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年後
一年後
“這一年沒見，長高了不少呀。”
“看着人也沉穩了許多。”
“怎麽樣，現在适應元嬰後期的修為了嗎？”
“适應修為後就可以自行沖破身體裏的修為禁锢，消化剩下的力量了。”
“不知道下一次會不會直接升到大乘期？不過有點難，畢竟當初那個七殺絕魂……”
“少宗主，”陸扶光打斷一直在說話的祁頌，客氣且疏離道，“洛仙尊是要我來見宗主的。”
陸扶光已經有一年的時間沒有見到祁頌了。
祁敬瀾有意把他和所有與林家有關系的人隔離，生怕林家還沒有歇了想要聖子肉身的心思，動歪腦筋到這個真聖子身上。
于是他便囑托了洛書華這個只有化神期、在宗門算是比較邊緣中庸的仙尊去照看他。
陸扶光今天是這一年後第一次見到祁頌。
“宗主現在有點抽不開身，”祁頌指了指不遠處大門緊閉的屋堂，說道，“所以你得等一會兒，不如跟我聊聊天？”
陸扶光把目光落在祁頌的臉上，祁頌擎着和煦的笑意，讓他原先總是陰沉的容顏多了幾分溫潤。
祁頌在這一年裏的變化也很大。
不知是不是因為方隼的身份被揭穿，平了他這麽多年不甘的緣故，當年他對祁九微擺在明面上的嫉恨如今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畢竟祁九微是方隼套了殼子，方隼的天才之名早就傳遍了整個修真界，不論是年紀還是修煉的經歷，都不是祁頌能比的，對方是連他父親在內的多方大能都忌憚的存在，那麽他比不過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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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扶光的目光掃了下他身上的衣服，白色道袍，祁頌在這一年中的修為大境界已經成功躍升到了大乘期，去年辦論道大典的時候他就已經快突破了，如今到了大乘期，也算正常。
不過……
“少宗主，”陸扶光淡然道，“我們并不相熟。”
不熟，也就沒什麽可聊的。
祁頌卻也不以為忤，他笑眯眯地說道：“沒關系，以後會熟悉的，畢竟，以後我們是需要共事的。”
共事？陸扶光擡眼看他。
“少宗主，”開門的聲音響起，一個聲音響起，“宗主讓陸……讓聖子進去。”
陸扶光轉身，看到林子歸站在不遠處，他微微皺眉，林子歸剛才稱呼祁頌為——少宗主？
在他有限的和這兩位舅甥的接觸中，這樣的稱呼顯然是有些疏離的。
但祁頌卻好似習以為常，他微微收斂了笑意，然後拍拍陸扶光的肩膀：“去吧。”
陸扶光躲開他的手，往那剛才還緊閉大門的屋堂方向看去，現在那扇門虛掩着，看不清裏面的情狀。
他擡腿往那屋堂走去，在屋檐下稍微停頓了一刻，看到屋堂的門匾上寫着“鴻辰”二字。
陸扶光微微側頭，看到往外走的祁頌和跟在他旁邊的林子歸，林子歸微微躬身，仿佛對祁頌十分尊敬的模樣。
只一年的時間……陸扶光想，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這兩個人會……
“是小肆吧，”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進來。”
陸扶光收起亂七八糟的思緒，他推門進去，濃重的藥味兒撲面而來，他的腳步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了微微驚訝的神情。
不過一年的時間，祁敬瀾竟然已經從一個精神矍铄的中年人，變成了耄耋老人，他整個人仿佛被什麽東西吸幹了精氣一般，周身的靈力也十分不穩，隐隐有了天人五衰之相。
“咳咳咳。”
祁敬瀾突然咳嗽起來，陸扶光急忙把門關上，擋住了外面的寒風。
“您……”
“過來吧。”祁敬瀾對他輕輕擡了擡手。
陸扶光便走上前去，祁敬瀾有些渾濁的眼睛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後說道：“這一年，煉化他的修為如何了。”
這個“他”是誰兩人心裏都十分清楚。
“已經适應了，”陸扶光斂眸回答道，“過一段時間把剩下的煉化完，應該能到化神中期。”
“化神中期，”祁敬瀾喃喃道，“還是有些慢了……不過……若是再加上……”
“後面的我會自己努力修行，”陸扶光平靜地打斷他，“依靠他人的力量，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可是，”祁敬瀾突然激動起來，“方隼……方隼他已經……咳咳咳咳……”
陸扶光上前去為祁敬瀾順了下氣，又為他倒上桌子上一直溫着的靈藥。
祁敬瀾端起藥碗一飲而盡，氣息慢慢平複下來。
“小肆……”祁敬瀾手按着額角，“已經沒多少時間了，仙道沒有時間等你成長了，素心門起了個好頭，仙道的那些小門派不少跟着叛變的，現在仙道式微，能救天下的……只有你了，可你現在的修為……”
