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撒網

撒網

洛清河帶人撞見領着齊王府的親衛入欽州的雲玦已經是兩日後的日暮。

車馬停在郊野,親衛早早紮了營。

領頭的見到有人策馬而來,連忙提刀走了出來攔人。雲玦遠遠瞧見馬上的人,快步出來見了一禮,而後才跟王府的人解釋了一番。

“在帳中候着将軍呢。”雲玦低聲道。

“知道了。”洛清河一點頭,朝着後面的人道,“下馬暫休,如常便是。”

她下了令,而後便越過府兵朝主帳走。

掀簾而入的時候,慕長卿正翹着腿歪坐在軟榻上看書,洛清河瞥了眼,認出那是本市井游記。

“喲。”聽到腳步聲,慕長卿擡眸看了她一眼,“來的挺快,我還以為你要再過個一兩日才到。嘶……看樣子這欽州府的人辦事也不怎麽樣。”

“見過齊王殿下。”洛清河先抱了一拳,爾後才道,“孔肅桓和他的師爺辦事不差,是大理寺來的人更勝一籌。”

“那便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慕長卿這才坐直,“能這麽快破局又得你誇贊,看樣子傳聞不假。”

洛清河一挑眉,“傳聞?”

“丹州雖遠,卻也不是什麽風聲都聽不到。”慕長卿把游記随意一丢,打了個哈欠,“不過比起這個,既然先來了,将軍要不要先把信中允諾的兌現了?”

“什麽?”

“将軍知道我好奇什麽的。”慕長卿站起身,他背着手,站得有些懶散,“畢竟衆說紛纭,人只願意相信自己希望的真相,而我麽……我比較想聽你洛清河親口告訴我。”

“有關雁翎的真相……啧,權當做滿足一下我這個閑人的好奇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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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河聽他拿捏着腔調說完,而後輕笑了聲道:“齊王殿下,此處只你我二人,你這副纨绔的模樣倒是不必裝到現在。”

“嘿……”慕長卿聞言咋舌,“什麽叫裝到現在?我本就是個混子,有這副做派不行了?這人呢,能錦衣玉食富貴等死有什麽不好?又不是誰都跟你們似的,活得那叫一個憋屈……”說着就叉起了腰,倒是頗為理直氣壯。

他跟慕長臨一樣沒什麽王爺架子,可這裏頭差別卻是大。慕長臨和慕奚的脾性随了皇後的溫和與慈悲,但骨子裏還是有身為貴胄的自覺,慕長卿麽……他是真的不想管事。

“但王爺還是來了。”洛清河略微退了半步,低聲道,“此事一了,殿下覺得……你還能安穩地回丹州做你的逍遙王爺?”

“将軍倒是很清楚這裏邊的門道。”慕長卿哼了聲,“可你不是照樣把我喊來了?”

“你可以不來。”

“唉……”慕長卿揉了揉額角,很是頭疼地瞪她,“我不來,你指望這幾個人打燕州守備軍?你以為你是你姐哦?她直來直去,那是因為她直覺夠準,旁人根本及不上她變陣的思路,你呢?”

洛清河含笑道:“我怎麽?”

“你不打無準備的仗。”慕長卿眸子微眯,他本來就長得陰柔,這麽一動作更是如此,鹹誠帝不喜歡他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哪有兒郎生得比女兒家還要精致柔美的?若是有本事也就罷了,可偏偏……

“你要打啊,早就把對面可能做什麽給算計個清清楚楚,人家走那條路子都給你堵得死死的。洛昭能把對手直接打得沒脾氣,你是能把人活生生氣死,啧……”

冷不丁地聽到洛昭這個名字,洛清河眸光微微閃爍了一下。那是洛清影的名,早些年老侯爺起的,但京城裏沒幾個人知道。

“不論如何……”洛清河嘆了口氣,“我都要多謝王爺願意施以援手。”

