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01
Chapter 01
早些時候連着下了兩天雨,上山的路泥濘不堪,項尋腳下皮鞋染了泥漬,髒得不像樣子。
他有些不耐,皺眉問:“怎麽還沒到?”
“應該快到了。”旁邊的顧秘書看向為他們引路的中年男性鄉民,指了指前面的村子,問:“那個就是北家村了吧?”
“對,那就是北家村。”鄉民一大早出門捕魚,回來路上才碰巧遇到兩人,他穿的是黑色雨靴,也走慣泥路,自然不怕泥土髒了鞋,見項尋和顧秘書的皮鞋沾滿土黃色的泥,又見兩人西裝筆挺模樣矜貴,西褲褲腳此刻卻髒亂不堪。心裏不免哂笑,說:“進了村,路就好走了。”又問:“你們是城裏來的吧?看樣子以前沒來過這裏?”
項尋臭着張臉不出聲,顧秘書對鄉民笑笑,說:“今天頭一次來。”
“幹嘛來的?”
顧秘書看了項尋一眼,見他對鄉民的問題沒什麽反應,這才答話:“我們項總過來接個人。”
“接人啊。”鄉民咕哝了句,心裏琢磨着,這第一次來能接什麽人?
誰知顧秘書緊接着就問他:“童東山一家你認識麽?”
“認識,怎麽不認識。”提到童東山,鄉民嘆了口氣,有些可惜,又有點憐憫,說:“可憐呦,好好的活人就這麽給淹死了,車開到水塘裏去了,一車人一個都沒活,好像是說吃酒回來的路上喝多了,把油門當剎車踩了。”
顧秘書也不知這鄉民說的是真是假,看項尋只顧走路,臉色不大好,他不敢多問,又把話題往別處繞開,說:“這路這麽窄,能開車麽?旁邊也沒見水塘啊。”
“進村還有條馬路呢。”他指了個方向,“就那兒。”
項尋聽罷,低聲開了口,語氣似是不悅:“來之前沒查路線?”
顧秘書後背一熱,忙說:“我現在就叫錢司機把車開進來。”又仔細問了鄉民,打電話給等在路口的錢司機,照着鄉民的說法,讓他繞路從另一邊把車開進村。挂上電話,他心裏想着,難怪,原來還有條路,本來還思忖着這窮鄉僻壤怎麽就養出了項總太太那樣的美人兒。
看他結束通話,鄉民耐不住好奇問他:“你們找童東山有什麽事麽?他人不在了,頭七都過去好段時間了,現在家裏就一個老太太,就是童東山他老娘,帶着童東山女兒,小姑娘真可憐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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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項尋接的話,不冷不熱的一句:“來接他女兒。”說話間已經進了村,項尋嫌棄地在水泥地上踏腳下的泥,顧秘書掏出幾張面紙遞到他手上,項尋看也沒看地接過來,沒擦鞋,倒是擦了幾把未被弄髒的手。
鄉民聽了項尋的話,也跟着停下來,看着他在地上踏泥,問:“你們是來接婳婳的?”
項尋這次卻沒再理他,顧秘書笑了笑,說:“我們項總是童婳姑父,今天過來接她去城裏讀書。”
“婳婳的姑父?”鄉民似是有些狐疑,看項尋的樣子派頭像是有些身份,他從不知道童家還有這麽有頭有臉的親戚,說道:“童東山倒是有個姐姐,出去讀書後就沒回來過。他那個姐姐跟他也沒血緣關系,是他們老童家買——”說到這裏住了嘴,不敢再往下多說。
項尋似是嫌他啰嗦,看了他一眼,旁邊顧秘書忙解釋,說:“童東山那個姐姐就是我們項總夫人。”
鄉民怔了下,恍回神後問:“童敏年?你是童敏年男人?童敏年怎麽不來?”
他這話是對着項尋問的,項尋有些不耐煩,但還是開了口:“她身上不舒服。”
顧秘書問鄉民:“童東山家住哪兒?”
“哦,在村前面呢,我帶你們去吧。”鄉民心裏犯起嘀咕,帶項尋和顧秘書往村前頭走,說:“婳婳也到上小學的年紀了,沒想到碰上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現在都八月份了,小學還沒着落。他們家條件本來就不好,作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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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敏年早上起來心裏有些發慌。
她想喝酒,吳嫂沒讓,說是項尋臨出門前特意交代過,要是他回來發現太太沾了酒,就讓她卷鋪蓋走人。
童敏年倒也沒堅持,讓吳嫂給她煮了杯咖啡,蜷在小客廳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興致恹恹提不上勁兒。
中午吃了飯,她想出門轉一圈,吳嫂又攔下,苦口婆心地勸她:“項先生說了,不讓太太外出,項先生回來發現太太不在家,又該發火了。”
自打嫁給項尋以來,童敏年性子收斂了不少,可骨子裏卻仍舊是軟硬不吃的主兒,聽了吳嫂的話仍是執意要出門,說:“我現在是不是連出門也要經過你的同意了?”
她繞過吳嫂開門出去,吳嫂忙追出來,急道:“項先生眼看着就要回來了,回頭看不見太太,我不好交代啊,太太也受罪。項先生的脾氣,太太又不是不知道。”
童敏年充耳不聞,她打定主意要出去走走,吳嫂攔也攔不住,徒勞無功地跟着她一路到車庫,童敏年見狀便笑:“我去酒吧,你要跟我一起去?”
