師母的區別，但她就是沒法對沈家坐視不理。
姜絮英順着沈妤妤的力道坐下，臉上緊張的表情卻未消。她搓着手指道：“你爸雖然被辭退了，但媽媽今天已經把工作找好了，只要安排好你爺爺就能去上班。”
因為急切，她說話的語速比平時都要快一些，“你弟弟和爺爺的事也不用太擔心，我和你爸已經說好了，我上早班他上晚班，這樣又能掙錢、家裏也有人照顧。”
沈妤妤低頭看了眼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抓住自己的手，心中微動，“你找了什麽工作，還輕松嗎？”
見她沒有生氣，姜絮英終于松了口氣，“輕松的輕松的，就是在一家小餐館裏端端菜洗洗碗，沒太多事情、也都是我做得來的。”
姜絮英已經很多年沒有出去找過工作，今天一去就有了一個面試的機會，她心裏還隐隐有些激動。
就像是證明了自己還有用一般。
“小餐館的那個老板是我以前的小學同學。”怕沈妤妤不相信，姜絮英繼續解釋道：“他開的條件還挺好的，一個月給三千的薪資呢，還幫忙交社保，待遇比附近那家小超市裏的收銀員還要好。”
越說姜絮英的表情就越激動，似是找到了什麽絕世好工作。
沈妤妤沒有具體了解過這附近一帶的工作薪資情況，她一時間不知道這工作到底是好是壞。
直播間的觀衆卻忍不住感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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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打工人嗎？就收到三千塊錢還要幫老板說好話？]
[好心酸，這就是社會底層人的生活嗎，看得我都有點郁悶了。]
[看來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中下層的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只能找一些辛苦錢又少的工作了。]
[沒記錯的話沈妤妤昨天一天就掙了超過三千了吧，今天買東西花的錢也完全超過三千了。這你不幫一下家裏？]
[樓上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急，妤妤也沒說不幫吧。]
[就是就是，她都主動關心這件事了肯定不會不管的呀，大家還是安靜看她怎麽辦吧。]
沈妤妤看了會彈幕，又找五福打聽了A市的平均工資後，更堅定了自己心裏的想法。
她看着身邊的三位大人，神情鄭重地開口道：“與其給別人打工，不如來幫我吧。”
她話音落下，一室寂靜，仿佛有一串烏鴉從頭頂飛過，留下烏黑發圓的六個點。
姜絮英和沈丘良瞪圓了眼，面面相觑。
老爺子則是抖着胡子，差點忍不住從輪椅上站起來了。
“幫你？”
老爺子第一個出聲，打破了一室沉靜，“要怎麽幫呀妤妤，難道是你拍戲的地方需要殘疾老頭子？那我可以的，你們那個導演會不會嫌棄爺爺沒幾根頭發……”
老爺子說得認真，最後甚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沒剩多少的頭發。
他是真覺得沈妤妤要讓他去幫着演戲，也正是這份認真讓客廳的凝重氛圍消失了一些，反而多了點喜感。
[笑死我了，才發現爺爺是個喜劇人呢。]
[演！誰說老頭不能當演員了！]
[突然覺得沈家的家庭氛圍還是很好，這要是在我家，我爸因為幫別人被開除的事一出來我媽已經跟他離婚了。其實我還挺羨慕沈妤妤這個家庭的，希望一切越來越好吧。]
[就我一個人關心沈妤妤想讓她爸媽和爺爺打什麽工嗎？]
“不是演戲，我最近沒進劇組，真有那個機會一定先給爺爺您。”沈妤妤有些無奈地笑道：“我想找你們幫忙的是另一件事。”稍頓片刻，她說：“我想開一家餐廳。”
姜絮英一驚，“是和我那個小學同學的餐廳一樣的嗎？賣賣快餐？”
在他們眼中，能有能力開一家快餐店已經是很厲害的了，那個小學同學就是靠着每天賣快餐，去年幫兒子付了市中心一套房的首付。
說不羨慕那是不可能的，市中心的房價三萬多呢，光是首付就要一百來萬。別人家的日子都是越過越好，他們卻一直只能守着這麽一套老房子……
“快餐？我要開的不是快餐店。”沈妤妤澄清。
姜絮英求知的表情，“那是？”
“連鎖餐廳。”沈妤妤說，她的一雙杏眸中滿是鬥志，“我的規劃是從A市起步，把我的餐廳開到全國。”
沈丘良*姜絮英：“……”
