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走了好幾十米遠,沈妤妤才想起來腌蘿蔔還沒給盧奶奶家送過去,她腳步一轉趕緊往回跑。

“給我吧。”她錯開顧千嶼的手去抱壇子,“我應該先送蘿蔔,再過一會老太太該睡了。”

顧千嶼并未松手,只是巧妙地轉身用手臂擋開了她的手,“一起。”

沈妤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吱聲。

盧奶奶家就在泥塘附近,此時燈還亮着,白了頭發的老太太正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賀南陪在她身邊。

沈妤妤幾人進來的時候她正在看着天空,語氣有些空愁,“這雨也不知道能停到什麽時候。”

賀南聞言連忙安撫,“放心吧奶奶,天氣預報說了這場雨後天氣很快會好起來,沒有那麽大風了。”

老太太臉上的皺紋這才舒展一些。

餘光看到院子有人進來,她轉過頭定睛一看,這才驚訝地從椅子上起來,“阿鳳、妤妤?大臺風的你們過來做什麽?”

何豆米笑嘻嘻地走過去拉住老太太的手,“大臺風的您不是也在院子裏乘涼。”

盧奶奶無奈地搖了搖頭,彼時顧千嶼已經上前将壇子放在了屋檐下被風吹幹的臺階上。

從他進門的時候盧奶奶就注意到他,現在他有了別的舉動,老太太更是用一雙慈愛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時不時還有些好奇地往沈妤妤身上掃一眼。

當事人還沒覺得有什麽,一邊頂着壓力的賀南就受不了了。

他走過去,雙手放在老太太的肩膀上,把人往背對幾人的方向一帶,“奶奶,你在看什麽呢!”

“幹什麽?”老太太沒好氣地往他的手上拍了一下,“你曬得跟條黑泥鳅似的在晚上找都找不着,奶奶我看看白淨的帥哥你還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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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南:“……”

他心神一震,下意識去看顧千嶼的臉色。

好在那個男人神情溫和,并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不悅。賀南極快地收回視線,同時心中又有一點疑惑。

昨天晚上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他是這樣的嗎?這不會就是商人在外和在內的區別吧!

正想着,直言不諱的盧奶奶已經看向了地上的那個壇子,“這裏面是什麽?”

“腌蘿蔔。”沈妤妤說:“現在吃也能吃,但最好再腌幾天入味,天熱我就放壇子裏了,不會壞。”

老太太高興地應了兩聲,使喚賀南:“快拿到屋子裏去,放在你房間吧,幹淨涼快點。”

賀南應了聲,趕緊抱着壇子往裏走。

壇子的頂上是用軟木塞加厚紗布蓋着的,壇口用細麻繩纏了幾圈,綁了一個秀氣的蝴蝶結。離得遠時聞不到,抱在懷裏才發覺鼻尖圍繞着一股若有若無的酸辣味。

這酸香味勾得人直咽口水,賀南抱着壇子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省得剛吃過飯沒多久的胃又唱空城計。

