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為什麽喜歡一個人會覺得他好優秀好遙遠呢?可我也沒有哪裏很差啊。
——顏汐夏仙女日記
周為民叫嚷了半天,裏屋也沒動靜,他叨叨了句:“嘿——你小子。”走進了裏屋。
門口的七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不知道怎麽辦。
陳前無所謂地來了句:“進吧,反正門開着。”
有了他當出頭鳥,一行人跟着進了周為民的房子。
房子還算大,有一個獨立的小院子,看起來也沒怎麽用心經營,只有牆根曬着幾串耷拉着腦袋的蔫吧地瓜幹。
院子與房子之間隔了一道老式玻璃門,透過這扇透明玻璃門,顏汐夏能看到屋裏背着手踱來踱去的瘦小老頭和,裴蘇忱。
與周為民的急躁不同,裴蘇忱仰躺在一把搖搖椅上,手臂交疊向後靠着椅背,後腦勺枕着手臂,一張寬大的報紙擋着臉。
可能是在睡覺。
他穿了件很休閑的黑衛衣牛仔褲,胸口印着一串嚣張的白色英文字母。
陽光透過玻璃門灑下來,有幾分專屬于少年的慵懶感。
懶散閑适,又有着少年的桀骜不羁。
周為民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肘上:“別睡了!敵人都要沖破最後一道防線了!”
只是報紙掉了一下,露出他小半截皮膚和高挺的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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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了皺眉,沒動靜。
“還睡呢!”周為民又拍了他一巴掌。
大概是不堪承受他的襲擊,裴蘇忱被拍了幾次的手臂一彎,抓下臉上的報紙。
手指冷白修長,骨節利落,在陽光下一晃,都是一副幹淨明媚的漫畫。
少年直起身來,頭發還有些亂,他随手抓了抓,就這麽一擡頭,和玻璃門後的顏汐夏目光對上。
他有禮地彎唇微笑了下,弧度着實有些看不出來。
“哎哎哎,他剛剛是不是對我笑了?”
“什麽啊,他哪裏笑了?”
身後叽叽喳喳的議論聲,顏汐夏擡手,想和他打個招呼,但裴蘇忱已經站了起來,她也就作罷。
牛仔褲很修身,顯得少年人的腿又細又長。
顏汐夏心想。
一到門口,陳前又有點慫了,他回頭看了看周圍的人,最後視線鎖定在顏汐夏身上:“夏夏,要不你進去打個招呼吧。”
顏汐夏:“知道周先生兇,所以就叫我去?”
陳前臉上一紅:“你,你是女生,他不會,不兇你的。”
顏汐夏翻了個白眼,忽然間覺得雖然都是成績很好的人,但陳前和裴蘇忱肯定不是一類人。
她率先走到玻璃門前,先敲了兩下:“周先生,您好,我們是一中的學生,想問問能進去采訪幾句嗎?”
周為民背着手:“采訪什麽啊采訪!學生咋啦?北郗日報的過來,我也不給進。”
顏汐夏:“……”
你這老頭吃了煤氣罐了吧。
場面一時有點尴尬,顏汐夏站在玻璃門前也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半晌,裴蘇忱從一旁櫃子上拿了鑰匙,走過來,開門。
周為民沒想到他突然反水,還在罵罵咧咧:“小裴?你幹嘛去?你要是讓他們進來你也別來我這兒了。”
“吧嗒”一聲,鎖開了,玻璃門拉開,屋內的暖氣湧出來,噴得顏汐夏有些燙臉。
玻璃門有些窄小,裴蘇忱就站在她對面,看着她木然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不記得我了?不讓我出來?”
“哦哦哦,”顏汐夏給他讓開了路,才反應過來,“你不讓我們進去嗎?周先生是不是不想接受采訪啊?”
裴蘇忱沉吟一聲,回頭看了眼周為民:“嗯,我不知道你們負責人怎麽和你們溝通的,但周爺爺從未接受過采訪。”
“這樣啊,那你幫幫我們也不行嗎?”
顏汐夏側開身子,給他讓出一條路,仰着臉看他。
冬天很冷,她裹了條厚厚的圍巾,遮住了鼻尖,只露出一雙眼睛,幹幹淨淨的,帶着點可憐的味道瞧着他。
像是想被順毛的小貓咪。
裴蘇忱從她身側而過,微垂着頭,身上帶着屋內的那股暖意。
他低低嘆了口氣,水汽上飄,在纖長的睫毛上凝成了一層薄霧。
“想讓我怎麽幫你?”
