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停手(修)

停手(修)

鄒老找到兩個孩子後心裏的石頭總算是放下了,得知事情經過後,他面含感激,正要朝宋暖一拜,卻被她一個跨步躲開。

“鄒老這是做什麽,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宋暖連連擺手,她承不起這一拜。

鄒老撫了撫鄒豐宇的發頂,滿眼柔和:“不管如何,還是多謝宋姑娘了。”

宋暖彎眼一笑,倏而餘光瞥見了什麽,她順勢看去,不禁一怔,宋暖怕人又跑了,草草對衆人說:“失陪一下!”

她一溜煙小跑過去,直奔主題:“七影,潳蘇呢?”宋暖還特地往他身後探了探,“怎麽沒見他?”

七影對她一見面就這麽直白的話直翻白眼,不過想到計劃還是忍了:“你跟我來。”

宋暖摸不清這是什麽套路,她回頭對他們揮了揮手,然後就跟着七影一同離開了。

鄒老看了一眼那個青年一眼,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他在路上碰見的青年之一,另一個應該和他是一起的,怎麽不見了?

他心中突然生了懷疑,問顧泠熙:“宋姑娘和他認識?”

顧泠熙百無聊賴地說:“認識啊,放心吧,沒有大問題。”

聽她這麽說,鄒老稍稍消去心底的疑惑,只當他是多疑了。

潳蘇看着宋暖跟着七影離開,片刻後他收回目光,拔.出刀鞘中的刀,撥開草叢走了出去。

顧泠熙一扭頭,看見出現在身後的潳蘇,愣了一下問道:“你怎麽在這兒?宋暖她去找你了……”她目光往下移,心裏忽然一顫,“你拿刀……做什麽?”

潳蘇沒說話,握着刀柄微微轉了轉手腕,似乎在尋找手感,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鄒老三人身上。

鄒老在見他的時候就下意識牽緊了兩個孩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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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影,還要走多久?”宋暖跟着他越走越遠,她看着前方一眼望到底的路,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快了。”七影悶頭走路,極其敷衍地說。

宋暖覺得不對勁,索性停下來看着他,七影發覺她不走了之後,轉過身:“快走吧,潳蘇在等你。”

“為什麽他不來見我?”

“這個……你見到他就知道了。”七影含糊其辭,神色間躲躲閃閃的樣子讓她疑心更重。

“你到底有什麽在瞞着我?”宋暖看着他,一字一頓道。

就在這時,馬蹄聲由遠及近,兩人擡頭看去,顧夫人駕馬而來,她似乎沒想到路上會碰見宋暖,驚得她當即勒馬,胯.下之馬突然揚起前蹄嘶鳴一聲。

“顧夫人?”宋暖驚訝地喊了一聲。

顧夫人面容冷靜地看着七影,七影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狀态,宋暖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喃喃說:“到底發生什麽了?”

“你以為他們來荔洲是為了什麽?安王派人特來刺殺廢太子舊部,而鄒老和那兩個孩子就在其中!”顧夫人目光沉重,她既然接受了那些舊部,那他們就是荔洲的百姓,她自認坐到這個位子上,就該扛起該扛的責任,她不會放棄荔洲的每一個人。

宋暖不敢置信,面露震驚地看向七影。

“宋暖,過來。”顧夫人下馬,抽.出背上的長劍,盯着七影對宋暖說。

宋暖震驚過後心中一片複雜,之前七影的不對勁到如今都有了解釋,她複雜地看了七影一眼,提起裙擺就往顧夫人那裏跑去。

顧夫人把她攔在身後,說:“你認識另一個影衛可對?”不等宋暖說話,她倒豆子一樣說了個幹淨,“我攔住他,你騎馬回去,把他們救下來。”

宋暖知道大事在前不能耽誤,當即翻身上馬,她咬緊牙關,顧泠熙曾經教過她騎馬,她可以的。

七影想去阻止,顧夫人執劍擋在他面前。

宋暖勒緊缰繩,狠狠一夾馬腹,整個人便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她臉色微微白了一白,緊緊抓住缰繩不敢撒手,馬兒跑得飛快。

宋暖害怕得閉上眼睛,她伏在馬背上,下意識拼盡全力喊了最想喊的人:“潳蘇——”

顧泠熙就算是被扔來城郊,顧夫人也不可能放心她一個人來,早早在她周圍安排了四個侍衛,只要沒有遇到危險,他們就不會出現,當潳蘇握着刀沖過來時,顧泠熙見憑空冒出來的人直接傻在了原地。

直到兵戈相接時,她才如夢初醒,帶着鄒老和兩個孩子躲到一邊。

潳蘇是安王影衛營中一路浴血拼殺上來的,普通的侍衛在他手下走不過五招。

顧泠熙:!

她娘親給她選的什麽侍衛!戰鬥力怎麽能這麽低下!