慕長卿只是擺手,他垂下眸,神色稍稍認真了些:“還恩罷了。先夫人救過我母親,洛昭救過我,于情于理……我欠了你們靖安府兩條命,既是欠了,總該還的。”

“你是大梁皇子,靖安府是大梁的将軍,說到底……你是君,我是臣。”洛清河道,“既如此,談不上欠與不欠。”

“皇子?”慕長卿一哂,往前邁了一步,他壓低聲音道,“洛清河,這世上就你們靖安府沒這個由頭叫我皇子或者王爺,別在這揣着明白裝糊塗。”

洛清河看他一眼,又聽他道。

“至于欠不欠,我說了才算。”慕長卿正色道,“我這個人呢,确實挺混賬,文不成武不就的,但有一點我記得……那便是恩怨兩清。有怨的,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咬他一口;有恩的,不論如何我都會報。”

洛清河聞言沉默片刻,爾後擡手朝他行了個禮。

“既然如此……殿下收拾一下吧。”

慕長卿一愣,“哈?”

“殿下自己說的,有恩必償,君子一諾千金呢。收拾一下,今晚拔營連夜就走。”洛清河沖他微微一笑。

“我趕着去救人。”

天穹孤雁飛過,王府的管事還在盤算着夜裏的膳食安排,阒然間聽見主賬裏自家主子一聲怒吼。

“洛清河——!”

大理寺的車馬停在了州府百裏外的鎮外。

林葛看着來人翻身下馬,他皺起眉,手已經不動聲色地挪到了佩刀邊。

“林侍衛久違了。”那人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只是摘了腰牌道,“在下乃府臺大人近侍,大人聽聞司丞已查獲人證,即日歸返,故遣在下前來相送。此案事關欽州黎民,自不可輕視,故而大人請溫司丞州府一敘,商量具體事由。”

“屆時大人回京,欽州府也當依律上奏,為三法司查辦案件,為我大梁法理之堅盡責。另,近段時間州府附近有流寇作祟,其人狡詐,來路手段尚不明晰,州府已有官吏遭其毒手,大人心憂司丞安危,故而已整肅守備軍準備相護。城中大理寺的諸位大人身側也加強了守衛,司丞大可放心。”

放心?林葛在心裏啐了口唾沫,這不就是赤裸裸的威脅?說得倒是冠冕堂皇……

但他面上不好發作,只能先佯裝平和道:“這位兄弟辛苦,還請暫時休整片刻,我這便去禀告司丞。”

那人也不客氣,抱拳道:“有勞。”

林葛不再多言,轉身進了營帳。

溫明裳捧着杯盞正在垂眸沉思着,見他進來,開口道:“發生何事?”

林葛把來人的話專屬了一遍,而後果斷道:“這城不能進。”他的手已經按住了刀,“司丞若去,便可能是有去無回!”

府臺自然是不敢公然加害朝廷命官,這沒法和中樞交代,可若是将這條人命推到匪患上,便是另一回事了。

田産案讓許多百姓不得不流離失所,這些人的去向欽州府沒有查過,自然也就不可能上報中樞,既如此,這就是一筆糊塗賬。只要把這些人歸為匪寇,随便編排個名頭,就說是遷怒才誤殺了朝廷官員,守備軍趕到時為時已晚,只能忍痛剿匪,将這些匪患悉數根除,雖可能落個先斬後奏的名,但朝中人尚在,周旋一二,這過失也不過是不痛不癢。

至于城中随行的大理寺衆人……孔肅桓還沒有膽子大到在城中下殺手。

除非他想來個兩相玉碎不求全,但眼下顯然還沒到這一步。

溫明裳自然知道這一點,她摩挲着手腕,指尖碰着挂繩的時候忽而一頓。

林葛注意到她的動作,疑惑地再喚了聲:“司丞?大人?”

溫明裳回神,随即笑了下,道:“去,但是不跟他們一道走。”

“啊?”

