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何豆米的老公是在國外上了很多年的學以後回來當老師的,幾年時間從普通教室變成了數學系教授。
這其中不缺他父母的暗中相助,但更多的還是他自己能力出衆。何豆米就在閑聊的時候調侃過,說不知道他的腦子是怎麽長得,怎麽就能比別人聰明這麽多。
很難想象這樣的兩個人會在一起,一個學識淵博閱歷豐富,一個則是初三都沒上完就背井離鄉去打工。
他們的生活本應該是兩條永遠不會遇到的平行線,但是他們遇到了、相愛了,現在甚至站在同一個臺上聽着大家給的同一份祝福。
何豆米在奶奶拉着她的手交到黃韞手中時泣不成聲。
禮堂難得這麽安靜,喜歡聊天的村民也不聊了,坐在席位上耐心聽着何豆米講述自己的愛情故事。
“我們第一次遇到是在機場,他做完學術演講回來,我剛拍攝完回國。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和我的品味一致,在機場我們拿錯了行李箱。”
“第二次見就是在半年以後了,我親眼看到他拒絕前女友的求和被打了一巴掌……唔”話沒說完,黃韞已經一臉尴尬地捂住了何豆米的嘴。
村民們哄笑起來,沈妤妤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何豆米和黃韞之間的故事她之前就已經聽過一些了,在黃韞被前女友糾纏的時候,是把他認出來的何豆米上前幫忙解圍。解圍的方法很簡單,親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叫一聲老公就好。
也是在那次之後他們的關系變得緊密起來。
何豆米覺得沒讀過書是她畢生的遺憾,得知黃韞是數學系教授以後就對他多了一層濾鏡,但是真正讓她決定就是這個男人的還是他的紳士禮貌。
黃韞就不用說了,這麽多年過得克己自律的男人突然見到了一個這個樂觀勇敢的女人,他覺得自己的世界突然除了數學以外還多了其他的顏色。
兩人的這段事就屬于是上天安排的最大。
正看到熱鬧處,沈妤妤的肩膀被人拍了兩下,她詫異地轉過頭時對上了雲胡震哀怨的眼神。
沈妤妤眨了眨眼,“雲老,怎麽了?”
“你還問我!”雲胡震沒好氣,“我在廚房累得像條狗,你在這看戲!快點進來,要用的食材我都處理好了。”
看熱鬧看得差點忘了正事的沈妤妤一拍大腿,“來了!”
看到她匆匆往後廚走的背影,雲胡震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第一次那麽想念自己手下那幾個不成器的徒弟,他們笨是笨了一點,但是至少做事麻利,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他一個老頭子在後廚給龍蝦放尿。
但是沈妤妤這個沒良心的會!
不多想,雲胡震也追着她往後廚跑去。
臺板上已經放了好些處理好的食材。
洗淨的還會蹦噠的竹節蝦,被分成十六等分露出透明滑嫩刺身的澳龍,整條被去鱗去內髒的石斑魚等等。
沈妤妤的視線在它們身上逡巡了一圈,滿意地看向雲胡震。
雲胡震沒好氣地瞪她,“看我幹什麽!”
沈妤妤笑笑,順着毛撫道:“不愧是雲大廚,你處理的食材是這個。”她豎起大拇指。
雲胡震雙手環胸,驕傲地冷哼了一聲,“這還用你說?”
他又不是剛接觸這行的時候就是名廚的,還不是從他當初的師父手底下一點一點的幹過來的嗎?那時候他什麽沒做過呀,處理黃鳝的手法還在他師父的好幾個徒弟裏面排第一呢。
自得了好一會後,雲胡震才猛地反應過來沈妤妤這麽一句話居然就讓自己沾沾自喜。
他胡子一翹,當即就不滿地朝着沈妤妤的方向走了過去,“你這話說的,這活本來就應該我們一起幹!”
