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信任
信任
陸小肆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如果不是因為要治病,他也不敢做出遠離家鄉、躲躲閃閃大半年才來到這裏想辦法進太微仙宗找家生哥的事。
他現在只想求穩。
于是他躊躇道:“我們也可以往回走,看看有沒有适合過夜的地方,等第二天再找路,之前那位仙長說沒有時間限制的。”
“有限制的,”汪源說道,他從懷裏拿出了之前那枚用來取暖的珠子,“他之所以把我害進那個坑裏,是因為他也想要這個。這裏沒有太陽的話氣溫會下降很多,如果沒有取暖的法寶就會被手環判定為有生命危險,然後傳送出去。所以我這次特地帶上了這個,但是現在……”
現在這珠子因為之前的使用已經快完全暗掉失去作用了。
一陣寒風吹過,卷起了雪粒子,不知道是不是汪源的話的緣故,陸小肆感覺到了溫度在明顯下降。
“所以今天我們必須過這個坎,”汪源一瘸一拐地跪到崖邊,伸手按上那吊橋顫顫巍巍挂在這頭的一邊,“我是個只能引氣入體的散修,你別看我現在這幅看起來還年輕的模樣,實際上我已經一百多歲了,就靠着當年那個快死的老道士給我傳的功法撐着,我修為要是再沒有辦法更進一步,就要死了。現在這個年歲,外面的資源都被各大門派世家占了,散修只能想辦法找宗門投靠,而資源最好的就是太微仙宗了,所以我才每次都來硬杠。我也以為我時間還多,但是……”
汪源自嘲地笑了下,一次又一次的機會被耗費掉,原先作為修道者的自負已經全然崩潰,現在只剩下面對大限将至的恐慌。
陸小肆沉默不語,他不懂修行,但是他覺得汪源的路好像走得哪裏不對。
可他并沒有說出來,他本身也是和汪源面臨着同樣的問題,如果想要繼續活下去,只有努力通過這次考驗進入太微仙宗。
汪源擡頭,眼神中帶着祈求,語氣哀急:“陸小肆,你救了我一次,能再幫幫我嗎?就當我再欠你一次,今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果……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發心魔誓!”
“好,”陸小肆點頭,他進而說道,“可這不是為了幫你,也是幫我自己,我們都需要這次機會,所以你也不欠我什麽,也不用立那個什麽誓。”
看着陸小肆全然信任的眼神,汪源點點頭:“好。”
他在崖邊探出身子,順着吊橋的邊摸上了那維系吊橋的長麻線,屏息凝神,将靈力注入其中,陸小肆看到那已經垂在底部的吊橋好似被什麽力量拉着一般,在半空中挺了挺 ,接着,汪源松開手,那吊橋又軟踏踏地落了下去。
汪源喘着粗氣靠在旁邊突出地面的石頭旁,對陸小肆攤手:“我的術法施展必須依靠碰觸到的東西,這也是為什麽之前我需要碰觸到你抛下來的藤蔓才能操縱它們把自己帶上去。但是我靈根等級不好,存儲的靈力有限,所以每次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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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肆也探出頭去看那還在晃動的吊橋,想了想說道:“你想操縱它搭到對面?可是這長度不夠吧?”
吊橋對面的那一端是被截斷的,現在還晃蕩着的尾部上有幾塊模板散落,長度根本不夠搭上對面的邊沿。
“所以才需要你的幫助,”汪源說道,“但是這确實也是冒險,你聽我說一下,然後再考慮。”
汪源的計劃很簡單。
陸小肆不會術法,但是陸小肆能進入這裏,身體裏肯定有靈根能修煉,汪源的意思是陸小肆将靈脈交給他,暫時當他一個外部存儲靈力的工具,他帶着陸小肆兩個人的靈根容量應該足夠他操縱這斷掉的吊橋重新拉平,而拉平後,他們就可以用兩人人橋的方式,一人搭到對面,另一人松開吊橋,兩人一起從懸崖處攀爬上去。
陸小肆聽完後問道:“那麽,你需要怎麽使用我的靈脈呢?”
汪源讓他把手腕露出來,陸小肆猶豫了一下,四處找些什麽東西,最後從自己衣服下擺撕扯下一塊布條,然後把鬥篷的兩邊系上,保證鬥篷兜帽仍然嚴嚴實實地裹住他的頭,不會因為劇烈運動而掉下來。
汪源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麽一定要裹着這個?”