這棟老房子是四五十年前修的了,屋頂有些漏雨,原本空間就不是很大的房間裏放着幾個半舊不新的盆,裏面已經接滿了半盆子水。

賀南習以為常地繞過幾個盆,把壇子放到了自己房間的書桌底下。

小心地拍掉壇子上的一點灰塵,他站起身要離開的時候想到什麽似的重新蹲下,掏出手機拍了張照。

沒半分鐘,一個名叫南華大F4的群裏就多了一條新消息。

【賀南:[圖片]】

很快就有人回他:【這什麽東西,你家裏人給你埋的女兒紅?我們阿南要出嫁了?】

【賀南:……你滾】

【賀南:這是腌蘿蔔,香得很。】

【左腳踩右腳上天:就一壇腌蘿蔔還值得你拍照發群裏?】

【左腳踩右腳上天:爸爸再過十幾天就要回國了,說吧想要什麽爸爸給你們帶。】

【杏子李:我要Louis Vuitton的那雙CHARLIE運動鞋,現在國內買不到了。】

【愛寶寶巴士:幫我帶個香奶奶最新款的包,我女朋友下個月生日。】

【左腳踩右腳上天:[收到.jpg]】

誰都沒有在意那壇腌蘿蔔。

賀南看着室友的聊天內容開始朝着旅游、名牌以及這個暑假做的一些樂事上轉變時,他退出聊天頁面,将手機重新塞回了口袋。

網上都戲谑地說大學生是最窮的生物,但是事實上有錢的大學生也很多,比如賀南的這三個室友。

他們不是富二代就是家境優渥,是他從剛進寝室開始就發覺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的存在。

賀南本人倒是沒有因為這樣的差距感到自卑或者其他,只不過更多時候确實沒有辦法融入。

收回思緒他朝着外面走去。

盧奶奶不知道和何豆米聊到了什麽,兩人笑得不行,看到賀南出來,盧奶奶趕緊擺擺手,“阿南,你去把家裏的手電筒拿出來,下過雨不好走你幫你阿鳳姐他們照路。”

何豆米連連擺手,賀南已經轉身回屋拿手電筒去了。

拿着手電筒的賀南先把何豆米和雲胡震送到了何家,然後才和沈妤妤一起把顧千嶼送回村長家。

當時氣氛就有些奇怪,向來話挺多的賀南難得怕了生,除非是沈妤妤主動跟他說話,不然他就充當專心打燈的工具人。

顧千嶼也不跟她聊天,因為賀南在她能看清水坑,他連帶她躲水坑都省了。

沈妤妤腦子聰明心思細,只是對感情一事她稍遲鈍些,尤其是這種時候她是真不知道怎麽緩和氛圍。

解決不了索性就擺爛,她也不說話,還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總算到了村長家,年邁的村長正站在小院子心疼地撿地上被風吹折的花,賀南像是找到了救星,一邊喊“村長”一邊朝着他跑過去。

沈妤妤和顧千嶼就站在門口。

沈妤妤不知道自己在不自在些什麽,但面對顧千嶼的時候就是沒有之前那麽坦蕩了。

她有些溫涼的雙手搓了搓,對面前的男人擡擡下巴,“你進去吧。”

顧千嶼垂頭看着她,言不對題,“冷了?”

“沒有。”沈妤妤脫口而出,話音剛落就感受到手背上一暖,竟是顧千嶼用手背輕碰了一下她。

她一驚,像是觸電似的躲開手。

顧千嶼的眸光一滞,在她看過來時恢複如常,“抱歉。”他聲音溫涼,“不太能拿得準你說得話是不是真的,要是你因為送我感冒,我會過意不去。”

沈妤妤心中的怪異感這才消下去,對上男人誠摯溫和的目光時候還淺淺的自責了一下。

她笑笑将手揣進了薄外套的口袋,“沒這麽嬌弱,你先進去。明天我要去給何豆米幫忙做席,應該來不及給你做飯。”

顧千嶼并沒有覺得意外,只是點了點頭,“沒關系。”

見沈妤妤開始去尋找賀南的身影,他又嗓音微沉得加了一句,“我派人送你回去。”

沈妤妤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才剛送你回來你又要派人送我,你不如再親自把我送回去得了。”

她說話的語氣随意又大膽,幾乎沒什麽人這樣和顧千嶼說過話,偏他也不生氣,還好脾氣地揚了揚嘴角,“可以嗎?你需要的話我願意效勞。”

沈妤妤:“別傻了,賀南會送我回去。”

隐約中聽到自己的名字,賀南已經朝着這個方向看過來了。

沈妤妤對眼前人揮揮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要下雨,我們先回去了。”想了想她還是叮囑了一句,“最近這幾天的天氣很不穩定,你還是先把工作放放吧。”

顧千嶼溫聲回,“好。”

勘察地質什麽的少不得要上山下地,下過雨的山有多危險只有親身經歷了才知道。

顧千嶼來龍剛港村有幾分是為了工作本來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甚至于今天下午出去也僅僅只是為了能夠從小平房前面路過。