話音剛落呢,一把鍋鏟就已經被塞進了他手裏。
“不要多說了,趕緊開始吧。”
雲胡震:“……”
這要是他徒弟中的哪個敢這麽跟他說話,這個鍋鏟現在已經落在那個徒弟的頭上了。
外面的桌上已經放了好幾盤涼菜,最中間是快有半張桌子那麽大的水果拼盤,在正式吃飯前前來參加宴席的就是喝喝小酒吃吃涼菜,一邊看臺上的新郎新娘互動。
嘉賓組坐在離舞臺最近的一桌,算是何豆米賣劉敏生一個面子,也是為了拍攝能夠更加清晰方便一點。
約摸十分鐘,何豆米請來的幾個幫工端上來了第一盤菜。
“這道菜叫做翡翠滿庭園。”幫工一邊往桌上放菜一邊道:“這是雲大廚今天的第一道菜,寓示着臺上新人日後生活美滿。”
菜才剛一放下,村民們就感慨起來。
“真不愧是大廚,這青菜怎麽都做的這麽好看?”
“主要還是擺得好看,綠色的菜擺得像朵花似的。”
“嘗嘗呗,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次有機會吃到大廚做的菜了。”
只見桌上奶白色的陶瓷盤子上盛開着一朵綠色的花,每一棵青菜都是完整的模樣,頭朝裏根朝後,被環成一圈後在嫩葉頂上覆上幾朵深褐色的香菇。
這盤菜就放在盧奶奶面前,她夾了一筷子吃,第一口就感覺到了驚豔。
小青菜不知道是拿什麽炒的,除了青菜原先的味道以外居然還能嘗到鮮味,香菇也是一口咬下去滿滿的汁水溢到口中,鮮得人舌頭都顫了一下。
“我吃過這麽多青菜,還是第一次吃到鮮味。”盧奶奶說着,忍不住又夾了一筷子。
旁邊坐着的人幫忙解釋了一句道:“聽阿鳳說這位雲大廚很會改菜,味道普通的菜都能被他做出花來,之前有一道叫什麽開水白菜的,我還以為真是開水燙的呢,誰知道那白菜裏的‘開水’居然是鮮雞湯。”
盧奶奶覺得自己的知識又增加了,但是同時又有些擔心沈妤妤,“妤妤那孩子也在後廚吧?”
“是啊。”旁人道:“這丫頭真厲害,阿鳳找不到幫手特地去小平房把她請過來的,也不知道廚藝到底怎麽樣。”
盧奶奶在意的卻不是這些,她朝着後廚方向看了一眼,說:“現在的年輕人都争強好勝,妤妤這孩子看着乖巧卻也是個要強的,你們說話可得注意着點,就算那孩子做出來的不如雲大廚也不能當着人家的面說知道嗎?”
“我們哪是那嘴欠的人?”同桌的人笑道。
“就是,小姑娘能被阿鳳看中說明廚藝本身就好,但是人家雲大廚怎麽說也是正規拿過獎的,再怎麽樣我們也不會拿他們倆一起比的,你就放心吧盧老太太。”
見盧奶奶還是眉頭稍皺,那人趕緊又補充了一句,“也不會說出來。”
盧奶奶這才沒再多講。
一盤翡翠滿庭園沒一會就被分食而盡,有人端過盤子抿了一口底下的湯,詫異地發現那居然真的有鮮雞湯的味道!
又過十來分鐘,後廚幫手再次端上來三盤菜。
“這道菜叫黃金鋪滿地,祝福新人日後多財多金生活幸福。”“這道是福至如東海,願他們子孫滿堂福如東海,還有這道永結喜同心,祝福新人永結同心共白頭!”
聽着祝福語,村民們忍不住笑着歡呼,叫了聲好。
黃金鋪滿地其實就是菠蘿生炒骨,金燦燦的菠蘿段配多汁入味的排骨,還有紅青兩種青椒做點綴,聞着菠蘿酸酸甜甜的香味,筷子就忍不住先朝着菜肴去了。
落筷之前盧奶奶問:“這幾道菜是誰做的?”