老爺子險些被她的豪言壯語說得又從輪椅上站起來。
開一家快餐店都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了，連鎖店……這要怎麽才能開出去啊。
光是想想未來有一天沈妤妤成功開起餐廳，姜絮英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了，“妤妤，我、我們能幫到你什麽？”
沈妤妤手藝過人、既能掙到錢還有想法，可他們作為她的家裏人什麽都沒有，不拖後腿都已經不錯了。
他們三個都盯着沈妤妤看，目光中的愧疚和欲言又止把沈妤妤都看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她趕忙繼續解釋道：“開餐廳的事沒這麽急，大多數東西我還沒有準備好，我打算從擺攤開始，有了資金才能開店。”
“擺攤？”姜絮英被沈妤妤的情緒所帶動，她終于沒再局促不安，而是跟着一起讨論起來，“我之前倒是也想試試，但是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賣。巷尾的王大媽被收了攤子以後我也把這個念頭打消了，妤妤，擺攤真的能掙到錢嗎？”
沈妤妤點頭，“能掙，我已經試過了。我出過三次攤，除去成本收益在三千左右吧，加上做菜時間算的話還算能掙錢。”
這回連沉默的沈丘良都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妤妤，你還去擺過攤？沒關系嗎會不會有狗仔拍……”
“放心，我沒什麽名氣的。”
沈妤妤滿不在意，“前段時間我工作安排少，出門大多就晚上兩三個小時時間，黑燈瞎火的狗仔想拍都拍不明白。現在我換了個經紀人，工作一下子多了不少，想要延長擺攤時間擴大規模的計劃也只能擱置一邊，不過你們如果能幫忙的話，我想這個小本生意還能繼續做下去。”
客廳再次陷入詭異的沉默。
幾位沒見過太大“世面”的家長嘴巴張得都快能塞下一個雞蛋。
小本生意，他們家妤妤居然把兩三個小時就掙一千多塊錢的生意當做小本生意，那大本生意該是怎麽樣的？他們想都不敢想，只覺得自己的認知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沖擊。
姜絮英回憶了一下，她之前聽小學同學炫耀過，他生意最好的那一天，早上四點多起來幹到晚上快淩晨掙了三千多塊錢……
“我們能幫！”姜絮英當機立斷，看着沈妤妤的眼神發亮，“妤妤你盡管說，我們該怎麽做。”
沈妤妤沒說話，而是看向沈丘良，“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爸也能幫忙嗎？”
姜絮英下意識地想要幫着回答，還沒開口沈丘良已經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當然能，我現在連工作都還沒找到，有什麽不能幫忙的。”
沈丘良覺得自己胸口熱熱的，早在十幾年前就被澆滅的奮鬥心都似乎因為女兒的這句話話重燃起來。如果不是妤妤說這些，他都忘了自己曾經也是有過遠大宏圖的。
沈妤妤自己也沒想到沈家夫婦會答應得這麽快，這省得她浪費口舌或者再麻煩地雇人。
說什麽做什麽，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吧，去買點東西。”
“現在？”
沈妤妤嗯了聲，“越快越好，今天不買就又要耽擱到下周了，你和爸應該也等不及。”
姜絮英便不說話了，她把沙發上還沒反應過來的沈丘良一同拽起來。
三人往玄關處走時候，恰好房門打開，“咔噠”一聲後一道歡快的腳步聲傳來。
沈璟一帶着沈星述走了出來。
沈璟一那一身就不說了，酷拽得跟要走紅毯一樣。
而沈星述身上穿得那套正是沈妤妤最喜歡的那套背帶褲，淺藍色的背帶褲裏面搭一件鵝黃色的小鴨子T恤，頭頂上被沈璟一蓋了一頂嫩粉色的鴨舌帽，看上去就像電視裏的那些童裝模特，又乖又奶。
姜絮英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兩個兒子這副模樣。
他們以前也好看，可因為穿得都是舊衣服，襯得那兩張帥臉都有些灰撲撲的。現在他們帥氣得她都不敢認了。
哪個母親會不想給孩子好的生活，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光鮮亮麗的。
