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生氣
回到住地,陳慧翻身下馬之後,将已經颠地七葷八素,五髒六腑不在其位的顧朗拉了下來,抗在肩膀上,一路往內院去,推開了自己的房門,将他扔進房裏,顧朗跌坐在冰涼的石板地面上,陳慧轉身将門栓上。
此刻已經難以壓抑內心的盛怒,拿起手邊多寶閣的一個花瓶,使勁地砸地上,清脆的瓷器與青磚碰擊,化成了一地白色碎片,略帶嘶啞的聲音含着怒與悲低吼道:“顧朗!”
抽出自己的佩劍,指向他,之間那人維持半躺地上姿勢,微微挺了胸,擡了頭,無悲無喜地将脖子露出來,好似在邀請她刺穿他的喉嚨。
看到他這個死樣子,陳慧怒氣無處發洩,舉起她的三尺青峰劈向大理石臺面的紅木桌,用力過猛,将桌砍去了一個角,也卷了她的寶劍的刃。
“做戲怎麽不做全套?既然要詐死,怎麽不弄兩個替身?”陳慧蹲下身去,捏住顧朗的下巴,問他。他被塞住了嘴巴,只是擰着脖子和陳慧的手對抗,沒有能別過陳慧的手勁,他只能和陳慧對視,那視線中陳慧看出了濃濃的厭惡。
陳慧扯開了布條,将他嘴巴裏的布團拉了出來,顧朗幹咳了兩聲。她有些悲戚地說道:“顧朗你向來心善,怎麽會忍心弄死他人換替你?你向來心善,卻唯獨對我心惡!”
“陳慧,你是有多莫名?你為何這樣死死糾纏于我?士可殺不可辱,你逼人太甚!剛才不是想殺我嗎?一劍了結了便是。”
陳慧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五道手指紅印,她說:“你既然想死,我成全你,帶着你爹娘,帶着何世安一起去死!”
“陳慧,你別這麽卑鄙。放過我父母,放過何世安!”他與陳慧目光對上,皺着眉頭說道。
“跟我談條件?顧朗,你拿什麽跟我談他媽/的條件?我可以放過何嶒舊部,我可以擺平明德危機,救下你父親。我已經去過嘉定,見過你父母了。你想逃亡,你想着要詐死?你放得下你爹娘?”陳慧威脅他。
“你好歹是女中豪傑,即便是未來你也可能是一代英主。幹這種事情,你丢份兒嗎?”顧朗質問陳慧,他的急促的氣息,卻是透出了焦急。
陳慧呵呵一笑:“顧兄何時看得起陳慧?我是不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真當我眼瞎嗎?與你相處這麽久,你一直嫌棄我,厭惡我。你當我不知?”
“你既知道,何苦強人所難?日後你登上大寶,也可以三宮六院。要我這樣一個心如死灰的人有何用?”顧朗還在說服陳慧:“我不知道你為何這樣固執,但是我實非你良配!”
“我對你的執念今生恐怕是無可消除,你恐怕是不信,我卻是至死也未必會休。”陳慧不再看他的臉,側過臉去,擡起了頭。
“哪怕有名無實?哪怕我對你無一絲真情實意?你也要?” 他這是再次暗示他跟何嶒的不清不楚的關系嗎?
陳慧低頭的瞬間,淚珠從眼眶裏滾道臉頰上,聲音有些凄惶道:“我也想可以斷了這份念想,你以為我沒試過?連我自己都覺得已經瘋了。”她用雙手捂住了臉,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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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朗看着那裏失聲痛哭的陳慧,幾度欲開口,終究未曾出聲。陳慧哭過之後擦去了淚痕和顧朗相顧無言,眼睛紅腫,陳慧何嘗不知,這女人的眼淚在将自己放心上的男人面前那才是武器,到眼前這個人眼中,不過平添了反感。即便是如此,她心中還是渴盼他說一聲軟話,來安慰她一兩句,這個顯然是奢望。
叩門聲傳來,她站起身拉開了門,側頭往裏不看門外的華瑾。華瑾說道:“将軍一夜未眠,屬下給将軍送些吃食過來,另外讓人燒了水,将軍梳洗之後好好休息一下。”
陳慧側身讓路,華瑾目不斜視地将食盒提了進來,放在了那缺了角的桌上,後面的人也将水擡進了內室。華瑾打開食盒拿出一碗面,放在桌上。還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對陳慧說:“将軍手上的傷口等下記得處理。要是沒法處理,我去叫個丫鬟過來伺候您?”