嚴謹的幫工便一一幫她指,“黃金鋪滿地是雲老的拿手好菜,另外這兩道是沈小姐做的。”
聞言,坐在這桌的其他人都下意識地先去夾了那道菠蘿生炒骨。名廚做的菜就應該先吃,稍微慢一點可能就要被被人給搶光了。
盧奶奶無奈搖頭,拿着勺子舀了小半碗的永結喜同心。
這菜名字好聽,看上去更好吃,其實就是大青蟹炒飯、也算做八寶飯。蒸熟後爆炒的糯米油亮亮的,幾顆米粒中都會夾着一些青蟹紅潤的膏,蟹黃的鮮香配着糯米的清香,還有顏色豐富的玉米青豆做點綴,讓人食欲大開。
老太太拿着勺子往嘴裏送了一小口,才剛嚼了一下,眼睛就亮了起來。
住在山裏她吃螃蟹的次數很少,偶爾吃一次的時候也會覺得螃蟹上有大多數海鮮都有的腥,吃不慣。可是這碗糯米飯吃進去的第一口就是香,青蟹的鮮鹹緊随其後,要說那海味還真嘗不出來。爆炒過的蟹黃是微硬的,卻不幹,跟糯米咬在一起的時候滿口都是葷香味,舌尖能感受到顆粒狀的蟹黃在跳躍。
沈妤妤也不知道是怎麽做的,炒飯裏的油不多卻剛好夠每粒米飯滾上一圈。
蟹黃裏的油也被炒出來,紅潤潤香噴噴,一點兒也不會覺得膩。
連着吃了好幾口蟹黃糯米後,盧老太太不動聲色地又往自己碗裏添了小半碗,還把最香的蟹殼據為己有。
一邊添飯她還一邊問身邊的老友,“那菠蘿怎麽樣,澀不澀?”
“怎麽會澀!”老友激動道:“你看看他們搶成什麽樣子就知道有多好吃,菠蘿酸酸甜甜,一口菠蘿一口排骨好吃得我舌頭都要吞下去了。”頓了頓他看了眼老太太碗裏的米飯,驚訝道:“你現在吃這麽多糯米吃飽了,等會再上菜還能吃得下嗎?”
盧老太太笑而不語。
菠蘿生炒骨轉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她眼疾手快地夾了一塊菠蘿和排骨。
這味道确實是很不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心裏偏向沈妤妤,她居然覺得還是這糯米飯更香一點。
沒過半分鐘,身邊老友投來了哀怨控訴的目光。
盧奶奶有些奇怪,“你總看我做什麽?”
老友說:“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盧奶奶:“?”
老友着急地和一桌子老太太老爺子搶飯,好不容易搶到了一小碗和一條蟹腿後終于有空再回盧奶奶的話。
他迫不及待地又塞了兩口,含糊道:“我說你怎麽先吃飯,這青蟹炒飯這麽好吃你怎麽都不說!”
盧奶奶笑眯眯地夾了筷蒸海魚,“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
蒸海魚的味道也是極好的,魚肉很嫩,筷子輕輕一戳一并就能夾起一塊嫩白的肉,一絲一絲的。海魚沒什麽土腥味,蒸的方式更是保留了它的鮮;口感軟彈、從外到裏的鹹度甚至都有細微的區別。
坐在桌前的村民那裏還有功夫跟別人聊天,這張嘴忙着吃都還不夠呢!
再看別的幾桌,無一例外都是這樣的情況。
嘉賓席這邊,劉敏生都快把“想要上桌吃飯”這幾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說起來也是無奈,何豆米對前來參加的人是算得很清楚的,她準備的東西都是好的,卻不鋪張浪費,該是多少桌就多少桌,原先嘉賓們也是沒有席位的。
現在嘉賓們所坐的位置本該屬于她的閨蜜湘湘和那幾個粉絲朋友。
楊冬途這幾人能有位置坐久已經是被餡餅砸中,劉敏生一個場外導演又怎麽可能真的和嘉賓們坐在一起呢?
劉敏生的手上端着一個小盤子,上面放着幾塊水果和蔣歡歡用來讨好他的好幾塊嫩排骨。
盡管如此他還是感到痛苦。
還有什麽比看着別人吃飯更痛苦的事嗎?有的話那就是這飯還是沈妤妤和雲胡震做的。
他憤憤地啃着西瓜,對身邊的陳編劇道:“後面主要要拍點什麽你都清楚的吧?我身體有點不舒服,要不你在這替我管一會。”
陳編劇瞥了他一眼,從他的碟子裏飛快地順過來一顆草莓塞進嘴裏。
“劉導你準備去哪裏休息,後廚嗎?”
