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關

第二關

如汪源所說,入夜的道緣山氣溫直線下降,清冷的月亮挂在天上,光芒散落下來,雪地反射着冷光。

陸小肆哈了一口氣,手上稍微有些暖意,之前用來系住鬥篷的布條在和那些大白鳥的争鬥中不知道掉到了哪裏,他不得不再次攥緊了鬥篷兜帽的邊緣。

陸小肆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再也沒有遇到過其他人,肚子傳來饑餓的痛楚,他停下來,稍微蜷縮着在地上蹲了一會兒,想慢慢等這痛楚過去。

可是停下來後,寒冷又不由分說地侵襲過來,陸小肆的嘴唇發白,閉了閉眼,等着胃稍微沒那麽難受的時候,勉強扶着旁邊的枯木站起身,一陣眩暈感驟然襲來,他不由得往前一個趔趄,緊接着,“嘩啦”一聲——

眼前大片的黑暗慢慢褪去,陸小肆一時有些茫然,他低下頭,看到腳邊碎掉的一只碗。

周圍的環境昏暗,只有月亮的光芒透過窗棂灑進來,照亮了他身邊的竈臺。

竈臺生着火架着鍋,鍋子裏燒着水,水還未開,但已經有細小的氣泡在鍋底形成。

陸小肆愣愣地看着這一切,大腦好像有一層霧一般,讓他想不起來現在自己在做什麽,下一步應該做什麽。

“你傻愣着幹什麽呢?”一聲怒喝響起,“門口的貓怎麽還沒扒皮?沒處理好就燒水,家裏柴火多了是嗎?!”

陸小肆循聲望去,他看到一個女人手裏拎着一只晃動着的、毛茸茸的小身子,那小家夥在女人張牙舞爪的大幅度動作中被月光照到,陸小肆看到它真容的瞬間睜大了眼。

那是一只幼貓,一只已經死了的幼貓。

小貓睜着眼睛,月光下的貓眼顯着詭異的紅色,身上橘色的長毛和幹涸的血塊凝在一起,一縷一縷地挂在被打開的肚皮旁。

“說你呢,你傻愣着幹什麽?你弟弟好不容易抓了只貓回來開葷,這年頭能吃到肉多不容易!讓你燒水煮一下你都不知道怎麽煮嗎?”

女人背對着月光,幹燥開裂的嘴唇一張一合,陸小肆聽不清她說什麽,只死死地盯着那只貓,一陣風吹過,樹影搖晃,那原本應該已經死了的貓,紅色的眼珠竟然滾動了一下,敞着被人花開的肚皮露着裏面的內髒,豎瞳轉向了他。

陸小肆的腦袋“嗡”地一聲,而那死掉的小奶貓張開了嘴,尖銳的貓叫聲直接鑽入他的大腦,轉換成扭曲的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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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嘻嘻嘻,因果已欠!因果已欠!孩兒們!可以動手了!”

女人慘叫一聲,她手裏的幼貓化作一團灰色的霧氣,而她的胸口,被一只尖若貓爪的人手穿透!

那人手順着女兒的肚皮往下劃動,像破開一塊布一般,女人的腸子嘩啦啦地掉了出來,被那手接住,然後慢慢抽出、拽斷,最後被扔在了旁邊,發出“啪叽”的一聲。

女人的眼睛驚恐地睜大,卻再也做不出任何的動作,她的身體被那兩只利爪生生分開,一只長着貓頭人身的怪物咬上了她的脖頸,然後重重一扯,女人身體裏的血噴了那怪物一臉,怪物迷醉地舔舐着新鮮、還帶着熱意的血液,然後張開血盆大口,将女人的脖頸整個咬斷,大口咀嚼,發出“咔滋咔滋”的聲音。

不……不要這樣……陸夫人……母親……

陸小肆站在竈臺邊,他所有的聲音被禁锢在了喉嚨中,他的腿沉得如灌入了泥漿。

陸小肆絕望地想要去救下女人,他努力對抗着那股禁锢他的力量,可拼盡全力他也只能動一動手指。

“有意思。”

之前叫嚷着“因果”的聲音在陸小肆身後響起,陸小肆感覺到他的腰一緊,一條纖細的手臂環繞了上來,而他的下巴被另一只芊芊素手擡起。

陸小肆被迫擡起頭,對上了一雙有着綠色豎瞳的眼睛和一張美豔的臉。

“你身上的力量……”那綠色豎瞳的主人将他摟在懷裏,狀若親昵地蹭着他的臉,迷醉般地呼吸了一口氣,“很好……很好……”

陸小肆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

“很好……很好吃的味道,”那聲音妖異地嬌笑着,“真沒想到,今天還能碰到如此的極品。”

那人的手慢慢往下,按住了陸小肆的肚子,陸小肆感覺到腹部有什麽東西在被拉扯,那感覺……

他不自主地看向了門口,女人的身體已經被大塊朵頤,只剩下門口在血泊中的腸子。

這個妖怪,也要……将他的腸子拽出來嗎?