陸小肆抿了抿嘴唇,回答道:“我生病了。”
汪源一聽這就是在搪塞,但他明白現在不是激起陸小肆警惕心的時候,因為下面的事他們之間必須毫無保留的信任對方才能完成。
“把你的手腕給我。”汪源說道。
他是修真者,知道“脈門”不能輕易示人,但是陸小肆不是,汪源打算等事成之後再告訴陸小肆不要随意把脈門交給別人這件事,但是他現在沒打算說,畢竟他不想讓陸小肆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什麽顧忌。
陸小肆乖乖地把手腕伸出去,汪源捏着這和他的年紀相比過于纖細的手腕,心下嘆息,這個時代,不論是凡人還是修真者,都活得太難了。
汪源抓着陸小肆的手腕,找到了他的脈門,分了一縷靈氣進去,他沒打算深入碰觸陸小肆的靈根,只需要和他的靈氣建立連接便能使用陸小肆體內的力量。
“一會我會使用你體內的靈力,”汪源囑咐到,“但是盡量不會用太多,盡量不會讓你的靈根靈脈幹澀,不過,如果有突發情況,靈力使用量超出範圍,可能會有些疼,你稍微忍耐一下。”
陸小肆點頭:“我不怕疼。”
汪源帶着陸小肆來到懸崖邊。
兩個人需要一上一下地順着吊橋攀爬下去,一直到最後,一個人手上抓着吊橋的繩索,另一只手抓着另一個人,這就需要最後那個人完全信賴上面的人,因為上面的人尚有吊橋可以抓穩,但下面的人只能依靠上面的人不松手才能保證不掉下去。
而等這個計劃進行到了最後,最後的人搭上了山崖,就要靠他去拉前面的那個人了。
所以說,對于兩個人來說,這是一件需要互信才能完成的事。
“我先下去吧。”陸小肆轉過身,順着吊橋往下爬。
汪源的一條腿受傷了,但所幸只是小腿,大腿仍然能吃得上力。
兩個人爬到了吊橋的末端,汪源向陸小肆伸出手,陸小肆把自己的手腕遞到他的手中,接着他便感覺到從汪源手裏有什麽東西小心地鑽入了自己的身體,但那東西沒有前行太久,勾住了他體內的某種力量便不動了。
“連接已經建好了,”汪源說道,“我要開始了,一會你找準時間,搭上對面的山崖。”
“好,我準備好了。”
汪源屏息凝神,自然垂墜的吊橋被注入了某種力量開始繃直,然後緩緩翹起,陸小肆緊張地盯着對面的懸崖,懸崖離他越來越近,突然,他感覺到汪源動作一停,下一刻,他體內的那種力量被汪源栓進他體內的“線”調動起來!
這是一種十分神奇的感覺,直覺讓陸小肆要趕緊将自己的脈門從另一人手中抽出,身體本能地在拒絕這種力量被抽取,但陸小肆咬緊牙關,用理智壓抑本能。
原本停住的吊橋又開始動作,眼看着那另一側懸崖越來越近,晚霞褪去,天邊最後的光芒即将消失,陸小肆伸出手,指尖終于碰到了那被雪覆蓋的岩石邊緣!
就在這時,一陣尖嘯從腳底響起!
陸小肆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汪源驚聲叫道:“這裏怎麽會有霜寒鴉?!”
陸小肆不知道什麽是霜寒鴉,他現在只有手指能挨到懸崖,他焦急道:“就差一點了!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那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一個用力,指尖遠離了懸崖,而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仰面倒下,他看到汪源一臉愧疚,但仍然幹脆利落地将他往下一踹,汪源用他當墊腳石,借力向那懸崖飛身而去!
“對不起陸小肆,但是……這次真的是我唯一的機會……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無數的白色身影從陸小肆身邊掠過,随着距離的迅速下降,汪源的聲音越來越遠。
可這也是我唯一的機會了,陸小肆想。
強勁的求生本能讓他伸出手,大腦在這一刻運轉到極致,夜幕降臨,陸小肆卻發現自己好像看得更清晰了。
就是現在!陸小肆抓住其中一個白色身影,羽毛的觸感落在他的手中,他的身體好像覺醒了什麽不屬于人的本能,裹在背上的毛茸茸條狀物晃動了一下,陸小肆以一種人類難以做到的靈活、柔軟的動作,借着那些白色影子向上跳躍,身體中那剛剛被汪源激活的力量随着他的動作在悄無聲息地運轉。
那些紛飛的白色大鳥仿若覺察到了什麽,紛紛避開了被陸小肆借力的同伴。
“啊!!”
汪源的哀嚎傳來,陸小肆動作一頓,他擡起頭,看到了汪源跌落的身影。
陸小肆急忙跳躍上前,想要去拉住他,卻不想那些白色大鳥像聞到肉香的野獸一般紛紛撲向了汪源,利爪和尖喙刺向他的皮肉。
“往這邊來!!”陸小肆喊道,“它們好像怕我!”
可不知道汪源有沒有聽到他的呼喊,白鳥的縫隙中,陸小肆看到一道金光亮起,汪源的身影消失在了半空。
那是……之前仙長給他們的金色手環。
它激活了,說明汪源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也說明,汪源被判定失敗了。
白色的大鳥們驟然失去了目标,眼看着就要往回飛下去,陸小肆知道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借由這些往回走的大鳥,終于跳上了那處懸崖。
陸小肆回過身,夜幕之下,懸崖一片漆黑。
他沉默了一會兒,裹緊了自己的鬥篷,轉身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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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塔。
“那些霜寒鳥就是然兒養膩了扔在道緣山的後代?”青年對旁邊的中年人笑道,“這些小畜生倒是挺能生的,才幾年就這麽多了。”
“是時候應該清理一下了,”中年人說道,“太微仙宗養着妖獸說出去總歸不太好聽。”
“也不必,”青年擺了擺手,“反正妖獸他們是早晚得面對的,留在道緣山當個考驗也挺好。這次這個收徒大會,也就這個小子還有點意思,不過随随便便把脈門交出去,看起來不怎麽聰慧啊,輕易地相信了別人還被利用,真是小可憐,”青年轉過身,對隔着一個空位的人說道,“诶,靜華仙尊,您看上的該不會是他吧?”
靜華仙尊沒有說話,臉上仍然是古井無波的神情,仿若沒有聽到青年的疑問一般。
青年的臉色不好,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了句:“故弄玄虛。”
“或許,”他旁邊的中年人卻有些遲疑,小聲道,“他并不是為了收徒?”
青年不解。
中年人看了眼依舊沒什麽反應的靜華仙尊,便繼續說道:“霜寒鳥對靈力波動敏感,所以才會攻擊他們,但是卻只攻擊那個人,有意避開了這個小子,恐怕這小子确實有點問題。”
聞言,青年看了眼依舊沒什麽表情的靜華仙尊,目光重新落在水鏡術法中那個向着第二階段考驗走過去的少年身上,臉色漸漸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