“讓我們進去,采訪。”
“嗯……”裴蘇忱思考了會兒,“還挺困難的,你小丫頭拿什麽和我換?”
“什麽?”顏汐夏沒聽懂。
“讓我辦這麽難的事,我總要和你讨點好處。”他唇角微勾,半開玩笑,眼底有着掩不住的笑意。
顏汐夏聽懂了,扁扁嘴:“小氣鬼,不和你玩了。”
她沒再理裴蘇忱,快步跑回去,跑到劉一然身邊,不大高興地和她吐槽:“裴蘇忱真小氣,他……”
話說到一半,她發現劉一然壓根沒聽她說什麽,呆呆地看着一角。
她順着劉一然的視線看過去,在那一角處,同行的一個少年靠着牆,手指夾着一根煙,吸了口,煙氣一圈圈吐出。
寸頭,皮膚是冷硬的小麥色,五官很硬,整個人站在人群之外,只是默默抽煙,也不和任何人講話。
不像是高一的學生,整個人氣場很冷。
“嗳,”顏汐夏拍了拍劉一然的肩膀,以為她只是注意到了同學抽煙,“他是哪個班的啊?這麽明目張膽的?”
“二十班的。”劉一然下意識答話,才反應過來,臉上一紅,“怎麽了?周老師怎麽說?”
“不同意呗,看來這次采訪要泡湯了。”顏汐夏聳聳肩。
和陳前說明了情況,幾個人商量了一會兒,決定先回去,等負責人和周為民溝通好了,再來。
七個人背着書包回去,不免有些垂頭喪氣的。
這幾排平房似乎被北郗市遺忘了,道路是坑坑窪窪的石子路,顏汐夏挽着劉一然的手臂,磕磕絆絆地往前走。
有女生說:“哎呀,本來還挺報希望的,結果連門都沒進去。”
“就是,我一直想當記者來着,你說,記者采訪會不會也遇到這種情況啊?”
“我也幻想能拍照,寫采訪稿,在稿子最後署名。”
一行人士氣低落,顏汐夏回頭,本想安慰幾句,隔着幾個人的身影,看到了從小胡同盡頭走出來的裴蘇忱。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她一路朝他跑過去,步子很快,幾次險些崴腳。
“你剛剛說你會幫我們,”跑到裴蘇忱面前,她還有些喘,“你想和我換什麽?”
裴蘇忱大概沒想到,她一路跑回來就為了說這個事情。
剛剛他只是開玩笑。
先不說交換,就說周爺爺原則性極強,他立下的規矩,很少有人能打破。
說不接受采訪,就沒人能從他嘴裏問出什麽。
但話都已經說到這兒了,小姑娘都信了,他總不能騙人吧?
裴蘇忱微俯下身,目光與她平視:“你這小姑娘怎麽這麽沒有誠意,換什麽,要我來提的?”
“哦對。”
好像确實是這樣。
“那我和你換我下個月的零花錢?”
裴蘇忱看着她的眼睛,搖搖頭。
“泰迪熊?”
搖頭。
“迪士尼玩偶?”
搖頭。
她每提出一個,都被他一一否掉,她有點煩了:“那你到底要什麽啊?我說的你又不同意。”
裴蘇忱笑:“小丫頭脾氣還不小呢,我要你的錢做什麽,期末考考進前兩百,行不行?”
那一瞬間,顏汐夏有一種他早就挖好了坑,等着自己跳的感覺。
她抿緊了唇,半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不、行。”
扭頭就走了。
怎麽可能啊!還有一個多月就期末考了。
讓她從年級後兩百蹦到年級前兩百?
他以為世界上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天才是不是?