劉敏生:“……”
一被戳穿,他剛從椅子上擡起來的屁股就哀怨地放了下去。
他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這兩天見得特別多的男人,湊到陳編劇的耳邊問:“他為什麽也能坐在這桌?”
坐在那主位上的赫然是顧千嶼本人,沒有沈妤妤在的時候他并不會主動和身邊的人說話,蔣歡歡想要和他搭話也會被他用“食不言寝不語”六個字給堵回去。
盡管如此,他都不需要說些什麽來刷存在感,別人在路過這一桌的時候還是會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陳編劇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小聲回話道:“這是何豆米那邊的朋友,咱們蹭飯的嘉賓能有席位就很不錯了,你還想把新娘那邊的貴客趕走?”
劉敏生:“……”
怎麽就又變成貴客了呢?這個叫顧瑾之的到底是個什麽人,又是住在村長家又是來參加婚宴的,關鍵是還光明正大地頂着沈妤妤粉絲的名號,真是怎麽想怎麽奇怪。
見陳編劇的手又朝着自己的小碟子過來,他用力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自己都不夠吃你還想着蹭我的,你是導演我是導演啊?”
陳編劇撇撇嘴,“你是導演,那你有本事就讓我們都吃得上席啊,主廚還是我們自己人呢!”
劉敏生:“……”
這句主廚還是自己人再次點醒了劉敏生,他四下看了幾眼,從一個幹淨的筐裏拿了兩個碗出來。
他将碗塞進了陳編劇的懷裏,“你去後廚看看,你知道沈妤妤那人的,擺盤很鄭重每次都會剩下一點邊角料,看看有沒有什麽邊角料剩下。”
美食美食,能吃進嘴裏的就是美的,管它在盤子裏的時候是不是精致又好看。
陳編劇端着兩個飯碗,臉上在一瞬間閃過茫然。
見他不動,劉敏生又催道:“快去呀,再不去炒飯都冷了不好吃了。”四下看了眼他還補充,“悄悄地去,別被別人看到。”
陳編劇在心中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真是看不出來,都做出這種事了他居然還要臉。
不敢反抗加上心裏也是想要吃上美味的,陳編劇還當真從臨時小板凳上站了起來。
端着碗往後廚走的時候他還覺得自己就是西游記裏去化緣的豬八戒。
禮堂很熱鬧,放着喜慶的音樂,耳邊都是杯盞交籌的聲音,但是讓人意外的是後廚居然一點兒也不輸前堂。
後廚統共四個大鍋,沈妤妤和雲胡震各占兩個。
他們對每個鍋使用的時間和用途都把握得很好,其中一個鍋需要炒菜的時候,另一個鍋就用來慢炖細煨。雲胡震這麽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廚師能做到這個地步可以理解,但是沒想到沈妤妤一點不比他差,甚至于雲胡震看起來有些忙亂的時候她還是有條不紊的。
看到陳編劇進來,有人和他打了聲招呼。
他這才發現現在正在後廚的不僅是主廚和何豆米請來的幫工,連沈妤妤的經紀人舒旻和助理小邱都在這。
小邱左手拿碗右手拿勺,雲胡震一邊裝盤還一邊往她剛空下來的碗裏裝了一塊肉。
“你嘗嘗這扣肉,昨晚沈小友做的你也吃過了吧?說說誰做的更好吃。”
盤子裏擺的是一大塊的扣肉,随着盤子被端起的動作搖搖晃晃的。小邱碗裏的看上去要更随意一些,但是她的筷子只是一戳表皮就軟爛地下陷,夾起來時肉連着絲,油光瑩潤的看着就有食欲。
小邱連着吃了兩口,才有些含蓄地說:“雲老做的也好吃。”
雲胡震一哼聲:“你就說覺得我哪裏做的不如沈小友!”