“修道之事，不能急于一時。”陸扶光淡淡道。
祁敬瀾聞言閉了閉眼，再睜眼之後，他說道：“你是不是，對他還有些師徒情分？”
陸扶光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瞬，但很快止住了自己的動作，祁敬瀾現在的精神狀态已經沒辦法分辨出他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說些寬慰祁敬瀾的話，可是如今的他學會了隐瞞，卻做不到在這件事上欺騙。
于是他沒有回答。
“他……在太微仙宗的這些年，實際上是沒有有關方隼記憶的吧。”
祁敬瀾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讓陸扶光微微一怔。
自從一年前事發以後，陸扶光醒來後就被質問了不少問題，也聽了不少猜測。
他對于在秘地發生的事情緘口不言，一律以失憶相推，而後續的那些揣測，也多以方隼是故意而為之的說法為主。
祁敬瀾是如今第一個和陸扶光說，當年的那個祁九微，或許是真的沒有關于方隼記憶的修真者。
“我看着他長大，”祁敬瀾慢慢說道，“雖然在這個過程中，我的行事有所偏頗，但是對于天道之事，我一向是放在心上的。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在我看來就是個純善的孩子。”祁敬瀾自嘲地笑了下，“如果方隼能如此僞裝将近三百年，想必是有大的圖謀，我思來想去，這大圖謀，可能是跟當年危及魔剎海的純善靈力有關。可如果是這樣，他又在最後留了你一命，就好像他如此費盡周折，不過是為了讓仙道，讓太微仙宗聲名掃地，就我和他交手的經驗來看，方隼，他不是這樣會為這種虛名浪費時間的人。”
陸扶光感覺到祁敬瀾的目光變得銳利，他的眼睛不自主地眨了一下，右手手指不自主地彎曲了一下，但很快被他克制住，說道：“我不記得了，我不知道。”
祁敬瀾看着他良久，然後說道：“你是真正的天道聖子，我不會逼問你什麽，如今我只問你一句，若将來有一日，和他重逢，是否會全力相戰？”
陸扶光明白，如今祁敬瀾問這句話，他給出的答案将會決定了今後是否能獲得一些自由。
祁敬瀾在他回答之前，又補充了一句：“我要你的回答，以道心發誓。”
這是讓他下心魔誓了。
陸扶光緩緩擡起手，用起勢之訣堅定地說道：“身為天道聖子，我将以餘生踐行匡扶天道之責，證匡扶天道之道，若有負于天道，必将魂碎太荒，不入輪回。”
祁敬瀾定定地看着他，靈力在青年的周身形成了印咒壓入他的身體，祁敬瀾閉了閉眼，他知道，這已經足夠了。
在他看來，方隼是匡扶天道路上的絆腳石，而面前這個青年，饒是再怎麽顧及那一年的師徒情誼，在天道重任面前，勢必不會被擾亂了心智。
畢竟，他是真正的天道聖子。
天道，總會眷顧緊緊追随它的信徒的。
祁敬瀾的臉色終于出現了一絲松快的神色：“我現在已經時日無多，正在将宗門權力下放給頌兒，待我入輪回後，他便是仙宗的宗主。但他的心思既然在宗門上，匡扶天道的事就只能靠你了。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幾個趁手之人，也給予你一些特權，讓你盡可能自由地去追查天道失衡的根因，去修正這失衡的天道。”
陸扶光不動聲色地聽着祁敬瀾給自己安排的後事，一直到祁敬瀾停下，帶着一絲慈愛問他還有什麽要求時，他才開口。
“我想要祁九微留下的東西。”陸扶光說道。
祁敬瀾一愣：“他留下的東西？”
“對，他所有的東西，包括，他的遺體，還有，曾經作為鴻辰峰雜役弟子的，莫懷清。”
祁敬瀾慢慢眯起眼：“你要這些做什麽？”
“他冒充天道聖子拿到的東西，全數由我這個真正天道聖子接手，有什麽不對嗎？”陸扶光理所應當地反問，“至于莫懷清……”他笑了下，“我想，作為同樣被蒙騙的人，他對于方隼的恨意不會少，他會是我的一個很好的助力。”
祁敬瀾看着陸扶光，他給祁敬瀾的反應更進一步讓他放下心來。
祁敬瀾想，果然，沒有什麽比欺騙更難以讓人原諒。
于是他點頭：“好。”
祁頌看着陸小肆将莫懷清從宗律堂的地牢中攙扶出來，然後将一個儲物匣子遞給他，感嘆道：“全宗上下，就你們兩個死心塌地地相信他，結果……”
“結果如何……”陸扶光将匣子收起來，他看向祁頌，“萬事皆有因果，所有人，都活在因果之下，至于說結果如何……現在還有點太早。”
他說完後，也不等祁頌回答，便帶着虛弱的莫懷清站到了通向正陽峰的傳送陣法。
看着兩人消失的身影，祁頌慢慢收斂起笑容，他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手腕，但那裏什麽也沒有，他輕笑了一下，呢喃消失在了風中——
“結果如何……那我還真是，拭目以待呢，小肆。哦不對，現在應該叫稱呼為——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