他……也要被吃了嗎?

一陣劇痛從腰腹處襲來,大腦經受不住這種程度的痛楚,陸小肆在瞬間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在黑暗中停留了多久,陸小肆再次睜開眼,他躺在冰冷的地上,背後濕潤,他伸出手摸了摸,一股腥味沖進鼻子裏。

是血。

陸小肆慌忙爬起來,他躺在血泊之中,可他渾身上下并沒有什麽不适。

是……夢嗎?

陸小肆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跑去,他迫切的要确認這是一場噩夢。

“啪叽”一聲。

陸小肆的腳步頓住,他緩緩地低頭,看到自己的左腳踩上了一灘軟爛的東西。

是腸子。

“啊!!!”

陸小肆跌坐在門檻,驚恐地看着那腸子和地上的血跡。

不是夢……

不是夢。

不是夢!

陸小肆大口呼吸着,鼻尖全是血腥的氣息。

他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站起身,然後向外跑去。

“爹!爹!老爺!小福少爺!小福少爺!”

陸小肆邊跑邊喊,可沒有人回答他。

陸小肆跑到了街上,連街上都被血腥的味道淹沒,整個村子沒有一個活口,所有的人仿若在一夜間消失,只留下些許殘破的軀體和那一灘又一灘的血跡,在沉默的月光下黑紅得如同一個個通向煉獄深淵的入口。

“有人嗎?有人嗎?!”

陸小肆挨家挨戶地闖入、呼喊,聲音在夜晚的街道中游蕩,從強到弱。

到最後,他絕望地推開村子裏最後一戶人家虛掩的大門,仍然空無一人。

陸小肆沒有再喊,他麻木地坐到地上,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你在傷心什麽呢?一切不過是因果循環、弱肉強食罷了。你們要吃貓,那我們要吃你們,這多正常的事兒?”

不,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四季無序,天道失衡,這就是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的規則!這是個只有強者才能活到最後的時代!”

不……

“好孩子,他們死了一點都不可惜,你忘了他們怎麽對你的了嗎?我這是幫你啊!”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陸小肆蜷縮在牆角,捂住耳朵抱住頭,但那聲音卻仿佛不是順着耳道進來,而是直接鑽入了他的大腦!

“好孩子,”女聲循循善誘道,“你我聯手,就是強強聯合,你把力量給我,咱們合二為一,就能在這個世界上活得自由自在!沒人是咱們的對手!”

什麽力量……我不知道什麽力量!陸小肆搖着頭,我也不會和你什麽合二為一,我就是我,我不是你!

“你就是你?哈哈!”那聲音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笑話,“孩子,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的模樣?”

現在的……模樣?

“摸摸你的腦袋頂,看看是什麽?”

陸小肆怔怔地把手放到自己的頭頂,然後他整個人一僵,他摸到了一對,絕對不屬于人類的、毛茸茸的耳朵。

“還有你的後背!”

陸小肆感覺到自己的尾椎骨好像長出了什麽東西,毛茸茸的觸感鼓鼓囊囊地擠在衣服中,他動都不敢動。

“我們早就合二為一啦!”那聲音尖叫着笑道,“你已經不是人族了!你已經不是你了!誰家的人會長貓尾巴?!會長貓耳朵?!”

~

桃李塔。

水鏡術法成的影像中,經過第一輪篩選的幾個人站在一個圓臺之上,有的人臉上大喜、有的人神色大悲、有的人狀若瘋癫、有的人面無表情。

周圍一圈站着身着靛藍色道袍的弟子維持着陣法,他們的修為比之前山底下的弟子明顯高出很多,有弟子舉手示意,在圈內的人則把弟子所指向之人帶離平臺。

“我說最無聊的,就是這個考驗了,”青年哼笑了一聲,“幾個人跟木頭樁子似的站在那裏,陣法判定将入心魔則淘汰,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心魔到底是什麽,想看個熱鬧都看不到。要我說,直接勞煩咱們靜華仙尊挨個過一遍,誰容易入魔誰不容易入魔一目了然,是不是,靜華仙尊?”

靜華仙尊沒有理會青年的話,他仍然看着水鏡術法中一動不動,仿若老僧入定。

青年翻了個白眼,目光又落到了那個之前被他說“傻”的少年身上,他稍稍坐直了身子,看着少年的兜帽微微眯起眼,他眼睛微微瞟了眼靜華仙尊的方向,手指微動,卻被一旁的中年人按住。

“稍安勿躁,”中年人傳音入密,“現在那少年沒有露出任何異狀,不能打草驚蛇。”

青年聞言,臉上不耐煩的神情一閃而過。

“真是麻煩,”青年嘟囔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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