陳慧擺手道:“不用了!退下吧!”
“是!”
當華瑾要出門的時候,陳慧喚他回來,指着地上的顧朗道:“将他帶出去,關柴房裏。”
“好!”華瑾領命,走過去,提起顧朗,拖拉着他出了門。
陳慧坐在桌邊,發了會兒愣,在顧朗面前哭過之後,好似這心裏有些變化,但是好似又什麽都沒有。這才轉過身去,右手受傷,左手執筷,挑松了面條,不甚便利地吃了起來。勉着自己吃完了這碗面。才晃晃悠悠的走進內室,脫了衣服,爬進了浴桶熱水浸泡之間,閉上眼睛自問,斷腸當真也無悔嗎?
一直明白他沒錯,他如果沒有記憶,他為何要對她有情?所有的情意都是建築在前前一世的恩愛之上。如果沒有了那些記憶,這種情愛如同空中樓閣,完全沒有任何來由。可她有記憶,她愛的深刻,那三年的情意,她珍惜了三生。怎麽放手?怎麽放棄?還真是不死不休,卻又不得不休。
直到水冷卻,陳慧才爬出浴桶,穿上衣衫,在手上翻起了皮的傷口上灑了藥粉,躺到了床上,許是心真的已經累極,沒有多久就進入了黑甜鄉。
這一覺睡得有些天昏地暗,也有些昏昏沉沉,亂夢颠颠倒倒,好似将這三生三世回味了一遍,醒來看着床頂,細細回想,以為這些夢能幫她理清些思路,但是飄忽的這些東西,卻是沒有任何用處,煩惱還是那些煩惱,只多不少。他真是自己的魔障,舍得罵,卻無法生恨。
耳邊聽見恒鈞輕聲問:“将軍可是醒了?”
陳慧點點頭,側過頭,看見恒鈞站在床邊問她:“可要喝口水?”
她很是奇怪地問:“你怎麽在我房裏?”出口的聲音沙啞異常,喉嚨好似卡了什麽東西,疼痛異常。
“将軍,睡了三天三夜,我們見你一直沒出門,昨日就揭了瓦片進來。還幸虧進來,您燒的滾燙,湯藥都快灌不進了!”恒鈞伸手又搭在她的額頭說:“總算好了!”
陳慧尴尬一笑道:“是嗎?”想要坐起,卻覺得虛脫無力,恒鈞伸手到她的後背,将她托起又塞了個枕頭在她身後,從桌上倒了一杯水,遞給她道:“漱漱口!”。陳慧接過杯子,恒鈞馬上遞過痰盂,她漱口之後,恒鈞拿了手巾替她擦去了嘴角的水漬,陳慧一愣,她再怎麽無禁忌,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剛才還伸手扶她,這是上司和下屬的正确打開方式?貌似不是吧?陳慧嘿嘿一笑,她是想表達她的淳樸,沒想到出口那個聲音卻顯得有些猥瑣,她只能描補,正兒八經地開口道:“這樣不妥吧?幫我叫個丫鬟進來!”
恒鈞臉上帶着一絲淺笑看着她道:“将軍何須見外,我伺候着不一樣嗎?”
“……”陳慧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氣氛怎麽就這麽詭異?