聽到沈妤妤關心自己,他心中欣喜,面上神情都柔和得讓剛走過來的賀南多看了兩眼。

“走吧妤妤姐。”

走到沈妤妤身邊,賀南小聲道。

注意到顧千嶼的視線似有似無地落在自己身上,賀南大着膽子和他對視,保證道:“顧先生你不用擔心,我會把妤妤姐平安送到的。”

不過十來分鐘的路程,在這兩人的對話中讓人還以為是什麽刀山火海。

沈妤妤有些無奈,趕緊扯着賀南的手臂走了。

“顧總,人已經看不見了。”

周臨捷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房間裏出來,顧千嶼的肩頭多了一件黑色外套。

顧千嶼平淡的眸光一凝,最後朝着兩人離開的方向看了眼後轉身回房。

比起外面的濕涼,特地用過除濕器的房間要舒服多了,顧千嶼坐在單人沙發上,手邊一只裝了溫水的馬克杯,“那個叫賀南的,在什麽學校上學?”

周臨捷微微一怔,回道:“南華大,學體育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在心裏悄悄為那個黑皮男生捏了一把汗。顧千嶼并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對他來說捏死賀南這樣毫無背景的男大學生像捏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

心中有些擔憂,周臨捷卻還是盡職盡責地詢問,“他做了什麽讓你不開心的事了嗎?”

顧千嶼:“是挺不開心的。”

周臨捷面色為難,“那我聯系一下南華大的校長?”

“嗯。”顧千嶼應。

在周臨捷已經開始糾結要不要在私底下幫忙說點好話的時候他再次開口,“多給他點事情做,省得他閑下來想些雜七雜八的。”

周臨捷:“啊?”

這是什麽意思,要在暗中給這個男生送學校的教育資源?

顧千嶼擰眉看過來,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聽錯。

他笑起來,趕緊把自己失态的表情掩蓋下去,“我知道了,放心吧顧總,我會辦好。”

顧千嶼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翻看,沒再理會這位特助。

文件上的字密密麻麻的,顧千嶼卻難得的看不進去,腦中時不時的就要浮現出今晚三人走在路上的情景。

讓他回想起當年也是如此。

他向來不是話多的性格,沈妤妤小的時候卻是個小太陽,明明出身貧苦卻好像沒有煩惱,每天都能笑得像朵花一樣。

他喜歡她的溫暖活潑,卻不知道怎麽在與她同行的時候給予回應。因為他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想要他死的人越多他的性格就在危險中變得越來越陰翳,即便是想改變都很難。

太子和他又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那人的冷漠都深藏在心裏,表現出來的永遠都是樂觀溫和的模樣。太子和他其實就是一類人,所以他們都會被沈妤妤這樣的姑娘吸引。

只是顯然太子比他厲害的多,他能在沈妤妤開始一個話題以後天南地北地陪她聊天,會花時間找人給她帶話本和她喜歡的鮮花種子,更會在宮人欺負她的時候明目張膽地護着她。

久而久之,沈妤妤似乎也更喜歡溫和的太子,她與太子什麽都說,對自己就好像隐瞞了些什麽。後來他們三個走在一起的時候,大多數時候就成了她和太子聊,他聽。

這對受傷都不怕的他來說就像一種慢性折磨,明知道心裏會難受會壓抑,卻又沒法眼睜睜地看着她完全屬于太子。

即便是只能跟在旁邊當隐形人他都認了。

許是老天也同情他,所以才給了他這一世?

