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青山為墓(刀)
青山為墓(刀)
“所以說,我來是為了成為累贅的?”宋暖盯着地上昏迷的人,陷入沉思。
“當然不,你和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潳蘇一本正經地說,“離得不遠,還是可以的。”
一根繩上的螞蚱是這麽用的嗎?宋暖懷疑了一會兒,怎麽感覺是來做壞事的?她瞥了一眼昏迷的人,好吧,确實是來做壞事的。
賭場裏即便是夜晚也依舊燈火通明,離得近了,還能聽見裏面高昂的一衆“大大大”“小小小”的聲音。
潳蘇停下腳步:“你在這等着,我去去就回。”
宋暖自知再跟過去就真的成累贅了,于是就點點頭,縮在角落等他。
潳蘇扛着人,一路隐蔽行走,他來到後院,停下腳步辨了一下方向,選了個顯眼的地方把人扔在哪兒了,接着跑去引來了兩三人,一眼就看見了地上躺着的人。
“這不是馮三嗎?我沒找他,他反倒來找我們來了。”領頭的人“咔咔”按響指關節,“還能睡着,看來是能還錢了!”
潳蘇聽到這兒就知道搞定了,借着夜色一路隐匿回去。
他回來時,看見宋暖貓着腰目不轉睛地盯着賭坊,無聲地笑了一下,随即輕輕拍了拍她。
宋暖一個激靈,猛地回過頭,見是潳蘇:“你走路都沒聲的?”
“有聲容易被發現。”潳蘇老實回道。
她一時無語,盯了他一會兒說:“弄好了?弄好了我們就回去吧。”
潳蘇點頭,蹲下後宋暖自覺爬上去,乘着夜風,宋暖想,如果有一天他們兩個能離開安王府,一直過這樣平靜的日子該多好。
“潳蘇,你想過以後的生活嗎?”大概是夜風涼爽,宋暖閉着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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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的生活?潳蘇歪了下頭,在沒遇見宋暖之前沒想過,但也大概知道,他會一直待在安王身邊直到死亡,但遇見她之後……潳蘇不确定了。
“想過。”現在想了。
“嗯?是什麽樣的?”宋暖睜開眼,興致勃勃地問。
“想和你,過平淡的日子。”潳蘇低聲回答,他見過普通百姓的生活,男耕女織,粗茶淡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而就是這樣的生活,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宋暖也知道這樣的生活對他們而言太難了,她沉默下來,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安慰般地說:“什麽生活我都可以,你在就行。”
也許生活沒那麽糟。
他們把馮三送到賭坊之後,第二日原主娘親果然沒有再來了,後來宋暖再去打聽的時候,因為還不上債,馮三變成了殘疾,一家人火急火燎地收拾東西離開了這裏。
潳蘇沒告訴宋暖的是,馮三本打算把身在安王府的宋暖交代出來,讓人去截她,而潳蘇在得知後,把人狠狠揍了一頓,打得他徹底不敢動宋暖的心思之後才離開。
後來每日閑時,潳蘇要麽坐在樹上,要麽在屋頂上,抱着他的刀看宋暖和秀禾同進同出,說說笑笑。
就這樣夏季也漸漸拉到尾聲,擾人的蟬聲在他們還未發覺時便已經消失不見了,再過幾日,就是立秋了。
潳蘇在想他們的第一個春節,能不能有機會帶宋暖去看上京的煙花,每年的那一天,都是上京最熱鬧的時候,又或許等下一個節日的時候該送她珠釵。
他在盡可能給宋暖他能給的,也在努力維持這份來之不易的生活。
只是這份平靜卻沒有持續太久,潳蘇被帶往暗室時,他最後回頭看了眼,七影面色焦急,卻絲毫不敢逾越,他站在安王身後,像極了以往他站在主子身旁一樣。
暗室的陰影徹底阻絕了陽光,潳蘇竟意外地沒有其他情緒,只是在想到宋暖的時候,怕她找不到自己而擔憂。
暗室潮濕陰暗,在他為主子做事的時候就無數次進來過,他曾經想過有一天自己或許會死在任務中,死在某個仇敵手上,卻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進這暗室。
七影告訴他發生了什麽事後,潳蘇恍惚地想,夢終究是夢,遲早會醒。
宋暖在約定好的假山旁等人,她時不時摸着袖子,那裏放着她新繡好的荷包,她想在今天給他。
她想着潳蘇,想着想着便笑了。
她把視線投向別處,那裏燈盞的光點點彙聚,随着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宋暖愣了一下,不待多時,一群人便将她圍住。
人群從中間分開,安王背着手看向她,沉聲道:“拿下!”
不等她弄清楚發生了什麽,她就被反手壓住,宋暖慌亂擡頭,在一群侍衛中草草掃過,沒有潳蘇的身影。
安王面色沉沉,他不能接受潳蘇的背叛,尤其是因為一個細作任務失敗!
