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陸文離
陸文離
陸小肆看着來人,一瞬間周圍的目光給他帶來的緊繃感猶如潮水般褪去。
那穿着靛藍色道袍的青年快步向他走來,他看向陸小肆的目光裏帶着驚喜,眼中還隐隐有淚光閃爍。
“家……家生哥!”
陸小肆從來沒想過能這麽快遇到自己這大半年來一直想要找的人。
陸家生……不,陸文離的容貌與他記憶中相去甚遠,原先飽受饑寒摧殘的粗糙面貌如今顯得細膩許多,衣衫整潔,黑發整齊地用古銀色道冠束起,面色紅潤,眉眼雖然不出彩,但也算疏朗,若把此時的陸文離放到凡人中間,也能贊一句翩翩公子了。
陸文離大步走到陸小肆面前,一把把他抱進懷裏,話出口便帶了些鼻音:“小肆,你一定吓壞了吧?都怪哥哥,清原縣受貓妖攻擊這件事我一直有所耳聞,一直在擔心你,但是……宗門任務在身,我……實在是沒辦法。”
陸小肆被陸文離抱住,神情突然僵硬起來。
這個懷抱讓他感覺到熟悉又陌生。
小時候,還是家生哥的陸文離經常會抱他,抱他跳水渠,抱他去爬樹,還會把他抱上房頂,大半夜一起數星星。
那時候家生哥的懷抱溫暖,帶着少年人獨有的熱氣。
然而,現在這個懷抱……陸文離的動作熱烈,可不知道為什麽,陸小肆感覺到有些清冷和客氣。
是長久未見讓他們之間有了疏離嗎?
陸小肆有些難受。
但這是家生哥啊。
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家生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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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兩人分別許久,但現在他鄉遇見,還都是健康完好的模樣,在這亂世之中,也是不可多得的緣分。
于是陸小肆輕輕回抱了一下,從陸文離的懷裏退了一步,擡頭對他露出笑:“家生哥,我沒事,都過去了。”
陸文離的眼中帶着憐惜,他看了眼周圍,四周的目光都向他們這裏聚集,他便把陸小肆擋在身後,笑着對院子裏兩兩三三聚在一起往這裏投來探究目光的人說道:“各位師弟師妹,我家弟弟害羞,你們就別看他了。”
“嗨呀,陸師兄,這不是咱們好奇嘛。”
“是啊……這位師弟可是在這次師徒大會出名了,靜華仙尊收的第一個弟子诶!”
“靜華仙尊平日裏捂得太嚴實了,今天終于得見,那可不得好好看看嘛。”
陸文離笑着和他們打趣:“那等一會兒我給你們挨個介紹介紹,不過小肆他皮薄,驟然這麽多人,他不适應。”
“那行了行了,反正快上課了,咱們先進去吧!”
“進去吧進去吧,等散學的時候,陸師兄可別忘了給我們介紹啊!”
陸小肆被陸文離擋在身後,聽到他笑着和那些弟子們應答得如魚得水,弟子們對家生哥都十分客氣,又想到之前莫師兄告訴他的,家生哥已經得那個什麽三合峰峰主青眼,想來家生哥在這裏,最起碼在這個入道堂是吃得開的。
把人都打發進屋後,陸文離轉過身,抓着陸小肆的肩膀小聲問道:“小肆,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從貓妖手下逃出來的?有怎麽突然有了靈根?我之前聽說,你在師徒大會的時候,還有貓耳貓尾?識靈泉都無法認出你的靈根?為什麽靜華仙尊要收你當徒弟?”
剛剛還親親熱熱、他鄉故知重逢的感動一下子換成了嚴肅的質問,這轉變得太快讓陸小肆一下沒反應過來。
面對陸文離一連串的問題,陸小肆不知道要從哪個回答起,他感覺腦子亂成一團,有很多事情要解釋,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解釋。
師父只告訴過他,他的靈根是貓妖的妖丹化成的,而貓妖,是因他而退的。
可他對這些毫無印象,況且以他現在剛剛開始修行的修為尚且不能有自信能打得了貓妖,那要如何告訴家勝哥,以前那個不會術法的自己是如何能打敗貓妖的?
還有師父……為什麽師父要收他當徒弟……這他哪兒知道啊。
于是陸小肆只能搖搖頭,然後結結巴巴地回答陸文離的問題:“我不知道……貓妖襲擊村子後,我就暈了,醒來後,村子裏的人全都死了,只有我活着。身體裏的靈根……師父說是貓妖的內丹所化,我長了貓耳貓尾,很怕被當成怪物,所以想來太微仙宗找你,但是,但是他們說要進仙宗只能通過弟子選拔的方法,所以……”
陸文離對這個回答很失望,他對陸小肆說道:“是有什麽不能告訴哥哥的嗎?”
