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師徒
師徒
太微仙宗宗主祁敬瀾,修真界為數不多的大乘期修真者之一。如果說太微仙宗是修真界一宗四門七派之首,天下修真者最向往的修煉聖地,那麽祁敬瀾,就是修真界的執牛耳者,一聲號令,修真界仙道無人不從。
在祁九微出現之前,祁敬瀾,就是修真界仙道的首領。
當然,陸小肆作為一個剛進入修真界不久的新人,對這些一無所知。
他只模模糊糊地知道,宗主、掌門這種類似于一家之長的人,地位很高,所以他也跟着莫師兄很鄭重地行了大禮。
但是,這個人是那個叫祁頌的人的父親。
在莫師兄的敘述中,這一家人,似乎對師父不好。
陸小肆不敢輕舉妄動,以行禮的姿态伏在地上,心裏卻對這位宗主帶着一絲排斥。
不喜歡。
不喜歡欺負過或者想要欺負師父的那些人。
師父清冷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亂七八糟的思緒:“都起來吧,陸小肆,過來。”
陸小肆和莫懷清站起身,莫懷清退到一邊,陸小肆擡頭,看到那個眉目和善的中年人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祁九微站在祁敬瀾的身邊,神色淡然,看起來并不是像生氣或者不快的模樣。
祁敬瀾像一個和藹的長輩,周身強大的靈氣被他壓制收斂住,以免吓壞自己的徒孫,陸小肆只有走近才能感受到這個人身上深厚的靈力濃度。
陸小肆放慢腳步,想往祁九微的身側挪,卻不想被祁敬瀾拉住手腕。
“這就是我徒孫吧!”祁敬瀾一副很高興的模樣,“來,叫聲師祖聽聽!”
面對熱情的宗主,陸小肆有些手足無措,就在這時,肩膀搭上了一只手,将他從祁敬瀾手裏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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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祁九微淡淡道,“他面皮薄,您吓到他了。”
陸小肆一愣,師父這句話,會不會……說得有些太過了?
畢竟面前這個人是師祖,又是太微仙宗宗主,而他不過是一個剛入門的弟子,怎麽能說“被吓到”呢?
祁敬瀾的神色果然一僵,但他并沒有發怒,而是收回自己的手,臉上重新挂上了笑:“看來這孩子很怕生呀,九微,那你也不能就這麽慣着他,等明天去和其他人修大課,這麽怕生可不好交到朋友。”
“他不用去修大課,”祁九微說道,“我親自教他。”
“親自教?!怎麽教?”祁敬瀾不贊同道,“你确實天分很高,但是你會教徒弟嗎?這自己學和教是兩碼事!當然我不是反對你收徒,而是有些東西,需要專門教授,尤其是他這樣從凡界驟然跨入修真界的,修真界對于他來說肯定有很多和做凡人時不一樣的東西需要學習、了解,不教給他這些,一上來就讓他學你修煉的東西他學得明白嗎?而且,抛開修行,修真界的一些常識,有哪些門派、局勢如何、去哪裏買符箓去哪裏修法器,這些難道你還要巨細無遺地手把手去教他嗎?他到現在為止恐怕連正陽峰都沒出去過吧?沒有這些知識他在修真界寸步難行,你總不能讓他一輩子就只在正陽峰活動吧?”
祁九微沒有說話。
祁敬瀾的語氣便也軟了下來:“九微啊,我知道他是你的第一個徒弟,哪怕他的靈根是和妖族有些淵源,哪怕外面對于你收他當徒弟非議很多,這些我都能幫你擋下來,但是,你總不能不讓他上師徒文牒、上弟子名簿吧?他的名字不在這上面,那麽就無法去宗門下轄的秘境,無法享用宗門的一些資源,更別提去做宗門任務提升修為換取獎勵了,所以啊,為了他好,你還是盡快……”
“他不用,”祁九微沉聲道,“他的一切開支,包括修行用的靈藥、法器等各種開銷,都由我負責,和宗門無關,不和宗門的任何約束挂鈎。”他頓了頓,說出最後幾個字,“陸小肆,他是我一個人的徒弟,不是太微仙宗的弟子。”
這話讓莫懷清不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氣,他看向祁九微,心裏有了一個不可能的猜想,仙尊……該不會……
而陸小肆則沒想那麽多,祁九微的手有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剛才那些話,尤其是師父那句“他是我一個人的徒弟”,讓他從心底彌漫出一股開心。
師父在宗主的面前承認他是他的徒弟了!
祁敬瀾卻被祁九微這話氣得失了風度,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那上好仙木做成的桌子被拍出了一道裂痕。
陸小肆吓了一跳,祁九微則稍微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攬了攬以示安撫。
“你說這話,你說這話……”祁敬瀾的嘴唇氣得哆嗦,他站起身,指着祁九微,“你說這話,是要脫離我太微仙宗了,是這個意思嗎?!”
祁九微看着指着自己的手指,祁敬瀾是大乘期的大能,很少能為外物影響心境,可現在,他的指尖竟然在顫抖。
祁九微的眼睛裏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沒有接話。
而陸小肆則一愣,他仰頭看着師父,師父的手仍然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卻在看向宗主。
師父……師父想要離開太微仙宗?