手上這是一份不合格的文件,底下的人心思粗糙出現了好幾個漏洞。

若是平時這份文件極有可能出現在周臨捷的頭上,但是今天顧千嶼卻拿起筆利落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筆走龍蛇,行雲流水的利落字體。

要是周臨捷現在在這估計又要覺得驚訝,因為在署名的那一欄裏,被寫下的并不是“顧千嶼”三個字,而是“顧嶼”,一個熟悉卻又讓人覺得無比陌生的名字。

這一夜,臺風已經過去了,但是它又好像是不死心,在後半夜的時候刮了一場很大的風又下了一場很密的雨後才終于不情不願地褪去。

翌日清晨,溫度還沒有回升,天已經放晴了,藍天如被洗滌過一般幹淨澄澈。

小平房的嘉賓們起得比平常還要早好幾個小時,沈妤妤更是天蒙蒙亮的時候已經起床洗漱好。

高可梨正在紮頭發,看到沈妤妤過來她滿眼的激動。

“我還沒有當過大廚幫手呢,你說我一會需要幹些什麽事情,是要幫忙切菜還是炒?”她叼着頭繩做了個翻炒的動作。

沈妤妤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的話,大概是洗菜端菜。”

高可梨表情一僵,做出一個兇狠的表情,“你看不起我!”

她朝着沈妤妤的方向撲過去,故意伸手往她腰間撓癢癢,兩人在客廳鬧了一會才罷休。

這麽早節目組并不準備開直播,再說這樣的新活動,就應該保持一點神秘感。

到禮堂的時候不過連七點都不到,但是這裏裏裏外外的已經圍了不少人,好些都是昨天晚上在泥塘邊見到過的村民。

一看到沈妤妤過來,他們的眼睛都亮了亮。

尤其是劉老頭,滿臉疲态都擋不住臉上的歡喜。

“妤妤來啦,快來看看這雞頭米的仁,烘得這麽幹怎麽樣?”劉老頭從自己的竹筐裏小心地捧出一把芡實果,放到沈妤妤面前給她看。

人工烘幹的雞頭米和外面曬幹的差別并不是很大,反而沒有經過風吹日曬的看起來還白淨了一些。

雞頭米的果實和蓮子很像,也是帶着一股清香的,拿過以後手掌心都留有餘香。

沈妤妤将裝着雞頭米的竹筐接了過來,笑道:“這樣差不多就可以了。劉伯你一晚上沒睡好吧?先去休息休息,這裏交給我。”

劉老頭緊張地搓着手,沒走。

沈妤妤正奇怪,聽到劉老頭身後的村民幫他解釋道:“妤妤啊,你們現在要開始做糕點了是不?你們呀就讓劉老頭在旁邊看着吧,他這人就是性子倔,一定要知道他種的那點雞頭米就是能派上用場才肯收阿鳳的錢。”

沈妤妤一愣,卻見劉老頭讪讪地笑,“誰掙錢都不容易,阿鳳出去打工時候才多大點,我再窮也不能掙這種錢不是?”

看他是真的要倔着,沈妤妤這才無奈地對幾人招招手。

“都進來看吧。”她抱着一筐雞頭米率先朝裏走去,“一會做完了正好你們都嘗嘗,熱的最好吃。”

村民們昨天陪着劉老頭前後折騰,又是剝雞頭米又是燒文火烘的,這時候早都累了。就是大家都覺得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回,熱鬧還是得湊,所以都浩浩蕩蕩地跟着進了禮堂。

為了有能夠用來剪輯的綜藝素材,活自然還是嘉賓來幹。

當左手一把雞頭米,右手拉着磨的時候,楊冬途還是一臉茫然。

“這活放在以前不是老驢來幹的嗎?”他頗有些哀怨地看着沈妤妤,“你把你楊爸當驢使啊。”

嘉賓們笑了幾聲,沈妤妤也跟着笑,“你現在多幹一些,一會才有理由多吃一些。”

楊冬途摸着肚子,嘆了口氣道:“起得這麽早,要是能有腌蘿蔔開開胃就好喽。”

沈妤妤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語。

當然楊冬途也就是說說笑而已,該幹活的時候他也沒有耽擱。

村子裏最不缺水果,沈妤妤讓茶藝還過得去的高可梨去煮烏龍茶,自己則是洗了好些桃子開始熬蜜桃果醬。

這裏雨水充沛晝夜溫差大,水蜜桃長得水靈靈毛茸茸的,一掐就是滿手的汁水。去皮的水蜜桃切成小塊放入鍋中,鍋壁的溫度蒸發了水蜜桃中的水分,也使後廚彌漫開桃子的香味。

煮得半幹的時候撒上一些細糖,等糖融化以後甜蜜清香的桃醬就做好了,果醬顏色粉嫩,依稀還能看到小塊的果肉。

正在晾茶的高可梨湊過來,小聲說:“這果醬要是放到我的烏龍茶裏,那不就是蜜桃烏龍了嗎?”