陸小肆不明所以:“我真的就只知道這些。”
“小肆,”陸文離抓緊了他的肩膀,“你我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們理應是最親密的人,你不要有所顧忌,有什麽話都告訴哥哥,好嗎?”
我才應該是你毫無保留相信的人!你我之間有着比親子還深厚的因果!我們本應是最親密的人!
陸小肆愣愣地看着陸文離,腦海中卻出現了那一席紅衣和那扭曲的漂亮的臉。
那個莫名其妙的蘇臨熙,也說過這句話。
在師父布下陣法後,那個人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陸文離看到陸小肆仿若在出神,被忽視的感覺讓他心裏冒出一股怒火:“陸小肆!”
陸小肆被他叫回了神,看到陸文離生氣的臉,急忙道歉:“對不起家生哥,我……我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陸文離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表情不要太過急切吓到陸小肆,他伸出手摸了摸陸小肆的腦袋:“小肆,我是擔心你。”
“擔心我?”
陸文離左右看确認沒有人,便将陸小肆拉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我能猜出來你的靈根或許和貓妖有關系,太微仙宗以妖獸和魔修為敵,但那是他們上層大能的事,我們下面的弟子殺妖獸和魔修不過是混口飯吃,不會對你這樣和妖獸有牽扯的有什麽偏見,但是,靜華仙尊,他不一樣。”
“不一樣?”
“他是天道聖子,天生就是要斬妖除魔匡扶天道的,”陸文離認真說道,“所以這次他竟然收了你這個和妖獸有明顯牽扯關系的人當弟子,我怕你被他利用。”
陸小肆立刻反駁道:“師父對我很好!”
他有些難過,蘇臨熙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說師父壞話就罷了,為什麽家生哥也要這麽說?
陸小肆想起莫懷清的話,難道是因為家生哥拜入了那個三合峰,所以才對師父也有偏見嗎?
“他對你好,好在哪兒?”陸文離冷笑,“他拖了那麽久不讓你上師徒文牒,放任外面的人對你猜忌,這是對你好?”
“師父他……”
“好不容上了師徒文牒,結果用的還是‘陸小肆’這個名字,”陸文離打斷他,“你知道名字對修道之人的重要性嗎?一個好的名字是可以有改運之效的,你看我,我還未拜入林仙尊門下,林仙尊就先幫我用八字合算了新的名字,這才是對弟子的拳拳愛護之心!”
改名字……
陸小肆知道自己的名字很随意,但這麽多年也叫慣了,他從未想過改名字這事還能和修道聯系起來。
“小肆,”陸文離的神情充滿了擔憂,“你知道嗎?我聽說靜華仙尊在為破天魔大陣做準備了。”
“天魔大陣?”
這個詞陸小肆在之前那位祁宗主嘴裏聽到過,好像說師父就是因為遲遲沒有破陣才被人非議,後來也成為了被懷疑和魔修勾結的理由之一,不得不去渡那個聽起來就很可怕的劫難。
“那是魔剎海的最後一道防線,”陸文離說道,“我聽說,這次靜華仙尊準備用入魔妖獸的遺骸和內丹去研究破陣之法,在這個節骨眼上,從未起過收徒心思的他收你為徒……”他深吸了一口氣,“小肆,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像以前一樣總把人想的那麽好。”
可是,師父說過,不會拿他去煉骨。
而且……
陸小肆想起師父手把手教他引氣入體,教他運用靈力,給他那些師父親自标注的書。
他堅定了信念,師父是不會害他的。
“家生哥……”
陸小肆剛想和陸文離說什麽,就聽到撞鐘聲響起。
陸文離看了看天色,把陸小肆往右閣推了推:“先去上課吧,等散學的時候,在這裏等我。”
他說完後便匆匆向左閣的院子走去了。
陸文離的離開讓他有些松了口氣,他不想再聽家生哥說師父的壞話了。
陸小肆也不敢耽擱太久,他進入右邊的小院後,直接走向那唯一的、挂着“右閣”牌匾的屋子,他踏入門檻,發現這裏幾個蒲團上都坐了人,只有最角落那裏,還有個髒髒的灰色蒲團。
屋裏的人和他一樣,穿着墨藍色的道袍,有些陸小肆在收徒大會上見過,有幾個沒見過。
他一進來,屋裏人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有幾個人探究地看着他,但沒有說話,只有坐在最靠近正前方講案的那個蒲團上坐着的弟子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陸小肆看到那個弟子雖然穿着和他們一樣的道袍,但是頭上的發冠流光溢彩,和其他人用門派通用的古銀色道冠完全不一樣,似乎有些靈力在上面流動。
“堵在門口做什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不悅地響起,“還不快進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