所以剛才那句話,師父是想……想帶他一起離開嗎?
太微仙宗是天下修真者向往之地,也是凡人連想都不敢肖想的地方,能進入太微仙宗哪怕只是成為一個雜役弟子或者外門弟子,對于普通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機緣,畢竟第一宗門享有的資源都不是其他宗門可比拟的,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都進不來。
如今祁九微想要離開,還想帶着自己剛收的徒弟一起離開,要是別的師徒,恐怕徒弟要仔細掂量斟酌一番,要不要跟師父走,能不能還留在宗門中。
但對于陸小肆來說,這件事沒有其他的選項。
師父走他就跟着師父一起走!
陸小肆一想到之前莫師兄告訴他的事就為師父感到不平,師父如果在這裏待得不開心想要離開,那他肯定會和師父一起離開!
思及此,陸小肆小幅度地往祁九微身邊挨了挨,悄悄伸手,揪住了祁九微的衣袍。
祁九微感覺到旁邊徒弟小貓一樣的小動作,他用餘光看去,對上了陸小肆晶晶亮的大眼睛,從那雙眼睛裏,他讀出了這小徒弟要傳達給他的意思——
師父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聽師父的!
這種帶着些幼稚的依從和信任讓祁九微的心忍不住一顫。
為什麽他對自己會如此毫無保留的信任?只是因為自己是他的師父嗎?還是說自己教他“治好”了那貓尾貓耳的“病”?可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這“病”的真正緣由,那麽他,還會如此信任自己嗎?
祁九微避開了陸小肆的視線,可手卻還牢牢地箍在陸小肆的肩膀上。
祁敬瀾指着祁九微的手驟然甩開,然後大步往門口走,陸小肆以為他要離開,卻不想,祁敬瀾只是看着門外,那門外能看到的另一座高峰,就是祁家人所住的太微宗主峰鴻辰峰。
祁敬瀾看着主峰良久,陸小肆看到他挺拔的身影此刻有些駝。
最後,祁敬瀾還是沒有跨過那道門檻。
他轉身走了回來,又坐到了那椅子上。
“九微啊,”祁敬瀾的神色疲憊,“我知道這些年你在怪我。”
祁九微神色平靜地回道:“弟子不敢。”
“你敢,你很敢!”祁敬瀾伸手捏着自己的鼻梁,閉了閉眼,“但師父也知道,你應該怪的。”
祁敬瀾說完這句話後,大殿裏一時間沒有人出聲。
良久,祁敬瀾睜開眼,他看向祁九微,也看向被祁九微護住的那個少年,少年純淨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祁敬瀾不知為何,竟然有了一絲心怯。
簡直荒唐!祁敬瀾想,明明不過是一個……才煉氣的小孩!
但祁敬瀾仍然錯開眼,對祁九微道:“可是,你要知道,為師當年也是迫不得已!你從小就身負天道聖子的名頭,匡扶天道,誅滅魔剎海,就是你降世的任務。是,這任務你之前完推進的一直不錯,可到了那天魔大陣前你久攻不破,眼看就差這一步了,就差這一步,你僵持了幾十年。那時候說你勾結魔修要拿捏仙道的風言風語就已經出來了,但都被為師壓了下去!因為為師從小看着你長大,知道以你的秉性,不會做這種事的!本來謠言都快消散了,可誰想到,在正陽峰找到了有魔尊方隼印信的殘頁!”
“所以,”祁九微開口,他的聲音有些啞,但語氣仍然平淡,“您信了,以師徒之令讓我渡極惡劫。”
“我沒信!”祁敬瀾怒道,“那不過是殘頁!為師怎麽會信!”
但是下一刻,祁敬瀾的氣勢矮了下去,他頹然道:“為師不信,可會信的人……真的太多了。極惡劫,是為師能為你想到的,你唯一能自證清白的方法了。”
陸小肆不知道極惡劫到底是什麽,但是光聽名字,他就知道這一定是一件很難、很危險的事。
“那件事到現在都查不出來是誰想陷害于你,你的天賦招惹嫉妒,你為人處世的方式得罪過不少人,為師可以為你擋非議,但是為師強制不了他們的真實想法啊!”祁敬瀾挫敗地說,“無論讓誰來查這件事,為師都不能保證他沒有私心,萬一在調查的過程中再給你添油加醋怎麽辦?可你自己查又不能服衆,極惡劫,是你唯一可以自證、并且能服衆的自證方法了。”祁敬瀾重新看向祁九微,“為師查過,這個方法于常人來說看似兇險,但對于你這樣有着純善之魂的天道聖子,不過是渡劫過程中稍有痛苦罷了,應該不會有大的閃失。”
“‘應該’。”陸小肆聽到祁九微重複了這個詞,然後他感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力。
“我和你不一樣,師父,”祁九微将陸小肆拉到自己身前,一字一頓地對祁敬瀾說道,“我的徒弟,哪怕需要我豁出性命,我都不會讓他有一絲一毫的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