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親授
親授
一向生人勿近的靜華仙尊此刻竟然露出了一種堪稱輕快的表情。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徒弟的腦袋，對祁頌道：“徒弟年紀小，口直心快，還請少宗主多擔待。”
祁九微這話一落下，祁頌的臉色更難看了。
先是和他說因果循環，現在又說那小子是心直口快，什麽意思？就是“抱歉讓你不舒服了但是說的都是實話”的潛臺詞呗！
宋楚大氣都不敢喘，也就是林然敢拽住祁頌的胳膊：“哎呀你今天來這不是有事的嗎？都什麽時辰了，跟個煉氣期的小孩計較什麽，就別在這耽擱了，別誤了正事！”
祁頌聞言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已沉靜不少，但他的臉色仍然不好看，他陰沉地看着祁九微，又看着陸小肆，陸小肆神游天外的模樣徹底惹怒了他，他冷哼道：：“那還請靜華仙尊多教導教導，宗門內大家都是一家人，什麽都好說，小心別讓他在外面招惹了什麽不該招惹的人，到時候……”
祁頌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然後甩袖子大步從他們身邊走過。
陸小肆這才驟然回神，他看着少宗主怒氣沖沖的背影想，這個人剛才說什麽來着？
祁頌走了，他身後的人便都急忙跟上，路過祁九微和陸小肆的時候，有的弟子低着頭有的小幅度行了個禮，只剩下林然，還有隊伍最後面的一個人。
陸小肆看着那人有些驚訝，竟然是陸文離！
剛才祁頌帶的人不少，浩浩蕩蕩地進來，而陸文離并不是能靠近祁頌的核心人物，自然被邊緣化在外圍。
陸小肆下意識地喊了聲：“家生哥！”
祁九微聽到陸小肆的聲音，眼睛看向了陸文離的方向，然後他的眉頭微皺。
陸小肆沒有意識到，他拉着祁九微的袖子，小聲地和他說：“師父，這是我奶娘家的哥哥，叫陸文離。”
陸文離被陸小肆喚到，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他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給祁九微行了個禮：“見過靜華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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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九微還未說什麽，就見陸文離自行禮畢，轉身對林然柔聲說道：“小姐，少宗主已經進去了。”
陸小肆一愣，他知道昨天家生哥因為擔憂他說了關于師父很不好的話，但他以為那是家生哥出于對自己的關心才導致的猜疑，可是現在看來，家生哥……好像對師父的成見真的很深。
林然對陸文離十分不耐煩：“祁頌進去你想跟着就跟着啊，不想跟着就去做任務或者去入道堂聽課，在這做什麽？”
陸文離眼中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但他仍然不肯離開，而是站在林然的身後，就像一個沉默而忠心的仆役一般。
林然并不想理他，而是對祁九微綻出了一個笑，聲音嬌軟：“九微哥哥！你今天怎麽來問道院了？是有什麽事嗎？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這态度和對待陸文離差了十萬八千裏，饒是對男女情愛遲鈍的陸小肆都能感受到林然對祁九微毫不遮掩的喜歡。
林然，林然。
陸小肆突然想起來他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了。莫師兄曾經和他說的，家生哥因緣巧合救了三合峰主的女兒，三合峰主叫林子歸，他的女兒，就叫林然！
難怪她敢上前去拉盛怒中的祁頌，他們本就是表兄妹的關系，所以哪怕修為有着差距也不用顧忌太多的禮數。
表兄妹的關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那……那和師父呢？
師父從小和祁頌一起長大，林然和師父，想必也是一起長大，所以才能在別人都恭恭敬敬地稱祁九微為“靜華仙尊”的時候，她能叫一聲“九微哥哥”吧。
陸小肆腦子裏突然蹦出兩個詞，兩個他小時候聽人講才子佳人話本的時候提到過的兩個詞——門當戶對，青梅竹馬。
肩膀一沉，陸小肆從亂七八糟的思緒裏驟然回神，他看着搭在自己肩頭的修長手指，聽到師父聲音冷淡地說：“來陪徒弟修課，時間不早了，請自便。”
說完，陸小肆就感覺師父的手輕輕用力，推着他的肩膀往入道堂走去。
陸小肆下意識地回頭看去，看到林然臉上失望不甘的神情以及微微躬身低聲安慰她的家生哥，林然一改剛才溫柔小意的小姐形象，怒氣沖沖地推了陸文離一下，轉身向祁頌離開的方向走去，而陸文離，絲毫沒有向陸小肆這邊看一眼，急忙追着林然跑去。
家生哥……也喜歡那位林仙子吧，陸小肆想。
“想什麽呢，邁腿。”
陸小肆感覺到肩膀被輕輕捏了一下，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入道堂的院子門口，師父仍然攬着他的肩膀，陸小肆擡起頭，對上了祁九微的視線。
祁九微一頭銀色頭發半束，陽光在散下來的那部分穿梭，好似要和這銀發融為一體一般，銀色眼睫下的眼睛仍然古井無波，沒有任何情緒。
他就那麽站着，等着徒弟先擡腿進去。
看徒弟傻愣愣地看自己，祁九微輕輕嘆了一口氣：“快遲到了。”
“啊，哦哦！”
陸小肆恍然從夢中驚醒一般，然後他揉了揉自己的臉，對祁九微道：“謝謝師父，那個，我進去啦！”