沈妤妤聞言還真給她舀了一勺,高可梨喜上眉梢。

幹燥的雞頭米果磨成粉并不累,就是費時一些。

楊冬途和傅樂杞輪番換崗,半個小時以後總算是把所有的雞頭米果實磨完,期間就連裴少渝都有所參與。

磨成粉的雞頭米更香,比起整顆的果實就像是內裏的芬芳都散發出來,村民們好奇地東聞聞西看看。這種糕點是以前的宮廷糕點八珍糕演變而來,食材珍貴做工複雜的,他們之前別說是吃了,聽都沒怎麽聽過。

姍姍來遲的雲胡震本來打算幫幫沈妤妤的忙,見她對每個步驟都很熟悉,立馬放心地做別的事去了。

芡實粉、粘米粉、糯米粉是芡實糕的主要材料,配比尤其重要,粘米粉要稍多一些,這樣蒸出來的芡實糕才蓬松軟糯,但也不能太多,要不然就會蓋住芡實的清香味。

攪勻後的芡實粉分成兩份,一份要做糕點的餡,另一份則是糕點的底。

沈妤妤将高可梨煮好的烏龍茶加上一點糖後倒入芡實粉中,随着她的動作細膩的粉上揚,很偶爾地模糊了她的臉龐。這讓圍在周圍的村民都看得有些着迷。

她不像是城裏來這拍綜藝的,更像是仙女,在初晨照進後廚的微光下奪目照人。

另一份芡實糕的表皮是桂花餡的,龍剛港村産桂花,每年村民都會在桂花開過以後拿着長杆将桂花打落曬幹。桂花炒年糕就是這裏的一道美食。

得知沈妤妤要用幹桂花,村民們争先回家拿,拿過來以後還要争幾句自己家的桂花最香。

忙碌的時間過得很快,一個多小時以後,沈妤妤已經拿着好幾個用模具軋好的芡實糕準備上鍋。

劉老頭從津津有味的觀賞中清醒過來,驚訝地看着那些方方的芡實糕:“這樣就好上鍋蒸了?”

太不可思議了,昨晚還是沾滿淤泥的長相醜陋的雞頭米,經過一晚上的忙碌褪去粗糙的外皮,從果仁到幹果,最後被磨成粉軋進模具。

這樣方方正正的糕點,居然是用他一手種出來的食材做的。

這種感覺有些難以描述,有很微妙的成就感,但是更多的是說不出口的感動。要是沒有何豆米和沈妤妤,那些好好的糧食只會發爛發臭。

何豆米是在芡實糕已經蒸了好一會的時候過來的。

剛一走進廚房她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随即精神一震:“好香啊。”她快步走到沈妤妤身邊,期待地看着眼前的蒸籠,“這裏面的就是芡實糕嗎?怎麽還有桂花的香味,好像還有桃子?”

不得不說何豆米的鼻子還是很靈的,幹桂花的香味并不如鮮花的時候那麽驚豔,但是被蒸籠的水蒸氣一煨,難以忽視的芳香就會充斥整個房間。

又等了六七分鐘,沈妤妤掀開蒸籠蓋子。

随着白霧争相從籠中湧出,在場的村民被糕點的香味沖得一個踉跄,就好像從夏天一下子過度到了桂花飄香的秋天,又從秋天回歸到碩果豐收的夏。

他們咽着口水,眼神亮亮地看着被依次取出的糕點。

芡實糕分為三層,最頂上是桂花味的白皮,中間的最厚,是蜜桃烏龍味,糕點呈現出棗紅色,細看又比棗紅色要嫩,底下則還是白色。

沈妤妤拿了把幹淨的刀,把熱氣騰騰的芡實糕切成方形的小塊,它們就算只是随意地放在蒸板上都顯得精致小巧又貴氣。

第一塊蒸板上的都切完,她把糕點拿到耐心等了一個多小時的村民面前,溫聲道:“都嘗嘗吧,小心燙。”