小邱猶豫了一下,才說:“雲老做的味稍甜了一點,蓋住了肉該有的香,妤妤姐做的扣肉皮軟彈肥肉入口即化,最主要的還是肉湯更香。”
昨天晚上吃完飯去看桌上的碗的時候,幾乎每個人的碗裏都有一些扣肉湯的痕跡,那是拿肉湯拌飯吃了。別看這種吃法不太斯文,但是香啊!吸了肉汁的米飯油汪汪黏糊糊的,能吃上這麽一口,從舌尖到心裏都是滿足的。
聽到小邱這麽說完,雲胡震當即朝着沈妤妤看過去。
他也沒有因為小邱說他不如沈妤妤而不服,反而是滿眼的追問。
沈妤妤白淨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變得明亮,似是注意到雲胡震的視線,她頭都沒有擡一下,“看我做什麽,太甜了就少放幾粒糖。”
雲胡震堅稱:“我放的糖很定沒比你多。”
沈妤妤麻利地舀了一勺鹽均勻地灑在菜的表面,随後是添水,等到蓋上鍋蓋後才看向雲胡震。
“雲老是還想問我怎麽做的?”她臉上帶着一絲揶揄的笑意,似真似假地道:“你要是再多問幾次我可就要收學費了。”
陳編劇對她大膽的态度大為震撼,再怎麽說雲胡震在廚師界也是小有名氣的,沈妤妤她一個年齡都不到他一半大的怎麽敢說出這樣的話?
然而雲胡震一點沒生氣,反而是大手一揮:“你說,要是真的可行我就算是把報酬再分你一半都行。”
陳編劇大為震驚。
他總算是知道,為什麽有好些名廚會被稱作為瘋子了,原來真的不管在哪個行業哪個領域都會有這樣吹毛求疵的人在追求完美。
偏偏沈妤妤還真是自信地将自己的方法告訴了雲胡震。
“扣肉的皮要想有嚼勁,就要在烹饪之前先用鍋邊燙燙,不用抹油。”
雲胡震反駁,“燙焦了不就影響美觀了?”
“怎麽會,文火慢炖的時候豬皮上的一點焦點就會脫落,融入湯裏反而添幾分香味。你的扣肉吃起來甜是因為鹽放少了,怎麽能放了好些香料以後只撒這麽幾粒鹽呢?”
“那要怎麽辦?”
“肉在腌的時候就放些磨成粉的八角茴香,這樣腌制時候就能起到去腥的作用……”
後廚兩位主廚針對扣肉怎麽做才能在最大程度上發揮出肉的作用進行了探讨,其他幾個人對這樣的場景已經有些習慣了,只有陳編劇陷入沉思久久不能回神。
在這時候沈妤妤一點都不像個演員,更像是諄諄教誨的老師。她說話的語氣溫和耐心,好像講的也不是廚藝,而是什麽耐人深思的哲學。
陳編劇不知道怎麽開口,端着前來化緣的碗又走了。
這一次的婚宴無疑是很成功的,新人臉上都是順利成婚的幸福,村民們則是吃飽喝足的饕足。但凡是上桌的菜,沒有哪一盤是沒有被消滅幹淨的。
很多上了年紀的村民還是第一次知道,龍蝦原來不止有小水溝裏那麽小的,還有他們兩只手都握不過來那麽大,海參那種看起來黑漆漆一團的生物吃進嘴裏居然是軟糯彈爽又鮮美的,還有那他們時不時能吃到的肉,竟然是可以好吃到想要舔盤子的。
一直到很多年後,這些人被問起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是什麽時,他們的回答都是“阿鳳的酒席”。要是再問得詳細一些,那沈妤妤的名字就值得一提了。
沈妤妤憑借着一頓席就讓村裏沒見過她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的地位俨然從“阿鳳找來幫忙解難”的變成了能和雲胡震平起平坐的大廚。
甚至于在幾個稍微會吃一點的村民心裏,她比雲胡震還要厲害一些。
當然這些沈妤妤本人并不清楚,當天下午回到小平房,她就累倒了。
“你還好嗎?”
端着一杯溫水站在沈妤妤床邊,高可梨滿眼的擔憂,“吃不消怎麽也不和我們說,雖然幫不上你什麽忙,但是給你遞遞東西端端菜還是可以的嘛。”
沈妤妤呈大字型趴在床上,她嫌房間熱,空調被只是随意地搭在腰間,露出被包裹在牛仔褲裏修長筆直的腿和清瘦的肩膀。
很難想象看起來還挺瘦弱的人居然能單手拿起一口鐵鍋。
沈妤妤的臉埋在枕頭裏,她對着身後寬慰地擺擺手,聲音悶悶的,“我沒事,你不用管我。”
高可梨說:“我給你捏捏吧。”
沈妤妤一個翻身就轉了過來,她看着天花板的杏眸在高可梨的臉上停了半秒,清明了好些的聲音裏透着一股懶意:“別,我自己緩緩就好,我需要這種警醒。”
高可梨一臉懵逼,“什麽警醒?”
