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罷了
陳慧到達的杭城那日大年三十晚上,白雪嫌春晚,穿樹作飛花,下車的時候,雪花洋洋灑灑地下着,傍晚時分已經壓彎了滿庭的桂花樹的枝條。
苗夫人反而比她早到一日,她早早便在門口等着,頭上昭君套已經沾染了一層雪花,陳慧從車門中下來的時候,她快步上前抱住了女兒,一聲哽咽道:“我苦命的兒啊!”
看着哭地傷心絕望的母親,陳慧此刻方才良心發現,她裝傻騙了她爹卻傷了她娘。跟着陳慧從馬車中走出來的顧朗,看見此情此景,他上前拜見道:“見過伯母!”一路上岳母大人放嘴邊的他,到底還是中規中矩叫了一聲伯母。
聽到這個聲音,苗夫人才看向顧朗,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打量着他,不太确定地問:“顧家阿朗?”
“正是!”顧朗淺笑謙和,歲月沉澱之下越發高華端方。苗夫人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陳慧。“伯母,先進屋?”
“哦哦!是我糊塗了!快點回屋子裏!”苗夫人牽着陳慧的手邊說邊進正堂。屋子裏炭火燒地暖融融,與外面的陰冷雪天是兩個世界了。
剛落座,苗夫人身邊的青蘭端了熱茶過來,顧朗接過熱茶小心地讓陳慧捧上道:“當心灑了!”陳慧木木地端茶,一見這個情形,苗夫人不禁又悲從中來。
顧朗相勸道:“伯母,慧慧看着呢!”苗夫人一見陳慧看着她,臉上無喜無悲。其實此刻陳慧已經快銀牙咬碎了,她怎能忍心看老娘親如此心痛?
苗夫人強忍悲痛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傳了太醫過來,太醫摸了陳慧的脈象,卻是有寒氣入體,對于陳慧為什麽癡傻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從陳慧的行為舉止,卻能判斷已經傻了。
苗夫人大為傷心,以舟車勞頓為由,要帶着陳慧回房。
顧朗送陳慧與苗夫人到門口,陳慧進去的時候回頭略帶歉意地看着他,原本在馬車上陳慧撩撥顧朗,悄悄告訴他,她身上已經幹幹淨淨,約他今晚,在這一年之末,讓他完完整整拆了她。如今卻食言了,她阿娘摟着她,這個晚上只能陪老娘親。
顧朗上前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道:“好好歇歇,明日再與你玩!”陳慧重重點了點頭,跟了苗夫人進了房。碧荷方才未曾打擾他們吃飯,如今見了自家将軍成了這般模樣,一時間也是心疼不已。伺候了陳慧洗漱之後長短嘆息交錯。
苗夫人去關上房門,已經讓碧荷去了鞋,上了床的陳慧,下了床,穿了鞋跪在苗夫人面前道:“不孝女,讓阿娘擔心了!”苗夫人轉身看見自己女兒着中衣跪在地上,仰頭看着她,這表情哪裏有半分癡相,忙問:“怎麽回事?”
陳慧将自己遇劫殺開始說起,說自己将計就計,扮癡作了傻。一時間苗夫人無語可答,怨她?怎麽怨,兇險至斯,她這是不得已而為之,想着這些日子日擔夜憂,将陳慧抱了起來,哭了一場,到最後狠狠罵了陳慧她爹。
“那顧朗之前不是說對你不假辭色嗎?怎麽這次我見他對你甚是上心?”苗夫人哭完,罵完就想起陳慧身邊的顧朗。
陳慧并未正面回答苗夫人的問題,問她說:“阿娘,比起之前在京城的那些庶子、鳏夫,顧朗若是為我夫婿如何?”
Advertisement
“顧家書香門第,又與我家交往數十年,你與那顧朗又是從小相識,更何況他也是獨身一人,未曾娶妻,自然比旁人強了許多。”苗夫人思索之後回答,不可否認無論是顧朗本人還是說他家裏的父母,都是上上之選。
陳慧笑了笑,坐在她娘身邊道:“可不就是!”對着阿娘,她不能說是誤會,一旦說是誤會,又怕她再問到底是什麽誤會。她就呵呵笑着解釋:“你女兒是什麽樣的人,當真要一個人還會要不到?”
苗夫人橫了她一眼道:“你一個姑娘家家的臊不臊,我且問你,你這幅身子有沒有給他?”
陳慧沉思了一下,老實地說道:“之前來着葵水,就沒試成。今日幹淨了,原想着要試上一試。這不是您來了嗎?”