這些人剛才聞着味的時候還想着等糕點出籠一定要好好品上一口,可等這點心真擺在他們面前了,他們卻又開始退縮。

他們這粗米加糠茶吃起來的胃,什麽時候還能嘗到這樣看着就貴氣的糕點了?

他們都下意識地看向何豆米,示意讓她這個主人家先嘗。

無奈何豆米只能先拿了一塊,不過她沒有自己吃,轉手就将糕點遞到了劉老頭手中。

“劉伯,你種的雞頭米,你先吃。”

芡實糕還是燙的,熱意順着之間到心裏,燙紅了劉老頭的眼睛。

他不再推辭,蒼老黝黑的手捏着白嫩軟糯的糕點放進口中,還沒咬,香味已經蔓了滿嘴。

這芡實糕實在是軟,牙齒都不用使勁,輕輕一合就能咬下一口。起初就是香,桂花香、芡實香桃子也香,細細嚼慢慢咽以後就發現不止香,還有微微的甜。軟糯香甜。

劉老頭沒上過學想不出什麽好的詞彙來形容這種美味,可他知道這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糕點。糕點不配茶水都不覺得幹,反而覺得綿密的口感剛剛好;多吃幾口也不覺得膩,甜味幾乎來自桃子和蜂蜜,好吃得讓人鼻酸。

“怎麽樣的劉老頭。”

“就是就是,點評一下咱們妤妤的手藝呀,怎麽光吃不說話?”

村民們笑着戲谑。

何豆米也笑,她沒有問劉老頭什麽想法,只是把蒸板遞到其他幾人面前,“別光問劉伯了,你們大家都嘗嘗。”

村民們這才伸手,然後吃過以後,他們也說不出話來了。

怎麽會有這麽好吃的點心!

何豆米是等到大家都拿過以後才拿了一塊,只吃了一口,她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輕輕碰了碰沈妤妤的手臂,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謝謝。”

沈妤妤正忙着切其他大塊的糕點,聞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謝什麽?”

何豆米彎着眼睛看她,搖了搖頭。

沈妤妤也沒在意,收回視線繼續幹自己的事。

下午來吃席的村民是沒法嘗到剛出爐的芡實糕的,但是好在何豆米以前回來的時候在這裏留下了真空袋和一些能打包自制零食的袋子,這讓保存分配芡實糕變得輕松不少。

一只手悄悄伸過來,在沈妤妤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一塊芡實糕不那麽完整的邊角料。

對上沈妤妤看過來的目光,楊冬途有點心虛卻又理直氣壯,“不是你說的多幹些就能多吃點,多勞多得嘛。”

沈妤妤也覺得好笑,她眼神戲谑道:“你也說了更想要一盤腌蘿蔔來開胃。”

楊冬途就被她用自己說的話給堵了回來。

想不出反駁的話索性就不想,付出過辛勤勞動的名導演心安理得地往嘴裏塞芡實糕,“各有各的味道,你可別當着芡實糕的面說腌蘿蔔好,她會不高興的。”

沈妤妤:“……”

這就是導演的想象力,就是男人的思想嗎?

未免有些太真實了吧?

