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千手&哀傷
第31章 千手&哀傷
“開了,開了!!”人群最前面,一個瘦高的男子跳起來大喊,随着他的喊聲,人們攢動起來,揮動着手裏的‘彩票’,大聲喊着自己買的那個字,人聲鼎沸。
同時,街口的牌坊處,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緩緩從梯子上走下來,懷裏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個彩色的盒子,是個長有二十厘米,寬十厘米,高十厘米左右的,類似妝奁盒一般的紅色木盒,上面挂着一個黃銅鎖子,伴随着老者的動作搖搖晃晃,叮叮當當。
所有人都盯着那個盒子,包括那個被稱為薛秀才的年輕書生。他面上氣定神閑,卻雙拳緊握,不知那二十張‘彩票’有沒有被他攥爛……
原來他也不是那麽有把握。
老者擺了擺手,人群安靜下來,有個送寶童子摸樣打扮的孩子送來一把鑰匙,老者揚了揚盒子,讓大家都看清楚,盒子還鎖得好好的。下面有人等得不耐煩,大喊讓他快開,一時又嚷成一片。
在衆人的期待中,老者總算打開了盒子,拿出了彩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薛秀才卻突然變了臉色,一口氣提起,似要說話,但老者搶先說出了‘鹄’上的字,并高舉彩票,只見上面寫了一個極其工整的‘若’。
幾家歡喜幾家愁,領彩處迅速被人擠滿,這一場彩鹄到這裏似乎圓滿結束了。
我看了看薛秀才,他表情凝重,眉頭緊擰,高挑淡薄的身子微微發抖,看了竟讓人十分不忍。
我以為人生而為人,只要有一個特長,就說明上帝特別厚愛他,那麽他就值得被珍視。薛秀才那雙眼睛,實在讓人過目不忘,而且,他至少讓我看到了貪功冒進的下場,對我今時今日面對的抉擇來說,不能說沒有警示作用。
因而,我突然想幫他。
“十九,你……”回過頭,叫十九去安排此事,卻見他正和晨煥揪扯在一起,在不遠的地方低低地争吵,十九臉色通紅,晨煥則雙目泛紅光。
“怎麽回事?”我立刻招來安四,他剛剛想擋在十九和晨煥面前,可已經來不及,只狼狽地退到一邊,聽我叫他,又灰溜溜地跑過來。
“少奶奶,晨煥少爺說他也買了今日的彩鹄,恰好中了,要去換錢,十九怕惹您生氣,攔着他不讓他去,他們二人因此而争執。”
“好啊,好啊,為了這幾個小錢,在我面前也忍不住,在大街上就鬧起來了!你把安晨煥給我拎過來,問問他,還要不要安家的臉,要是不要,讓他趁早滾出安家,靠賭博吃飯去罷!!”我生氣地說。
安達給安四打了個眼色,勸我道:“少奶奶,家醜不可外揚。”
我沒說話,憋着一口氣上了馬車。
“安少爺!!”薛秀才突然大叫一聲,朝晨煥走去,“安少爺,你買了一百張‘若’票,怎麽不去兌錢呢?”
晨煥一把甩開十九,氣沖沖地走向薛秀才,揪着他的領子,說道:“你來得正好,你讓老子買的三千張‘谷’票都打了水漂,老子正要找你算賬!你乖乖趴着讓老子踹一頓,那一百張‘若’票就賞你了!”說着便要打。
薛秀才閃了個身,躲開了晨煥的拳頭,看得出來,他有些身手,而晨煥養尊處優,不可能對付得了他。
我正擔心晨煥出醜,薛秀才卻向他躬身行了個大禮,道:“安少爺聽完小生一句話,再打也不遲。”
晨煥看看正在兌錢的人群,就好像,別人拿走的都是他的錢,眼睛紅得就像發狂的豹子。他打一個人就舍得付出一百兩銀子,可見他并不缺錢,他一定有賭博強迫症。
“你說!”他焦急地踱着步子。
薛秀才不急不緩地說:“安少爺可還記得五日前,小生建議您大量買進‘谷’票的原因?”
“我看見薛堰城拿出的是一張‘谷’票,但是不太确定,你說你的想法和我一樣,以你的眼力,我以為萬萬不能失誤的,所以買了三千張‘谷’。”
“小生用家中所有的資銀買了三十張‘谷’票。”薛秀才展開手掌,上面一疊‘彩票’。
晨煥吃了一驚,恨恨嘆了一聲,道:“你虧得比我慘,我就不與你計較了。這一百張‘若’票依舊賞給你!”
薛秀才搖搖頭:“薛某無功不受祿。方才叫住安少爺是也不是為了要錢。若小生真的看走了眼,那必定願賭服輸,可今日這彩鹄有貓膩。”
晨煥一訝,臉上浮現出亢奮的表情,胸膛也起伏不定:“你确定?”
薛秀才點頭:“如果安少爺還信得過小生的眼力。”
“哪裏有貓膩?方才我一直盯着薛堰城,不曾看出什麽!”晨煥道。
“他揭彩多年,是有些手段的。方才我也沒怎麽看清,事後想了想,才想明白的,我現在有個猜想,只需安少爺幫個忙,才能驗證。”
“什麽想法?”