“潳蘇,你、你冷靜一點,宋暖還沒走遠呢,萬一她回來看到就不好了,這、這屍體太辣眼睛了,要不你先收拾一下?”顧泠熙欲哭無淚,試圖阻止他靠近。

“讓開。”潳蘇臉上濺到了血,目不轉睛地盯着顧泠熙。

顧泠熙一下子愣住,看潳蘇這樣,她似乎沒有危險啊。

潳蘇卻不耐煩等了,眼神猛地變得狠戾,俯沖上前,一肘撞開她,寒光凜凜的刀身一面映着他幽沁的雙眼,一面映着鄒豐宇恐慌無助的眼神。

鄒老緊緊把兩個孩子摟在懷裏,仰着頭,潳蘇舉高長刀,倏而砍下——

“潳蘇——”

充斥着害怕哽咽的聲音驟然令他瞳孔一縮,刀尖失了準頭,重重砍在鄒老的胳膊上。

鄒老悶哼一聲,随即面前的人下一秒就不見了,鄒老疼得額頭冒冷汗,他擡眼吃力地看過去,一匹紅棕色的馬橫沖直撞過來,馬背上有個人緊緊抱着馬脖子。

宋暖死死閉着眼,不知道到了沒有,也不知道潳蘇聽沒聽見那一聲,她能感受到的,只有不斷刮過的風聲和她一聲接一聲的心跳。

身後忽然重了一下,還不待她放下心,緊接着鼻尖就飄來一股血腥味,宋暖頓時心中一涼。

身後的人覆上她抓着缰繩的手,和她想象中一樣溫暖,可他用這雙手,殺了人。

潳蘇掌中握着宋暖的手,連帶着她伏下去的身體也直起來。

宋暖垂下眼皮,她像是被抽去了力氣一樣依靠在潳蘇懷裏,她不敢随意往兩邊看,生怕看見鄒豐宇和鄒洮洮的屍身。

潳蘇牢牢把人護在懷裏,原本烈性的馬兒在他手下變得乖巧,潳蘇感到手中溫軟,他倏而愣住,像是被燙到一樣飛快地收回手。

他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喊她什麽,無措地看着她。

“……潳蘇,你告訴我,你來荔洲的目的是什麽?”

宋暖心裏難受極了,就在剛才,兩個孩子還鮮活生氣,轉眼間就沒了,她腦海中浮現了鄒豐宇克制有禮的臉龐,還有鄒洮洮害羞的樣子,如果她不走……

面對她的問題,潳蘇猶豫片刻,還是沉默下來。

宋暖心更冷了,她吸了吸鼻子,試圖冷靜下來,她試着開口,卻發現上下牙齒不斷打顫。

潳蘇發覺不對,緊張問道:“你怎麽了?”

“你不該這麽做。”宋暖堅持着說,她覺得自己冷靜極了,而事實上卻是她整個人開始顫抖。

“你……你別說了,我帶你去醫館。”潳蘇一下子慌了,他試圖去觸碰,卻一巴掌被她揮開,潳蘇懵了。

“他們還是孩子!你怎麽下得去手!”宋暖腦海裏像有一根弦緊繃到極致驟然斷裂,她失控地指責潳蘇,“如果換成破廟裏的那些孩子,如果換成是我,你還能下得去手嗎?”

潳蘇看着她,面對她的指責沉默一會兒:“我如果不殺……宋暖,你想過我嗎?”

“你為什麽是影衛啊……”宋暖雙手掩面,失神地喃喃說道。

是啊,他為什麽是個影衛呢。潳蘇在心裏問自己,如果他不是,他就不用殺人,如果他不是,他就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邊,如果他不是,他……

可惜他是。

潳蘇難過地看着她。

他下了馬,一言不發地走到鄒老身邊,鄒老警惕地看着他,而潳蘇只是撿起自己的刀,他看了看宋暖,想向她承諾再也不殺人,可也只是想想罷了。

他仔細想了想,說:“他們都好好的,你不用擔心。”

宋暖聞言微微動了一下,顧泠熙見沒有危險了,從大鍋後面探出頭來:“你來得及時,他們沒事,你看看啊。”

宋暖放下雙手,試探性地看過去,兩個孩子從鄒老懷中擡起頭,她對上鄒洮洮羞怯害怕的眼神,緊繃的身體猛然放松下來,她飛快地從馬上跳下來,潳蘇在一旁下意識地伸出手。

她跑過去一把摟住鄒洮洮,又哭又笑,顧夫人趕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

“娘親!”顧泠熙看見自己娘親來了,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她這麽親切過,她眼角泛着激動的淚花,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

“你受傷了沒有?”顧夫人翻來覆去地把顧泠熙看了個遍。

她搖搖頭,說:“沒有,不過那四個侍衛被殺了……”

宋暖松開鄒洮洮看他,潳蘇一下子緊張起來,朝她解釋:“我、我沒有殺他們……”

顧夫人走過去一一探過鼻息,朝宋暖點點頭,這四個人确實沒事,只不過身上多多少少受了傷見了血,需要好生将養着。

潳蘇本是想殺了的,可宋暖那天一閃而過的害怕讓他猶豫了,最終只是把他們打昏過去。

護衛隊姍姍來遲,顧夫人瞪了護衛長一眼,扣他們工資!