不過她不知道在楊冬途心裏确實就是這麽想的,腌蘿蔔和芡實糕一鹹一甜,一脆一軟,吃起來完全就是不同的口感味道,各有各的美味根本難以抉擇。

禮堂外的紅柱子邊,何豆米和劉老頭相對而站,她手上還拿着一個厚厚的信封。

“劉伯,這下總能放心了吧?我沒有浪費你種的雞頭米。”

曾經她需要仰視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她低頭才能看到的佝偻小老頭,何豆米吸了吸鼻子,将信封塞進了劉老頭的手裏。

劉老頭雙手捧着信封,分明不重,卻又覺得重千金。

劉老頭看着她,有些局促地支吾道:“我也不全是擔心這個。”

“我知道的。”何豆米爽快地笑起來,“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亂花錢嘛,但是劉伯,我掙錢比你、比村裏很多人都要容易,這些不算什麽的。”

“那也不是你白撿來的。”

劉老頭搖搖頭,又覺得在何豆米大婚的這天說錢呀財呀的太俗,他忙擺擺手,“不說這些了。阿鳳,大伯問你,你和妤妤的關系怎麽樣?”

何豆米一愣,“還,還可以?”

除卻暫時的雇傭關系,她和沈妤妤應該、也許、大概還能算是有點交情的吧,昨天她還挽了沈妤妤的手臂呢。

看出她神情中的勉強,劉老頭輕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也別嫌大伯管得多,我雖然沒怎麽出過村,但是識人的眼色還算好,妤妤是個實在好心的姑娘,你做這行的是非多,多交個這樣的朋友對你沒害處。”

何豆米順着老人家的心思點頭,心中卻無比詫異。

她發現村裏的大多數村民對沈妤妤的印象都非常好,他們連電視上常出現的影後雲韶都不怎麽認識,但是認識沈妤妤。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要想抓住一個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雖說用在這種情況并不那麽合适,聽起來卻又好像不是沒有道理。

何豆米當然是願意和沈妤妤做朋友的,她巴不得有個廚藝這麽好的朋友。

只是劉老頭說的有一點她沒有那麽認同。網紅行業的是非确實多,可再怎麽樣也比不過沈妤妤這個行業,沈妤妤本人都快變成一個是非體了。

當然,要是沈妤妤有需要的話,她也是願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的。

何豆米婚禮照常舉行這件事在由她本人親自公開以後上了熱搜。

粉絲都十分激動并且為她高興,有一些黑粉則是表達出了自己的臆想。

【這就是網紅嗎?結過一次婚了還要再回家結第二次,還偏偏選在臺風天氣,你還要占用社會資源到什麽時候?】

【确實覺得沒有必要,就算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也要說,麻煩不要再炒了,我真的不想關注這些。】

【所以既然婚禮能順利進行為什麽還要發微博,看到這麽多人同情你你很高興?】

何豆米不是玻璃心,玩互聯網這麽多年她看過的黑評多了去了,即便是在她婚禮這天看到她都沒覺得太生氣。

她在點贊最多的黑評下面回複道:

【何豆米v:日子是提前定的,臺風是後來的,你可以說臺風想喝我的喜酒但是不能造謠是我要蹭臺風的熱度。婚禮能不能正常舉行從來都是我向我的粉絲說的,比起你她們更關心我,所以你不想知道完全可以不看我。最後就是婚禮為什麽又能正常舉行了,我只能說是我運氣很好碰到了正好在村裏的很厲害的廚師。】

她沒有提到沈妤妤,更沒有提及《田園歡樂多》這檔綜藝。

劉敏生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将沈妤妤要當婚宴大廚的這件事保留下來。

他的顧慮有很多,首先就是在別人的婚禮上直播不是一件太禮貌的事情,況且來往的村民那麽多,現場吵鬧說不定會影響觀感。其次就是之前的直播效果太好,大家想要看到更真實的錄制情況肯定首選直播,這樣的好處是熱度高了,可同樣的到時候看剪輯好的正版綜藝的人就少了,那他的收視率将大打折扣。

所以決定好這些以後他就和何豆米商量着不要透露太多和綜藝有關的事情。

本就想低調行事的何豆米求之不得,她爽快地答應了這件事。

發完這條以後何豆米就沒再關注微博上的事,但是一些關注這些事的網友和粉絲卻是着急了。

【什麽情況啊?臺風是把你們村的信號給刮跑了嗎?怎麽你和田歡都開始失聯了。】

【在這一天黑粉能不能滾啊,特別是那些說何豆米和沈妤妤因為吵架雙方才都沒有消息的造謠者!】

【這是現實多不如意才會在這種日子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在村子的泥溝裏看到她們吵架了?】