沈妤妤:“要多鍛煉身體,才能掙更多的錢!”
在說到錢的時候,她眼睛都是亮的。
高可梨有些無語地踢了腳床板,“掉錢眼裏了你,水給你放床頭了,自己起來喝。”
沈妤妤點了下頭,高可梨這才放心地離開她房間。
她出去後沒多久,沈妤妤才撐着身子從床上坐起來。
右手臂和肩膀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酸麻,幾乎到了拿起水杯都會抖一抖的程度。
在後廚做飯的時候熱火朝天的沒什麽感覺,等到最後一道菜上桌,鋪天蓋地的疲憊感襲來的時候她才發現實在是高估了自己。
準确來說是高估了原主的這副身體。
原主的身材和她差不多,都是屬于清瘦型,但是相比于她肌肉清晰還有馬甲線的身材,原主就屬于是虛瘦了,她的馬甲線是靠急速做幾天運動瘦出來的。
稍微做幾道菜并不會對體力有太大的消耗,所以沈妤妤一直以為這副身體吃得消,但是事實上根本不行,不過是拿鍋鏟的時間多了一些她的身體就已經開始反抗。
她第一次覺得還在宮裏的時候顧嶼讓她每天早起陪他練劍習武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難怪那時候她從來都不覺得在禦膳房做事累,原來是早就被訓練出來了。
那會兒她還嫌顧嶼啰嗦煩人,現在看來更像是她不識好人心。
正想着,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一聲。
沈妤妤用左手拿過手機,看到了顧千嶼給她發的微信。兩人加上好友好幾天了,對話卻還是停留在剛加上的第一天,沒想到居然是顧千嶼先給她發的消息。
她新奇地點開微信。
顧千嶼只發了很短的一句話。
【顧千嶼:有時間出來嗎?】
沈妤妤挑了下眉。
她發覺自己和顧千嶼見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他好像挺喜歡和她見面的,剛加上微信就要她親自還衣服,現在更是直接要求出去見面。
心中還在腹诽,她的人已經從床上爬起來了,動作好像不歸腦子管。
矜持起見,她還是問了句。
【沈妤妤:什麽事?】
她在房間穿的是一件黑白格紋的小吊帶,在她從行李箱裏找雪紡外套套的時候新的信息已經發進來了:【有東西給你。】
沈妤妤心中好奇,穿衣服的動作也就更快了一點。
在出房間的時候她甚至還不自覺地往房間的試衣鏡裏照了一眼。很美,除了看上去有一點疲憊。
顧千嶼并沒有在院子,沈妤妤走出院子才在矮矮的圍牆下看到他。
他換了身衣服,上午的時候穿的還是一件白色襯衫,下午就換了一件。別問她是怎麽看出來的,屬實是現在這件襯衫上鑲金邊的袖口有些耀眼。
想不到他一個男人,居然過得比她還要精致,她也就是身上沾了油煙味後才回來洗澡的。
沈妤妤一邊感慨一邊朝着他走過去,聽到腳步聲,顧千嶼轉過頭來。
“你給我帶了什麽?”沈妤妤問。
顧千嶼上衣平整,胸口的口袋裏沒有放東西的痕跡。他這樣的人應該也不會把東西放西裝褲口袋,于是沈妤妤的視線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果不其然,他擡起手将手心的東西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青花瓷顏色的小瓶子,瓶子的頂上有一個紅色的塞子。
“這是什麽?”
沈妤妤接過瓶子放到鼻尖聞了聞,“有酒味。”
顧千嶼不動聲色地往她的肩膀上掃了一眼,“藥酒,從村長家拿的。”
沈妤妤要拿木塞的動作一頓,詫異擡頭:“你怎麽知道?”