護衛隊把潳蘇圍起來,他本來可以突圍,但看了看宋暖,便任由他們帶走。

宋暖眼睜睜看着他被帶走,想說些什麽,最終卻把嘴裏的話咽了下去。

她欺騙不了自己,宋暖知道如果再來晚一點,鄒老真的就沒命了,他胳膊上那條傷口就足以證明。

她真的能真正适應這裏的世界嗎?宋暖忽然想,她怔怔地看着潳蘇被帶走的背影,她也能接受這裏的某些觀念嗎?

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宋暖回過神,顧夫人朝她笑了一下:“我們回去吧。”

護衛隊裏分出來了一支,專門護送他們回去,有一個着青裳的女子為鄒老處理了傷口。

顧泠熙見她往那邊看,說:“那是青娘,只要是她見過的傷病,就沒有治不好的,鄒老的傷你就放心吧。”

宋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潳蘇和七影被關押在相鄰的牢房內,高高的牆壁之上開了一個口子,光投進來,打在牢房的地上,潳蘇就盯着那塊地方發呆。

“你得手了嗎?”

旁邊的牢房裏傳來七影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淡聲說道:“沒有。”

“沒有?!”七影的聲音驀然提高,引來了其他牢房的側目,“我千辛萬苦把宋暖引開,還特地跑了那麽遠,你都沒有得手?”

潳蘇斂眉不語,任憑七影氣得跳腳都不說話。

“你記住你是誰,你不可能每次都手下留情的!”七影後悔不已,早知如此,他當初湊什麽熱鬧,丫鬟是丫鬟,影衛是影衛,沒有交集就什麽都不會發生了!

潳蘇偶爾望向來時的甬道,好像是在等什麽人,他收回目光低聲說:”我一直記得,我保證,僅此一次。

“你先把這條命保下來再說吧。”七影冷嘲熱諷,看着是氣得不輕。

宋暖看顧夫人在這異世的三十幾年,就知道自己回家的希望渺茫,她知道在這裏待下去要麽被環境所同化,要麽她改變環境,宋暖自知沒有後一種能力,她能走的路,少得可憐。

她來這裏的最初幾天就被教訓過,這裏不是法治社會,奴隸,下人更沒有人權,可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就永遠體會不了那種疼,她太莽撞了,她妄想以現代的思維來行事,害人終害己而已。

她不該對潳蘇指手畫腳。

宋暖坐在湖心亭裏,這裏靜悄悄的,她手中捏着一尾瓷魚不斷把玩,她身旁落座下一個身影,宋暖沒有擡頭,但她知道是顧夫人。

“你在想什麽?”顧夫人問。

“我做錯了。”宋暖依舊垂着眼睛回答道。

“我比你幸運得多。”顧夫人換了個姿勢,“我是武将嫡女,在這個世界雖然一些觀念不敢茍同,但其實能做的也差不多夠了。”

宋暖沒說話,她靜靜地聽着。

“我這些年教導泠熙,既怕她同這裏的大家閨秀一樣,又怕她思維太過超前,無論哪一種,在我看來都不好,索性目前來看,還都不錯,只是你和她又不一樣,你想好以後怎麽走了嗎?”

她沒有。

“潳蘇不一樣,他是安王的影衛,他能活下來的依仗便是替安王掃除障礙,但你在阻止他。”顧夫人笑了一笑,“這一點,我看你已經明白了。”

宋暖把視線從瓷魚身上移開:“你會殺他嗎?”

“或許會,或許不會,這要看安王怎麽做了。”顧夫人提點到這,也已經言盡于此了,任務失敗,消息定然會傳回安王耳中,若是他想保下,自然要付出點代價,若是不保,生殺大權全在她手,她總要給鄒老一個交代。。

宋暖決定去見一見潳蘇。

她在府衙受到顧夫人重視,看守牢獄的獄卒也沒有多加為難,她輕而易舉就進去了。

宋暖提着一個食盒,慢慢走進去,前方帶路的獄卒腰間挂着一串鑰匙,走起路來叮當作響,如同無形的波浪一圈一圈蕩開。

沿着狹窄的石臺階往下,轉過拐角,視野驟然開闊起來。

獄卒帶着她停在一個牢房前,“就是這了。”說着,掏起腰間的鑰匙,嘩啦啦找了一陣,從中挑出一把開了牢房的鎖,鐵鏈子碰撞的聲音清脆刺耳,獄卒一把拉開門。

宋暖朝他點頭致謝,随即就走了進去,獄卒不好在這留着,便沿着臺階上去了。

宋暖把食盒放在地上,發出輕微一聲響,“牢裏的夥食不怎麽好,我給你帶了燒雞,白米飯,還有青菜和湯。”

潳蘇自她出現起,一雙眼睛就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聽她說帶了燒雞,才把目光移到食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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