【我怎麽覺得這兩人的關系很好呢,豆米說的很厲害的廚師,盲猜是沈妤妤。】

【盲猜沈妤妤+1】

何豆米本人和《田園歡樂多》雙方在這兩天都沒再更新新內容。

他們的停更風平浪靜,微博上卻不眠不休地鬧了兩天,何豆米和沈妤妤的名字一度被安排上熱搜前十。

這應該是田歡嘉賓們參加過最熱鬧最喜慶的一次婚禮。

這場婚禮上沒有名與利,只有一群淳樸的村民最誠摯的祝福,連歡聲笑語都好似更真誠了一些。

按照龍剛港村的習俗,婚宴分為兩部分,前一天晚上宴請女方村裏的親朋,第二天中午則是主宴正餐,要請男女雙方親朋。

何豆米的情況不同,在京市的時候她已經請了自己工作生活中的朋友,這回回村就是請村民一起慶祝的。

前一天晚上的菜系不那麽複雜,有雲胡震這個老師傅在她就沒有多出力,主要就幫忙炖了鮮鴿子湯,做了扣肉和蒜蓉蒸龍蝦。

當天回到小平房的時候高可梨還怪她鴿子湯炖的太鮮,讓她一個減肥的人都忍不住喝了兩小蠱。

翌日上午吉時,沈妤妤和嘉賓們一起到了何豆米家。

何豆米答應讓劉敏生拍一些結婚拜堂時候的素材,這對她來說也不虧,既有了免費攝影師,還有綜藝能幫她宣傳。

何豆米家比他們想的還要樸實無華一些,勝在幹淨。

在這裏沈妤妤第一次見到了何豆米“傳說中”的老公,何豆米穿着一身紅豔明亮又珠光寶氣的秀禾服,她的老公則穿着紅色喜袍,兩人的喜服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何豆米的老公長得不算帥,五官很端正,看上去有幾分正氣。他對何豆米很貼心,從始至終都關心她的情緒和一舉一動。

嘉賓們站在何豆米的院子裏,和一大群村民一起見證何豆米這幸福的時刻。

在兩人拜堂的時候,高可梨總算是找到了攝像機沒有對準自己的機會,和沈妤妤說起了八卦,“你知道何豆米的老公是誰嗎?”

沈妤妤搖了搖頭,“很有名的人物?”

高可梨搖搖頭,又趕緊點頭,“稱得上有名人物的那得是顧千嶼吧?他沒有顧千嶼那麽厲害,但在京市混的也不算差。他是京大的副教授,才三十出頭呢,就已經是教授級別的了。”

沈妤妤沒上過學,她除了知道京大厲害以外就不知道別的。

高可梨興致十足的,她就點點頭,在鏡頭轉過來之前将高可梨的頭轉回了前面。

此時這對新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緊緊相擁,何豆米是個情緒挺穩定的人,在這種時候也是忍不住落淚。

她的教授老公很快松開她,溫柔地替她擦拭掉眼淚。

沈妤妤看着看着,走了神。

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邊多了個人,鼻尖隐約聞到冷松的清冽味道。

“你在想什麽?”頭頂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沈妤妤一愣,轉頭撞進了顧千嶼深邃的眼裏,“你怎麽在這?”她詫異問。

顧千嶼只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聽到鬧聲過來看看,我第一次見這樣結婚的。”

沈妤妤:“我也第一次見。”

過了幾秒,顧千嶼又問,“剛才,你在想什麽?”

沈妤妤不明白他為什麽對她的想法這麽好奇,但還是如實告訴了他。

“我在想,要是這張桌子上能擺上龍鳳花燭就好了。”

顧千嶼似是詫異的看過來一眼,許久才莫名說了句:“會有的。”

可是龍鳳花燭在現在,已經快消失了呀。

沈妤妤仰頭看了他一眼,笑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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