顧千嶼看着她的眸中閃過一絲無奈。
他的眼睛長得很好看,眼尾有細微的上揚,眼睛不細不長大小剛好,眼睛輪廓很深,和他對視的時候很容易被帶入到他的情緒之中。
他有時候像初雪剛融的雪山,不顯得淩厲卻有幾分疏遠。這是很多人在看到他時候會有的第一種感覺。但是沈妤妤和他相處的時候又會覺得他其實也挺好懂,至少他眼底深處的關心從來都不是假的。
顧千嶼的手微微擡了一下,像是要碰她的肩膀,但是很快又放下去。
“離席的時候看到了。”他說:“我留意到你拿東西的動作不太自然。”
沈妤妤沒想到像他這樣的人還會因為看到她有點不自然的動作特地跑來送藥酒,說起來他們的交情都還不到朋友那麽深。
說不感動就有點沒良心了,她打心底裏的感謝顧千嶼的細心。
她并不吝啬自己的感謝,手指包裹着藥酒的瓶身,她感激道:“謝謝,你費心了。”
顧千嶼眼底笑意加深,“沒花什麽心思,你不嫌我煩就好。”
沈妤妤露出有些許誇張的表情,“怎麽會,我還不至于這麽不是好歹。”
顧千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兩人在院子門口稍微站了一會,閑聊到這次回A市還有什麽工作的時候,一道高挑的身影匆匆地跑了過來。
“妤妤,你怎麽站在外面!”
來人一襲溫婉的長裙,何豆米臉上已經沒有上午那麽濃的妝,應該只是淡淡的打了一層底,看起來比上午溫柔不少。
沈妤妤看着她,有些意外,“你怎麽過來了?”
何豆米笑着說:“我來當然是有事找你。”
她轉頭看了顧千嶼一眼,又有些詢問地看向沈妤妤。
沈妤妤點了下頭,“沒關系,有事直說就好。”
“那我就直說了。”何豆米說:“你把你的卡號給我,上午太忙了,我到現在才抽出空來。”
沈妤妤一聽這話,腰也不酸了心也不累了。她一點都不扭捏,動作迅速地給何豆米報了好幾個號,包括微信支付寶都有。
她的普通銀行卡有一點限額,只能是這樣分開付,好在何豆米也不嫌煩。
收完沈妤妤才發現居然還多了五萬。
“怎麽回事?”她奇怪地看向何豆米。
何豆米拉着被風吹動的裙擺笑道:“這是雲老說什麽都要讓我給你的,他說從你身上學到了很多。你行啊沈妤妤,居然連名廚都要向你學習,你進娛樂圈真是屈才了。”
沈妤妤被她逗笑,故意自誇:“我要是去當廚師,你又要覺得娛樂圈少了我很可惜了。”
何豆米:“……”
這對話要是發生在兩天前,那她現在可能已經忍不住要在微博上吐槽沈妤妤這個自戀的人了,但是現在情況有變,她仔細看看沈妤妤未施粉黛都精致的臉蛋子以後,她覺得這女人說得在理。
演技差什麽的也不是那麽難接受,她這樣的人只要出現一下就足夠養眼。
“先不說這些。”何豆米朝着顧千嶼看了眼,問道:“顧先生怎麽在這?”
顧千嶼沒回,沈妤妤就替他說:“來給我送點東西,他等下就回去了。”
聞言,顧千嶼淡淡地掃過來一眼,接着有些壓迫感的眼神又落在了何豆米身上。
何豆米顯然沒有察覺,她還心情很好地上前拉住了沈妤妤的手臂,“我都沒來得及和你說,黃韞吃了你做的菜後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在我面前誇你了,他說要是有機會一定要讓他爸也吃到。”
沈妤妤有些莫名,“他爸?”
“他爸也是京大的教授,好像還加入了作家協會什麽的。”何豆米簡單介紹了兩句,說到了重點上,“他爸在吃的上特別挑剔,你知道吧他交朋友不看身份年齡,只要是廚藝好那就能是他的座上賓。”
簡而言之,是個資深老饕,在京市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的美食家了。
沈妤妤輕笑:“你是想讓我去當他的座上賓?”雖說黃老先生所在的領域和娛樂圈完全不搭邊,但是人脈這種東西誰會嫌多?