“要死了!你這種話都說得出口?我怎麽教你的?女兒家這些要嚴防死守,未婚之前怎麽可以随意給人占了便宜?他有沒有占你便宜?”苗夫人怒陳慧不争氣。
陳慧一臉無辜道:“怎麽算是他占便宜?便宜也是互相占了去的。阿娘,想聽實話?”苗夫人點頭,陳慧笑呵呵說道:“除了最後一步,不方便之外,其他都做了個遍。”
對于自家女兒如此浮蕩,實在突破苗夫人的想象,一時間苗夫人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從這一天起,苗夫人對着顧朗如防賊一般,杜絕了兩人獨處的可能。顧朗郁悶,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丈母娘,她老人家的眼神實在太犀利。
顧朗拿着藥丸找陳慧,在苗夫人的虎視眈眈地注視之下,顧朗十分地不适,明明是救命良藥,應是好似給違禁藥的感覺。
“這是什麽?”苗夫人問道。
陳慧将她老爹目前的身體狀況解釋了一遍,順帶說了這是可以讓人新陳代謝減慢,同時記憶力和思維衰退的藥。
“借劉氏的手?你這明明是為了救你爹,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劉氏知道是你透過她給你爹吃藥,她換了□□給你爹呢?弑父這個罪名你可擔得起?”苗夫人問陳慧。
“阿娘多慮了,我自有辦法,不可能讓劉氏知曉。”
“即便是你給你爹吃了,其實是為了救他一命,他可會心存感激?感念你的好?”
“阿娘!他畢竟是我爹!我自然不希望他被人給害了。現在我也沒法子勸他,也沒法子強制讓他不要吃那些虎狼之藥,不進食甘肥之物。只能用這個辦法。”陳慧說道。
正在此時,長發拿了一個最新的消息過來,陳慧拆開一看,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怒。她爹要将她嫁給顧朗,這個倒是正合了她的意,不過有另外一個條件是讓她住在江南,沒有召見不得離開嘉定。與其說是嫁人,到不如說是圈禁。不過這看下去倒是讓人不禁莞爾,此事拿到朝堂上讨論。倒是沒有人懷疑公主傻不傻的問題,只是有人提出這開國第一位公主出嫁該用什麽禮數。
這個引起了瘋狂大讨論,陳慧的戰功之彪炳,地位之崇高不是一般的公主可以比拟的,雖然說是以婚姻作為幌子,實則是軟禁,但是從婚禮的規制,這個絲毫不能懈怠。這個時候就有禮部官員說了前朝某某公主出嫁如何如何?那麽就有一個問題,要錢了。
戶部傻眼了,國庫就是四堵牆大家不知道嗎?前個月登基的錢還是陛下自籌資金,如今公主結婚哪裏有錢?但是也不能太明顯沒錢。只能說,公主為天下做出傑出貢獻,是不是開設一個特別的臨時課稅?
陳榮越一聽,罵了一聲太後,不過他也知道這是實情,之前登基的錢是陳慧下面的萬先生給撥款的,他只能特地招來還不是朝廷官員的萬先生,臉上堆着笑,跟他說一下你們家公主要成親,給點錢呗?
萬先生一聽皺着眉頭,為難跟他說,咱們這些年東征西讨地,都是寅吃卯糧了,哪裏有錢,您老登基的錢還是砸鍋賣鐵的湊出來的,再說先進城的不是您老嗎?那個時候進京城就沒撈到點好處?嫁個女兒的錢總是有的吧?
再逼,萬先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這個朝會開成了哭窮大會,陳榮越一點法子都沒有,只能郁悶地散朝,明日再議。
将手裏的消息遞給阿娘,苗夫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這個消息之後勃然大怒道:“他不擔心你癡傻,明知道李承恩是劫殺你的罪魁禍首,不去為你讨回公道。還想着用嫁人的法子,将你圈禁。”
顧朗聽見嫁人,便從他丈母娘手中抽出了這個消息看了起來。聽到陳慧勸苗夫人說:“阿娘,這裏面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真心有兩分,八分是為了保他的皇位,為了扶持陳智到太子的位子上。”苗夫人說道:“這藥不必給他了,我來寫信給陳榮越,勸他多節制。不過他手裏的錢去哪裏了?”
陳慧撫額,阿娘這是什麽節奏?她說:“阿娘,阿爹會聽你的嗎?只怕到時候他更是誤會你是在對他不滿,在指責他。”
苗夫人冷眼橫着陳慧道:“這不是誤會,我就是對他不滿,指責他。慧兒,你莫要優柔寡斷,如果是他自己作死,就讓他作罷!你自己想想他對你可顧念父女之情?他可曾想過這天下是誰打下的?即便是你癡傻了,他還這麽防着你。他攻進京城還是得了不少好處的,如今連登基和嫁你的錢都沒有,這些錢難道都給了劉氏?”
陳慧默然,靜下心,內心鬥争許久,說道:“罷了!便依着阿娘了!”她爹娘的夫妻之情,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不過那些錢到底去哪裏了,陳慧是知道一些的,請殺手不是用了老大一筆?更何況京城被何家攻陷一次,散了一批,他們再進城又散了一批,哪有那麽多銀子?
顧朗執起陳慧的手,安慰她道:“伯母說的沒錯,更何況如果伯父明白伯母的苦心,他自會注意。如果他不能識得伯母勸他的心,硬是要理解為不滿,那也是咎由自取。”
“這個賜婚的主意出來,只要我與你奉旨成了婚。恐怕我爹就時日無多了,李承恩和劉氏定然會向他出手。然後立陳智為新帝。”陳慧已經能夠推斷出這個進程,太醫前幾日已經确認她癡傻,完成了對陳慧的圈禁之後,那麽陳榮越沒有了她作為依仗,對于李承恩來說已經成了廢物,廢物就該要除掉。
顧朗與苗夫人都靜默不語,陳慧長嘆一聲,任由苗夫人寫這封毫無用處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