他的目光掃過宋暖,将人押走。
宋暖第一次知道安王府中還有這麽陰暗的地方,透不過一絲光,寂靜得只能聽見她自己的呼吸聲。
她不擔心自己,卻記挂着潳蘇,宋暖到現在,心裏有了個隐隐的猜測,她在黑暗中閉了閉眼睛,心中一沉。
沒過多久,門忽然被打開,有人用火把點亮了這裏,宋暖這才得以看見全貌,她掃了一旁的刑具架子,然後把目光放在了安王身上。
安王不相信什麽巧合,他更多的是覺得,宋暖或許是其他人的細作,他微眯了眼睛,他派人去查過,但底細清白,沒有一絲破綻,他懷疑地看着宋暖,荔洲她阻止潳蘇,莫不是太子舊部?
是他眼拙,這麽一個細作潛伏數年竟然從未被發現過,暗地裏不知被送出去多少消息,這麽想着,安王眼神頓時不善起來。
“你是哪一方的人?”
宋暖苦笑,她哪一方也不是,可就算這麽說了,安王大概也不信,或許還會以為她忠心事主。
可饒是如此,宋暖還是抱有一絲希望:“我服侍王妃,自然就是王妃的人,随王妃進了安王府,也便是安王府的人,自始至終,絕無二心。”
安王顯然不信,從一旁的刑具中抽出了一條帶着倒刺的鞭子:“不吃些苦頭,看來是不會說了。”
當鞭子上的倒刺從她的皮膚裏勾出來時,溫熱的血緩緩浸濕了她的衣衫,宋暖痛苦地閉上眼睛,她在潳蘇身上見過這樣的傷口,在給他上藥的那一天。
宋暖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心中止不住地抽疼,潳蘇受罰的那天該有多疼,他也是這樣一鞭一鞭挨過來的嗎?
“嘴倒是挺硬,還是不肯說嗎?”安王握着鞭子,迫使她擡頭。
宋暖臉上赫然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灼燒着她,她艱難睜眼,目光失去焦距。
“你既不願說,那便只能讓潳蘇說了。”安王笑着威脅道。
聽見潳蘇二字,宋暖睫羽狠狠顫了顫,氣息微弱道:“他什麽也不知道,潳蘇從來都沒有背叛你 ”
“因為你,任務失敗就是背叛!”安王猛地把她的頭往上一擡,目光森冷。
宋暖舌尖發苦,因為她,是因為她,她一雙眼睛裏沒有任何恐懼,只是懇求地注視着安王,輕輕地說:“你想要我的命,盡管拿去,潳蘇,求你放了他。”
宋暖沒想過有一天會從她嘴裏說出這種話,她以為自己夠惜命了,可是想到潳蘇,宋暖又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為他做過,既然她以前犯下的錯誤不能彌補,就讓她盡力為他做最後一件事吧。
淚珠倏而斷落,在她臉上留下最後一絲溫度。
可惜了,她繡的荷包還是沒能送到他手裏。
安王沒有回答,單手掐上她的脖子,宋暖的意識逐漸模糊,最終沉入黑暗。
潳蘇被吊在架子上,頭顱低低垂着,散亂垂下的頭發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腳下是彙聚了一灘的血跡。
暗室的門被打開,潳蘇擡頭看去,一雙眼睛鋒利如刀,似乎并沒有被身上的傷口影響。
進來的是七影,他看着這樣的潳蘇,忽然不忍心告訴他了。
“七影?”
七影偏過頭,苦澀地說:“如果這是夢該多好。”
潳蘇沒有進暗室,宋暖也好好的,他們三個閑暇時還能一起去小破廟……最後是不是就只剩下他一個了?
“發生什麽了?”潳蘇忽然感到不好,他步步追問,越是這樣,七影越不敢說。
潳蘇臉色忽然一白:“是宋暖?”
七影心中不好受,見他猜出來了,低聲說:“人沒了。”
潳蘇如同腦袋被什麽悶聲敲了一下,一片空白,雙耳中充斥着嗡鳴聲,他茫然地看着七影,甚至聽不見他在說什麽。
時間仿佛被拉長,一切在他眼中都放慢了動作,溫熱的血濺在他臉上,嗡鳴聲越來越大,世界成了黑白兩色。
等他回過神來,提着的刀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懷中,是了無聲息的人。
潳蘇微微睜大眼睛,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卻染紅了她的臉頰,潳蘇慌得縮回手,連忙用袖子擦。
好多血,擦不掉……潳蘇癡癡嗚咽,緊緊抱住她,渾身顫抖。
身後追兵漸漸逼近,潳蘇絕望地看了一眼安王,這是他的主子,他哭笑起來,主子……主子!
安王萬萬沒想到潳蘇會掙脫枷鎖,逃出暗室,甚至還砍掉了他的手掌!他陰狠地看向潳蘇。
潳蘇抱緊宋暖,如同一頭被四面圍攻的孤狼,緊緊守着最寶貴的東西。
他不能再讓她落入安王手中了,潳蘇恍惚地想,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逼近懸崖。
青山為墓,也可以。
他抱着宋暖,跌入青山,霧氣吞沒了他們的身影,河流為他們奔騰,天地見證,青山為墓。
古代馬甲脫掉,回現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