“到時即知。”
“萬一你看錯了呢?”
“安少爺願不願意賭?”
“你的眼力和薛堰城的信譽,好,這個賭,我壓了!!”晨煥興奮地擊掌,安四狠狠掐他的肩膀,也無濟于事。
我很好奇,薛秀才到底發現了什麽?
安四和十九要拉着晨煥,我制止了他們,靜靜觀察着事态的變化。薛秀才沒有朝我這裏看一眼,仿佛不知道晨煥是和我們一起的。晨煥更是不敢看我,逃也似的和薛秀才一起進了賭場。
沒過多久,一個凸肚中年男子和晨煥薛秀才一起出來,走到牌坊下的高臺子上去,大聲說:“大家靜一靜,今日的彩鹄本來已經結束了,但城裏的安少爺懷疑我們的彩鹄有貓膩,我告訴他,我們賭場放鹄、取鹄的向來是薛舉人,他老人家威望很高,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他,況且,贏錢的人把錢都取走了,輸錢的人也都回家喝悶酒去了,再驗證也沒有意思,但安少爺說,既然薛舉人還在,盒子也沒人動過,不妨求個證,看看裏面是不是還有一張票,不求銀錢。各位都知道城裏的安家,那是多大的家門!安少爺又向來是個講理求實的人,為了咱們賭坊日後的生意,不妨開給他看看,各位願意看的,就做個證,不願看的就散了吧。”
這話一落,拿到錢的,沒拿到錢的都湊了過來,一心看個熱鬧。
“晨煥這個傻子,純粹叫人利用了一回。”我感嘆了一句。薛秀才人微言輕,他要是提出此次彩鹄有貓膩,賭坊肯定不會理他,但若提出疑問的是堂堂安家的表少爺,誰都要給三分面子。
薛秀才這招狐假虎威用得不錯。
那個叫薛堰城的老者臉色大變,抱着盒子,表情很不自然,百般推脫。
晨煥站在一旁冷笑,薛秀才這時突然扭頭看了我一眼,仍舊是那種一飄而過的目光,卻好似千言萬語一下子灌入我腦中,混亂一團,我還沒理清,他就飄過去了。
賭坊的老板最終打開了盒子,不出意料,從裏面拿出一張‘谷’票,連他自己都驚訝地合不攏嘴。那些買了‘谷’票,卻沒拿到錢的人頓時憤怒了,大聲叫嚷着朝取錢的地方蜂擁而去。
“少奶奶,回去吧。”安達撂下簾子,将這片混亂的場面隔絕在我的視野之外。
馬車緩緩動起來,似乎是掉了頭。
我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放鹄、取鹄都是衆目睽睽下進行,這個薛堰城能出得了千,也算個人才。可惜,失足了。”安達第一次主動評價一個人。
我睜眼好奇地看着他,他親自斟了一杯茶遞給我:“那個書生倒是後起之秀,眼力非凡,沉穩內斂,足智多謀。”
嗯?這評價可真高!
安達微微低下頭,聲音不大:“少奶奶打算怎麽處置晨煥少爺?”
“他,先調教調教,改了他的賭瘾再說吧。”其實他不是無可救藥,血統也算親近,若調教好了,可派上大用場。
安達道:“少奶奶打算如何調教?”
“怎麽?你有顧及?”我調教的人也不少了,手段自然不溫和,安達從未提過異議。
“晨煥少爺的母親,忠老夫人,有些溺愛孩子,老爺在世的時候,曾多次提出把晨煥少爺帶在身邊教養,都被忠老婦人拒絕,就是因為老爺規矩大,要求嚴,忠老婦人怕晨煥少爺吃苦。”
“哦,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老夫人确實固執。老爺子生前都對她沒奈何,我可真為難了。”
“奴才想起一件事來,說不定少奶奶能想起什麽法子來。”
“什麽事,你倒說說。”
“前兩日,曲老板開的青樓被查封,樓裏的姑娘被收監在衙門,霍丞相回京的時候曾交代,年後過了初六就把她們送到藩國院衙門,藩國院的人将提審,所以……”
霍丞相……
霍家臣……
寧永生不見,此生長孤……
第一次見,他微笑如蓮,美好疏離。
下一次見,他應該還是這樣,微笑如蓮,美好疏離。
就像中間沒有那些似有若無的暧昧,沒有那些動人心弦的目光相接,沒有那些難以忘懷的柔情……
我的心,驟然痛起來。
對他的情,說不清,道不明。
怕相見,盼相見。
總是弄不清。
“少奶奶?”安達突然叫我,我茫然地擡起頭,“嗯?”
安達微微一笑:“茶涼了。”
“哦。”我把杯子交給他,“我們剛才是不是正在讨論什麽?”
“回去再說也無妨,路還長,少奶奶可以歇息一下。”說着遞給我一個枕頭。
我接過,閉上眼睛。那張臉,那朵青蓮,揮之不去。
我又來了,等很久的親們,有沒有抽死我的沖動??
哎,我已經把自己抽了很多鞭子了,我也很內疚,嗚嗚,大家就原諒我吧。
我會盡量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