吳嫂從沒去過那種地方,只重複着:“項先生馬上要回來了。”
童敏年也不理她,開了車門坐進去,吳嫂不敢真擋在車前,她在項家幫傭了幾年,知道童敏年的脾性,這位項太太不好對付,發起瘋來什麽事都做得出,她就親眼見過她拿煙灰缸往項尋身上砸,此刻只能眼睜睜看着童敏年把車開出車庫,最後又拐出院子,她心裏忐忑,不知道項尋回來看不見人又要發多大的火,一來埋怨項尋脾氣古怪陰晴不定,二來怪罪童敏年不好說話太能折騰。要不是這份工作薪水豐厚,足夠她供家裏的兩個兒子讀大學,她也懶得伺候這對夫妻。
說是去酒吧,童敏年其實只把車停在酒吧外面發了會兒呆,她已經好長時間沒單獨出過門,前不久接到她養母的電話,說了她養父以及童東山夫妻遇難的事,實話講,她聽了只是有點焦躁,情緒上沒什麽大起伏,在童家十幾年,她沒受過養父母的好處,如若不是看在已故奶奶的份上,她也不會同意把童東山女兒接過來養。
再過會兒人就該到了,她卻突然不想見她那個沒血緣關系的侄女,她感到莫名的煩躁,想抽煙,在車上找了找,別說煙了,連個打火機都沒有。她是在嫁給項尋後才學會抽煙的,項尋不讓她抽,起初還肯耐着性子哄她,到後來他也沒了耐心,對她愈發嚴苛,看到她抽煙就發火,好幾次她都以為他會忍不住要動手打她。項尋說她抽煙喝酒的行為是自甘堕落,讓她別在他面前整出這副鬼樣子,看着讓人心煩,她就不明白了,男人抽煙喝酒是再正常不過,換成女人怎麽就成自甘堕落了?
不過胳膊素來擰不過大腿,她在項尋面前一向沒多少發言權,他禁止她做的事,她就是想做也沒機會做,每每找着機會了,他都要發頓脾氣,認為自己作為男主人的權威受到了挑戰,就連家裏的幫傭吳嫂都覺得是她不安分,童敏年其實不在乎項尋跟吳嫂怎麽看她,她無所謂,看項尋怒不可遏,她心裏反倒痛快。
在外面吹了會兒風,她始終顧及今天童東山女兒要過來,不想頭一次就讓那小孩看到她跟項尋争吵的場面,忍住了沒進酒吧,其實她進去也沒用,她身上沒錢,項尋早在一年前就切斷了她的經濟來源,不讓她出去工作,将她縛在家裏,什麽東西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細致到什麽時候出去做一次頭發買一回衣服。
開着車四處轉了轉兜兜風,童敏年最後只能乖乖回去,所幸項尋人還沒到家,吳嫂看是童敏年先回來,這才松了口氣,又沒在她身上聞到酒氣,懸着的一顆心徹底放下來,問她:“太太要不要先洗澡?”
“這會兒洗什麽澡?”童敏年百無聊賴,坐去小客廳看電視,吳嫂切了水果端出來放她面前,想起童敏年出去時有人打電話過來的事,說:“剛才有人往家裏打電話,說是找太太,你不在。”
童敏年漫不經心地調電視頻道,随口問道:“誰找我?”
“一個女的。”吳嫂說,“說是你大學同學,姓郭,叫郭什麽……”吳嫂有些記不起來,說,“她名字我記紙上了,我拿過來給你看。”
“不用了。”童敏年喊住她,問:“是不是叫郭雅瓊?”
吳嫂想起來,拍手:“對,就叫這個名字。”又問:“太太要不要回個電話過去?”
童敏年沒說要,也沒說不要,只皺了下眉,吳嫂琢磨不透她心思,走也不是,杵在原地也不是,正犯難時聽到院子裏傳來汽車引擎聲,忙往外看去,說:“項先生回來了。”
童敏年坐在沙發上沒動,只扭過頭往窗外看了眼,距離太遠,只看到窗外翠綠的灌木叢,一個人影也沒見到,倒是吳嫂迎到了大門那邊,見項尋牽了個六七歲的小女孩進來,吳嫂笑嘻嘻看着項尋:“先生回來了?”又看向小女孩,“這就是婳婳吧?”
項尋進門後看了眼沙發上的童敏年,她背着身坐着,正看電視,知道他帶人回來也沒說過來看一眼,似乎一點不關心。他不急,把童婳交到吳嫂手上,說:“孩子你先帶去吃點東西。”
将髒了的皮鞋換下,項尋穿了雙拖鞋,走去童敏年面前,低頭看她神色寡淡的臉,笑了下,說:“你侄女我給你帶回來了,你不看一眼?”
吳嫂帶童婳去廚房的時候經過小客廳,童敏年看到小女孩的背影,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紮兩個麻花辮,很土,模樣倒是沒看到,不知是白是黑,也不知道漂不漂亮,擡頭看了看項尋,見他去了一趟鄉下,回來後模樣有些狼狽,她又将目光挪回到電視上,說:“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我親侄女。”
“是沒什麽好看,沒你看的電視好看。”項尋回來後見童敏年安安分分待在家裏,心情不錯,他坐來童敏年身邊将她摟懷裏,“看什麽節目呢?這麽好看。”
童敏年瞥到他褲腳的泥垢:“身上這麽髒也不先去洗澡。”
“這不等你幫我洗麽。”項尋鉗住她細腰,童敏年嫌癢,推他又推不動,項尋趁機低頭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他向來粗暴,童敏年唇上一疼,眉皺得更緊些:“你連澡都不會洗?”
項尋抵住她,在她唇上輕輕吹氣:“你不是也不會?昨晚還是我幫你洗的,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