沈星述圓嘟嘟的臉上挂着甜甜的笑，期待的眼神看着客廳的幾個大人，看得姜絮英心裏又軟又暖，眼淚差點又要掉下來。
“好看，好看。”客廳的老爺子推着輪椅慢悠悠地過來，慈愛的目光在自己的孫子孫女身上來回流轉，“咱們老沈家啊，都是漂亮姑娘和俊小子，這點随了老爺子我，當然你們奶奶功勞最大，當年她就是村裏最好看的一朵花。”
提到老伴，老爺子的眼中也有了星點淚花。
他想肯定是老伴在天之靈保佑，他們才會有妤妤這麽聽話的孫女，老沈家才會越來越好。
沈璟一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他有些緊張地看了沈妤妤一眼。
奶奶去世的事一直是他心裏的一個結，他怨沈妤妤沒有良心，說風涼話就算了連奶奶的最後一面都不來見。每次媽媽說姐姐沒錯的時候他都覺得是她想維護沈妤妤，根本沒辦法冷靜下來思考。
現在爺爺突然提到奶奶，他反而有些心慌。
他覺得自己說那些話挺過分的，比起他這種什麽忙都幫不上的，沈妤妤至少還承擔了奶奶生病時候一半的醫療費。
好在沈妤妤神情自然，看起來并沒有想要翻舊賬的意思。
沈星述穿着新衣新鞋，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裏沾到點什麽灰。
他像顆馬卡龍色系的小圓球慢慢挪到了姜絮英身邊，拉着她的衣擺問道：“媽媽，你們要去哪裏呀？”
姜絮英下意識地要摸摸他的腦袋，低頭看到一顆粉嫩嫩的頭頂時她失笑收回手。
“爸媽要跟姐姐去買點東西，你們和爺爺待在家裏好不好？”
沈星述沒說話，從那雙水汪汪的眼中透露出一絲倔強的不甘願和好奇。
沈璟一也盯着沈妤妤看，眼神中帶着追問。
沈妤妤無所謂地聳了下肩，問：“你們也想去？想去就一起好了。”
“我呢？”老爺子蒼老的眼睛炯炯有神了一下，“老頭我能去嗎？”
沈丘良對這老小孩有些無奈，“爸，我們不是出去玩。”
老爺子讪笑了一聲，掩下眼中的失落，“嗐，我就說說。”
他沒動，看樣子是想目送他們出去。
姜絮英率先帶着兩個孩子出去，倒是沈妤妤在原地又站了兩秒才看向老爺子道：“爺爺也一起吧。”
老爺子神情一震，反應了幾秒才笑着搖了搖頭，“還是你這丫頭有孝心啊，不過爺爺還是不去了，省的給你們添亂了。”
沈妤妤解釋：“不添亂，到時候需要爺爺您的幫助的。”
聽她這麽說，老爺子的表情才再次生動起來。
一大家子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出了門。
下樓的時候沈妤妤給舒旻打了個電話通知自己帶一家人借車的事，舒旻雖然不知道她有什麽打算，但還是什麽都沒說，也沒問什麽。
沈家很少有一大家子一起出動的時候，除了去醫院檢查配藥檢查身體老爺子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一路上有幾個住在附近的老鄰居和沈家人打招呼，看到被圍在中間的陌生姑娘時還忍不住多看兩眼。
在回來的時候沈璟一已經體驗過一次震撼了，這次輪到沈家其他人對着停在巷口的保姆車發愣。
姜絮英幾人躊躇着不敢上去，正要向沈妤妤尋求幫助時，車窗緩慢搖下，露出了舒旻那張精致幹練又不茍言笑的臉。
她聲音淡淡的，“怎麽不上來？”
這淡定從容的模樣，讓與同性接觸最多是在菜市場的姜絮英渾身肌肉一緊，跟失了聲似的講不出話。
沈妤妤伸手往車門感應器上一掃，待車門緩緩移開時笑道：“我爸媽比較怕生，害羞了。”說完她回頭對沈璟一招手，“璟一，你先領弟弟上車。”
老爺子腿腳不便，在姜絮英也上車後沈丘良才和司機李叔一起把他抱上車。
車後座有兩排，此時難得坐得挺滿。
沈妤妤沒去後座，上了副駕駛後她邊系安全帶邊對李叔道：“李叔，麻煩去樂改車行。”
坐在後排不知道該怎麽和姜絮英搭兩句話的舒旻聽到這話頓時擡起頭。
她眉心微微擰着：“你要買車？”
不是說藝人不能買車，但對象是沈妤妤的話目前來說是完全沒有必要的。首先她的工作安排得還挺緊根本沒有出去玩樂的時間，其次她沒有多少錢，最後，沒記錯的話她連駕照都沒有。
再說這個樂改車行，她連聽都沒聽過，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稀奇古怪的車行。
沈妤妤沒說話，只是淡淡地嗯了聲。
這一聲可把沈家人也給應懵了。
妤妤要買車，他們怎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