他又轉身過去,缺角桌上,他打開小巧碳爐上的陶罐蓋子,一股米粥的香味傳來,這不他端着碗走到了床沿,非常自然地坐下。一手端着碗一手攪動着湯匙:“幾天沒吃東西,想來餓了,這碗粥從早上溫到現在了!”陳慧伸手要接過碗,恒鈞卻不遞給她,從碗裏舀起一勺粥,還吹了吹,喂到她嘴邊。
陳慧歪過頭,仔仔細細地看着恒鈞說“恒鈞!別鬧了!你要笑我,就別客氣笑吧?沒關系,我臉皮還是有點厚度的。”
“我笑将軍什麽?我哪裏笑得出來?将軍不想知道,您昨日燒到那樣糊塗,臉如金紙。我哪裏能笑得出來?”恒鈞将勺子放進碗裏,非常非常認真地看着陳慧。
“昨天我有那麽兇險?開玩笑吧?我只是睡了一覺,聽你說起來,居然跟鬼門關溜了一圈似得。”陳慧邊說邊皺着眉頭:“這次的風寒還真是嚴重。”
“您不要顧左言他,我在跟您說正事兒!”恒鈞素來嚴謹,他用最嚴謹的口氣對着陳慧,舔了舔唇,說:“我喜歡您!想跟您在一起,長長久久的那種。我看不得您為了他這樣作踐自己。”說完這小眼神非常銳利的盯着她瞧,等待她的回答。
陳慧伸手撓了撓頭道:“難道我還沒醒?這個夢做得也太怪了。居然夢見恒鈞那個家夥跟我表白?”說完她鑽了下去,進了被子裏,繼續閉眼,好似又覺得閉眼這個動作不夠牢靠,拿着被子蒙上了臉,只露出了一截烏油油的黑發。
“将軍!将軍!”有一句話叫做不要想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任憑他這麽喚,陳慧也不會再醒來。
門外敲門聲傳來,恒鈞出去拉開了門。長發走了進來問道:“将軍還沒醒?”
“醒了,裝睡呢!”
“你跟她說了?”
“嗯!”
“她沒什麽表示,聽完就裝睡了。叫她就再也不睜眼了。你來做什麽?”
“我把那個顧朗吊起來打了,還挺硬氣沒吭聲。無趣了就過來看看将軍!”長發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誰允許你打他了?”陳慧沙啞的聲音傳來。
“将軍不是睡着了嗎?”長發看着裹着被子看着他們的陳慧。
“我且問你,你把顧朗怎麽了?”
“将軍不是命令,關柴房嗎?”
“你剛才說打他了?”
“将軍能聽見啊?那麽恒鈞剛才說什麽了?您可還記得?”
“你們別逗我了,再胡鬧,我生氣了。”陳慧皺着眉說道:“你看看,我一個女人的房間。你們兩個大男人待在這裏像話嗎?出去叫個丫頭來。”
聽見這句話,恒鈞要往外走,被長發一把抓回來,讓他站在陳慧床前說:“這是開玩笑?将軍裝傻不是這麽裝的吧?這小子喜歡您已經喜歡了好些年了。為了能到您身邊,習武,學文。樣樣争第一。看着昨天您那個樣子,他心疼地比死了親娘還要難受。你居然想打哈哈過去?我可是看不過去了。”
長發撩起恒鈞的袖子露出恒鈞的手臂對陳慧說:“看看這瓷白的皮膚,來摸摸這結實的肌肉。将軍,我就不明白了,您看上顧朗哪裏了?您要小白臉恒鈞有小白臉的容貌,要男子漢恒鈞有男子漢的資本。他今年二十都沒到,您比他大六歲。過個五六年,您正是虎狼之年,男人過了三十就走下坡路了,到時候恒鈞卻是青春正健,你倆在一起當真是天作地和。這顧朗跟那個何嶒在一起許久,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別看你打仗厲害,但是這男女之事上還是個未開竅的姑娘家,夫妻之間如果這事情不能和諧,以後多半想看兩厭。”
“你到底是做諜報的,還是那媒婆?做媒婆也沒這麽露骨。我看這樣,等我以後登基了,也搞個後宮。恒鈞為後,顧朗為妃,你以為如何?”陳慧似笑非笑地問長發。
長發一拍大腿說道:“将軍這就對了!”
“滾!”陳慧暗啞着嗓子說道:“別胡思亂想!我這輩子就耗在顧朗身上了 。你們別問為什麽,即便是如今我和他眼看是無法在一起,那也是我一輩子的劫,我認了可行?,你們就別摻和過來搶戲,無論什麽料,我都不會接。把桌上的粥給我端過來!我餓了!”
恒鈞将碗端給陳慧,陳慧搭着他的手借了一把力,坐了起來,開始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