不知道為什麽,顏汐夏沒由來有點生氣,她低頭踢着地上的石子,石子卻偏偏不遂她意滾動。
“氣死了。”她眼眶紅了。
不知道是氣石子,還是氣裴蘇忱,還是為了自己堪堪徘徊在後兩百名,而喜歡的人。
他是第一名啊。
周末下午,冬日的陽光很短暫,還沒等太陽偏西,那點暖意就先消失得無影無蹤。
顏汐夏的卧室朝陽,書桌正對窗臺,她坐在書桌前,兩條腿盤起來支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腳丫。
難得沒耍手機,她拿着上次月考排名榜研究。
排名榜不對外公布,這是她剛纏着班主任要來的,好幾頁紙。
全校1058人,她上次排746名。
“唉。”她嘆了口氣,把排名榜對折收好。
進前兩百,有點子天方夜譚了。
她雙手捧着臉,正無聊發呆,忽然間發現桌角那本自己寫了一周的《星空日記》。
那個黑色的筆記本,被她命名為《星空日記》。
整整一周,熬了幾個大夜,總算把“小灰灰要摘星”發的帖子都整理好了。
哎呀,剛剛看到裴蘇忱怎麽沒想起來給他呢。
有點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她拿來手機打給張倩,等那邊接通了急急開口:“倩姐,能幫我打聽一下裴蘇忱住哪裏嗎?”
張倩似乎是在什麽酒吧還是KTV,背景音嘈雜,她不得不大聲說話。
“可以啊你,打算來一場入室搶劫的愛情?”
顏汐夏有些臉紅:“不是,哎呀,你快幫我打聽。”
“行,我叫人幫你問,打劫成功了告訴我手感就行。”
顏汐夏:“……”
你個表面酷姐實則lsp的本質。
張倩果然是人脈廣效率高,放下電話半分鐘,顏汐夏就收到一條微信。
“良臣壹……”她默念一句,“這不就我家對面那小區嗎!”
她快樂地把手機一扔,打開衣櫃,挑挑揀揀半晌,一直到光線漸漸暗下來,她才收拾好出門。
穿了件毛絨絨的半身外套和淺棕色百褶裙,配了純白貝雷帽和米白圍巾,色系很秋冬。
她很滿意今天的穿搭,《星空日記》拿在手裏,蹦跶蹦跶地跑去了隔壁小區。
太陽已經完全沉下去,天色很暗,風很硬,顏汐夏按照張倩給的地址,到了一處複式別墅門口。
還沒按門鈴,就聽到身後幾聲犬吠。
“啊呀呀。”她快步躲到一旁。
是一只大金毛,胖乎乎的,毛發柔順,金毛後面,站着手拿牽引繩的齊也。
“你找誰呀?”齊也先是有禮貌地一問,看清來人,唇角的笑容瞬間收斂,“你怎麽穿得跟個熊一樣?”
顏汐夏:“……”
“你哥呢?”她問。
“你找他幹嘛?”他反問。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動機不純,被他這麽一問,顏汐夏幾乎亂了陣腳。
“我不幹嘛,這個,”她拿出那個黑色筆記本,“你,你給他就行,那我先回了。”
“哦。”
齊也沒有絲毫挽留她的意思,接過筆記本,開門進去,頭也沒回。
他帶金毛去吃晚飯,解了繩子,換了衣服,自己趿拉着拖鞋去二樓裴蘇忱的房間。
“篤篤篤。”敲門。
“進來。”
裏面傳來裴蘇忱的聲音,聲音有些啞。
齊也推門而入。
房間熱氣很足,裴蘇忱剛洗過澡,頭發沒吹幹,一塊白毛巾随意地搭在頭上。
他坐在飄窗上,一腿彎曲支起,一腿随意垂下,手肘撐着膝蓋,在玩手機。
“有事?”他問。
“哥,樂高拼好了?”
裴蘇忱拿着手機,手機頂端指了指房間角落。
“哇,謝謝蘇忱哥!”齊也驚喜地沖過去,手一滑,筆記本掉在了地上。
裴蘇忱垂眼一掃:“東西掉了。”
“哦對,”齊也撿起來遞到他面前,“這是有人叫我給你的。”
“誰呀?”
齊也沒吱聲。
裴蘇忱接過來,随手翻開一頁,視線頓了幾秒,熄滅手機屏幕,從第一頁翻過去。
能看出來寫字的人很用心,每一塊每一條都精心做了整理。
也能看出來寫字的人并不是內行人,不少符號都描摹了印刷體,而非手寫體。
一頁頁翻下去,那些許久的、早已被他遺忘了的東西湧上來,擋都擋不住。
曾經,他也為了這些熬夜,為了一點點偏差與人争論,為了一點點小成就自豪不已。
“這是誰給我的?”剛洗過澡,裴蘇忱的聲音更啞,額前發絲有水珠垂落。
落在筆記本的扉頁。
沒有署名。
齊也垂下眼,他從不對裴蘇忱說謊,卻撒了個謊:“就是那個經常來找你的,跳舞很好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