她有些不懂何豆米為什麽要幫她牽線搭橋。
正疑惑,何豆米已經淺笑着對她眨了眨眼:“老爺子幾個月後還有一場七十歲壽宴,這也算是我想找辦法拉攏他的心吧。”
她說得坦然,沈妤妤了然一笑,倒是沒有立馬答應下來。
何豆米也沒有強求,說了句到時候再聯系以後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村路口,沈妤妤才轉動了一下酸澀的肩膀。
她随口道:“也不知道山體滑坡的路什麽時候才能修好。”
兩天的綜藝時間過得很快,又到了她進城拼搏的時候。雖說這兩天在村裏她也是挺拼的。
顧千嶼還沒走,聞言他問:“你很想回去?”
沈妤妤“啊”了聲,并不否認,“當然,過兩天還要視鏡,家裏也有一堆事,在這什麽都幫不上忙。”
顧千嶼不再說話。
兩人站在院子外吹了會風,等到天開始暗了,顧千嶼才向她辭別。
“要我送你嗎?”沈妤妤懶洋洋地問。
顧千嶼笑着搖搖頭。
知道他這次是真的不需要自己送,沈妤妤也犯懶,就沒有強求,一直目送着他走遠才轉身回房。
剛走到小平房門口的時候卻撞到了正要出門的裴少渝。
裴少渝看着她的表情還有些古怪。
沈妤妤漫不經心地直視着他,“什麽眼神?”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裴少渝對她已經沒有那麽避如蛇蠍,大概是知道她肯定不會和他炒cp。
“我剛才看到你出去了。”四下無人,裴少渝就問了,“你和顧瑾之什麽關系?他看起來沒那麽簡單。”
沈妤妤心想,确實是挺不簡單的。
但是出口的話就莫名帶了點維護,“朋友,他簡不簡單的跟你也沒什麽關系。”
裴少渝知道她對自己沒那麽好的印象,也不多說。
只是在她從自己身邊走過的時候他還是多問了一句:“你對陸堇楓的感情,是真的?”
沈妤妤皺了下眉,想都沒想,“陸堇楓是誰?”
裴少渝:“……”
現在看來,沈妤妤這個女人确實是又豁達又狠心的。幾個月前還能為了陸堇楓夜守酒店,現在身邊有了新人以後居然還能問出陸堇楓是誰這樣的話。
他向來不喜這種勢利的女人,但是出乎意料的他覺得沈妤妤這樣也挺好,至少他作為陸堇楓的兄弟沒必要站在她的對立面。
就是以後群裏要是再說她的壞話,他有些不知道該不該插嘴的好。
回到房間,沈妤妤退下了身上的薄外套。
藥酒的塞子打開以後就能聞到一股草藥香,混在酒味中,有些刺鼻。她倒了一些在掌心,揉搓後貼在了肩膀處,搓熱的藥酒似乎在往裏滲,疲憊與酸麻的感覺都有所緩解。
沈妤妤一邊搓一邊回想起剛才和顧千嶼的對話,尤其是她在說不會嫌他煩的時候那個有些許意味深長的笑。
這讓她想起了自己最初被顧嶼逼着練劍的時候。
那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完成一場小型晚宴的大多菜品,平時她明明做的也不少,但是那天還是累倒了。顧嶼那次也給她帶了藥酒,還讓婢女幫她上藥。
那婢女的手勁是真大呀,都快把她搓進床板裏去了,痛得她嗷嗷直叫。
在那之後沒過幾天顧嶼便會在天沒亮的時候就找上門,她不起就叫手勁很大的宮女把她從床上拽起來。
記得她有一次沒睡好喊了句什麽來着,好像是“顧嶼!你怎麽這麽煩人!”
那是她第一次直呼顧嶼的大名,這是要掉腦袋的事,可她的腦袋安然地在頭頂多留了十幾年,只不過那天下課回房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細皮嫩肉的身上多了幾個淤青。
不知怎麽的,那張年幼的沒什麽表情的臉和顧千嶼溫和的笑臉在她腦中緩緩地重合在了一起。
猛然醒神,沈妤妤用力晃了晃腦袋裏的水。
怎麽可能呢?顧嶼怎麽可能會對她笑成這樣?!一定是錯覺!
将藥酒放到一邊,沈妤妤重新躺回床上躺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