“去回那位州府來人的話。”溫明裳起身,若有所指地開口,“叫他先行回去複命,晚些時候我會帶一隊人先車馬一步入城。”話至此,她目光微滞,又道,“咱們單獨走。”

林葛聞言一愣:猶豫道:“這……”他其實想說這不是正中府臺下懷嗎?跟他們走,一旦出事對方還能落一個保護不力的罪名,但這獨自帶人回去,若是有什麽……那邊推脫給她一意孤行就行了啊。

但時間不容許他多問,州府的探子還等在外頭,他雖心有顧慮,卻也只能垂首聽命行事。

待到人出去,溫明裳從行囊中取了那張她随意描畫的地圖,她把圖攤開在案上,思忖了須臾抽了張新的把那一夜洛清河帶她看過的地形圖描了出來。

等到林葛打發走府臺的來人再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落了筆。

“你過來。”溫明裳把信箋疊好,示意他過來取,“上頭标了名姓,你挨個去交給所屬的官差,信上寫了各自所司的人,明日丢下囚車輕裝而行,所有人散開走。”

“至于去何處,這上頭我繪了圖,也寫好了地方和之後如何行事。”

林葛接了信,撓頭道:“司丞這是……”

“莫問太多,去便是。另外……”溫明裳抽了一張新的信箋給他,“這是你的,上頭寫了明日要你去辦的事。”

“啊?哦……”林葛接過來拂開掃了兩眼,驀地瞪大了眸子,“司丞!這……是不是太冒險了?”

溫明裳笑笑,道:“我心裏有數。府臺大人不是要跟我們演一出流寇的戲碼嗎?那我們就跟他演到底。他不是要剿匪?那就讓他來。”

林葛呆愣了片刻,恍然道:“司丞是想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州府用流寇盜匪做理由脅迫他們盡快回城,那不若将計就計,佯裝當真被匪寇所綁,讓他們自己來找。

找不到,那就是府臺辦事不力!

“這麽說也可以。”溫明裳指尖清彈了一下杯子,“就是辛苦你們多跑些,還要帶上那些‘人證’。山路行來不易,待到回京,我會将諸位的行事如實上報三法司。回去也應當近年關了,諸位這樣歸家,家裏人這個年節也能高興些。”

這案子若成,賞銀都是少的,更重要的還有名聲,這些在三法司混久了的人都清楚。

林葛興奮地攥緊了信箋,彎身一拜道:“是,多謝溫司丞,我這便去辦!”

“等等。”溫明裳叫住他,“你入了城,記得留心驿館的其餘人,若是有什麽不對,即刻依照我所寫下的地方去尋人,不說萬無一失,至少能阻擋一二。”她寫的位置是和洛清河那一次碰面的那間宅子。

林葛連聲應了,這才掀簾出去。

夜風呼嘯,清冷的月鋪灑滿地,溫明裳擡眸看出去,莫名覺得凄清。

林葛的擔心是對的,她把大理寺的衆人分散開固然能讓孔肅桓和元嵩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但這也讓分散開的人更容易落入守備軍的圍剿。

如果不是洛清河的那句提醒,她不敢這麽做。

地形。

欽州多數皆是曠野,但到底有別于北上燕州的一覽無垠。欽州有名山,山勢高且險,州府的城池就緊鄰着那一片山勢。

要從這裏面找人并不容易,即便是守備軍熟悉走勢,也不可能在一兩日內把所有大理寺的人從這裏頭揪出來。

溫明裳要的就是這個時間。

孔肅桓和元嵩怕的是什麽?是洛清河和雁翎的鐵騎。

她在等什麽?等的就是洛清河擺上棋盤的棋子。

孔肅桓要掐滅拖延下去的可能,她就偏要把對方搜捕的時間盡可能地拉長。

溫明裳長嘆了口氣,起身掀開了簾子。

擡頭便是明月高懸。

“洛清河。”她低聲喃喃道。

“可別讓我等得太久啊。”

想起姬友一個形容,她說清河打仗就跟數據分析大師似的x

齊王嘛……這角色有伏筆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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