陸小肆踏入門檻，發現小院裏一個人都沒有，他看了看天色，雖然路上波折頗多，但是現在上課的鐘聲并未響起，現下這情況也着實詭異，難道是仙師提前來了？
“怎麽還站在這裏？”
師父的聲音再次響起，陸小肆有些驚訝地回頭，看到祁九微也跟着進來了。
等等，為什麽師父要跟着進到這裏來？難道師父要親自送他進右閣嗎？
“進去吧。”祁九微又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
陸小肆腦子有點懵，但還是乖乖地往右閣去。
難道是師父找授課的仙師有事？
陸小肆想起小時候去村學的時候，有些父母會給仙師送一些東西，讓仙師多照顧照顧自家孩子。
難道……師父也是這個打算？
陸小肆擡腿跨入右閣，右閣裏一片安靜，和昨天一樣，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但是和昨天不一樣的是，今天沒有人敢将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也沒人在竊竊私語，宋楚和他那些擁趸坐在了角落，幾個人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昨天被他丢在門口的灰色蒲團不知道被誰用去了，現下給他的留的位置，只有離講案最近的那只嶄新的金色蒲團。
陸小肆：“……？”
就在他怔愣之時，師父的聲音再次從身後響起：“去坐吧。”
陸小肆看看師父，師父的神情依然平靜，他又看向那空蕩蕩的講案和講案前的蒲團，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祁九微看陸小肆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到了那蒲團旁，動作遲緩地盤腿坐下，嘴角忍不住溢出一絲笑意，這笑意轉瞬即逝，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他恢複了那常用的冷硬神情，穿過正襟危坐的、身着墨藍色道袍的煉氣期弟子們，走到了講案後面，眼睛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乖乖擡頭看他的徒弟身上，聲音平靜道：“今天的課由我來給你們上。”
陸小肆看着講案後的師父，目不轉睛。
這次課竟然……竟然是師父親自來上！
他以為師父真的只是送他過來而已！
祁九微親自來上課這件事讓陸小肆把林然和陸文離抛在了腦後，他開始想，師父是只有這次來，還是以後都來？
應該只有這次吧，畢竟師父那麽忙，能抽出一天屬實不易。
但是，他又想，這次的課有什麽特殊的，為什麽師父要親自來上呢？
問道院有入道堂、明道堂和論道堂，只有入道堂的右閣需要有仙師授課，授課一般都是從陽嶺的二十八位真人，教新入門的弟子兩個月的宗門規矩和一些基礎術法，剩下的幾個地方僅是供沒有內門師承的弟子們交流論道答疑之所，入道堂右閣從來沒有化神以上的大能踏足的先例。
誰都不知道為什麽祁九微會來，這裏唯一能和他扯上關系的，只有那個端坐在講案前的少年。
陸小肆也想到這點了，他一邊告誡自己不要多想，一邊又忍不住多想。
師父是為了我嗎？師父真的是為了我嗎？
剛剛因為林然而泛起的酸澀已經轉化成了一種帶着隐秘滿足的甜蜜，陸小肆沒忍住，臉上露出了傻樂的表情，祁九微看到後嘴角微微勾起一瞬，随後立刻恢複肅然。
昨天的仙師曾經強調過右閣授課的規矩，課前要拜四位聖人，但祁九微并未遵循此例，也沒人敢說什麽，他伸出手張開，手上浮現出一顆黑色的球，那球不是固體，而是一團凝聚成的“氣”，這氣還在不斷地充盈，整體在慢慢漲大。
距離講案最近的陸小肆開始感覺到了陰寒的氣息，這氣息……和當初在道緣山山腳下，那銀色蓮花下墜着的巨大黑球逼近時給他的感覺很像。
“宗門納新後，第一天教你們規矩和術法，第二天會取魔氣來教你們辨認和對抗，但據我所知，他們取來的魔氣一般都是用魔氣簡單浸染的靈氣，這樣安全，不會出什麽岔子，但這就導致了一個問題，在真正面對魔氣和魔獸的時候，沒有見過真正魔氣的弟子就會束手無策，最終只能命入輪回，所以，這次我帶來了真正的魔氣。”
祁九微的聲音平靜響起，好像在敘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可堂內只靜了一秒，随後便如石頭砸入水中，驚起一片浪花。
原先顧忌靜華仙尊而禁言的弟子開始小聲竊竊私語，陸小肆聽得不清楚，祁九微卻也不在意，他的手一揮，那開着的門瞬間關閉，陽光被隔絕在外，陰寒的氣息更重了。
這下，陸小肆感覺到了身邊有弟子在微微發抖，有人鼓起勇氣，用稍大的聲音說道：“那個……仙尊，仙宗有規定，不能帶有魔氣的東西進入宗內，而且……而且魔氣這種東西……還是……還是比較危險……”
那人聲音不算很大，但是懼怕魔氣已經刻在每個正道修真之人的身體反射中，畢竟少量的魔氣就有可能勾起一個人的心魔，讓他變成瘋子道途盡毀，所以只有煉氣期的弟子們不得不出聲。
屋子裏小聲地響起附和聲，大家有默契地慢慢遠離案臺，有的弟子甚至已經慢慢蹭到門邊，想試着看門還能不能打開。
只有陸小肆，還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講案前，看着他師父手裏的不斷漲大的魔氣球，神情十分認真。
“那規定是限制你們的，”祁九微看了那弟子一眼後淡淡回道，他将手上那個已經漲到有西瓜大小的黑球輕輕抛起，用沒什麽感情的聲音說道，“你們早晚都要面對，如果道心不堅，那麽早入魔，晚入魔，又有什麽區別。”
黑球在空中炸開，整個屋子內瞬間被魔氣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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