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原諒
原諒
“他這種情況，必須清理他體內的魔氣，降低魔氣的濃度，尚能保證他的神智。但是這治标不治本，和魔剎海那幫魔修不同，一般人入魔是因為心有執念，控制不住執念叢生，所以才有了魔氣，”胡歲站起身，搖頭，“不能控制執念，就控制不了他內源魔氣的産生，而魔氣的産生，又會加重他的執念，惡性循環，光靠你的純善靈力也并不是長久之計。”
汪源沉默地聽着，這種情況他早就已經知道了。修魔這條路，是他自己選擇的，如果不走這條路，他恐怕沒幾年好活，現在拖着這茍延殘喘的身體，魔修的功法好歹能讓他再活個五十年。
五十年，對于高階修真者來說太少，對于一個修為一般的低階修真者來說，卻已經是莫大的機緣。
只是，他沒想到，他竟然還能在即将走向死亡的時候，再見到陸小肆。
不，他看向那個一頭銀白色頭發的青年，當年那個毫無私心救他、在被他背叛後仍然想拉他一把的少年，已經成了天道聖子。
他現在叫陸扶光。
陸扶光聽了胡歲的診斷，問道：“那這個局，就沒有打破的辦法了嗎？”
胡歲擡了擡尖尖的下巴：“有倒是有，只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陸扶光便看向汪源。
汪源勉強對他扯動嘴角笑了下，然後他意識到自己滿臉都是潰爛的傷口做出這樣的表情有些吓人，便立刻收斂了情緒，面無表情道：“沒必要為了我大費周章，我救你不過是因為想要還了當時在收徒大會上的人情罷了，畢竟當年是我辜負了你的信任。只不過……”
他的眼神暗淡了一瞬：“只不過終究是我能力不夠，這次還反過來要你救我。”
胡歲挑眉看了看兩個人。
陸扶光站到了汪源的面前，他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腐臭的氣味從汪源身上傳來，但他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汪源擡頭看他，青年的模樣和六年前沒什麽大的差別，但他身形抽長，神情不再有少年人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相對的沉穩，汪源總覺得，這孩子長成如今的模樣，中間摻雜了一些別的什麽東西。
“求生是本能，”陸扶光看着他的眼睛認真說道，“當時你确實背叛了我的信任，但是那是出于你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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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那不是出于你的本意，”陸扶光說道，“每個人的意志力不同，總會有控制不住的臨界點，而求生是你的軟肋，當時你我不過是初識的陌生人，我不能要求你必須把我擺在你自己的安危前面，這樣的要求對于你來說是過分的，對于我來說是自私的。”
撲通！
汪源感覺到，自己沉靜已久的、被沉入了冰冷深潭的心好像跳動了一下。
就像春天的陽光，穿透漸漸化開的冰面，為沉在水底凍僵了的魚帶來了一絲暖意。
最後一次太微仙宗收徒大會的失敗給予汪源的不止是面對壽終的恐懼，更多的，是背叛了那個給他全部信任的少年所帶來的悔恨和愧疚。
無數的負面情緒疊加，導致他心神混亂，最終踏上了修魔的道路。
可現在，這個已經成為青年的少年，認真地用一言一語告訴他，就算是當年，他也不曾怨恨他。
不怨恨，也就論不上原諒不原諒。
壓在汪源心上六年的石頭就此被擊碎，他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想哭，又想笑，又哭又笑讓他的表情變得奇怪。
陸扶光停下了勸說，看着這個已經掩面的男人，安靜地等他平複下來。
“我願意一試，”汪源看着陸扶光，看着那個紅衣服的狐妖，起身屈膝，“還請南渭仙主，給我這個機會，汪某未來願為南渭狐族效力。”
“很好，”胡歲滿意道，“看在陸小肆的面子上，就給你這個機會。”
陸扶光一愣，已經很久沒有人叫他這個名字了。
但他很快收斂起情緒，對胡歲道：“謝過南渭仙主。”
安頓好了汪源，胡歲帶陸扶光從屋子裏出來，入眼是一塊殘雪未融的平地，四面環山，遠處的山尖有着未化的累年積雪，而地上幾個紅色的毛團子相互追逐打鬧，“嘤嘤”聲不絕于耳。
這裏是南渭狐族的地盤，距離魔剎海有八百裏，對于修真者來說，這個距離不近不遠，但要進入魔剎海，登上那個人在的玄夜島，還有着無還崖和十嶼島鏈要過。
“先別急着想去魔剎海，”胡歲示意他跟上，“看在我答應幫那個魔修的份兒上，先跟我去見見傳缇吧。”
陸扶光點頭：“自是應該的。”
胡歲帶着他穿過長長的連廊，走到一棵巨樹下，陸扶光擡頭，這巨樹就是一棵普通的槐樹，樹杈上光禿禿的，葉子都掉光了，除了大一些和其他的槐樹并沒有什麽差別。
胡歲将手放在這棵樹上，光芒在他的指尖浮動，接着化作一個光球繞着樹飛了上去，下一刻，光球從空中散成星星點點的力量落下，槐樹樹冠輕顫，那些枯萎的枝丫上快速地長出葉子。
“傳缇生于木，行于木，”胡歲向陸扶光解釋到，“所以他的居所只能是木。”
槐樹快速長出枝葉，枝葉又發出綠色的光芒，光芒大盛，陸扶光感覺到一股力量輕輕拽了一下他，再睜眼之時，他和胡歲已置身于一片廣袤的綠色水面之上，水天相接，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而他的面前是那個穿着淡綠色衣服、頭發烏黑、眼睛碧綠的第六聖獸。
“好久不見，天道聖子。”傳缇微微對他點頭致意。
陸扶光對他行了一個仙道修真者常見的禮：“傳缇大人。”
傳缇溫柔地笑笑：“你我本是同源而生，不必見外。”
陸扶光一怔：“同源而生？”
傳缇伸出手，輕輕一勾，那平靜的如鏡子般的綠色水面濺起了一道水花，水花在空中靜止片刻後，凝成了一道虛影，虛影緩緩顯形，是一枚看起來溫潤但蘊含着磅礴力量的金球。
“混元珠，是天地初始的能量根源，原先一直由五聖獸之首，黃龍金陽保管，”看着手上那金球像被人砍了一道似的從中間上下分開，傳缇說道，“當年人族修真者須彌子與其論道，為人族分來了半顆混元珠，給人族求得修道的機緣。這是你們人族流傳的故事，對吧？”
陸扶光點頭。
“但是這裏有一點，混元珠投入到輪回道的力量，只有它的外沿，其核心力量是不會被任何東西能直接沾染利用的，”傳缇笑了下，“除了你和我。”
陸扶光眨了下眼：“還望聖獸賜教。”
“混元珠從來沒有真正地被分成兩半。”
那成了兩半的金珠虛影中間有金色的絲線顯形出來，陸扶光看到它慢慢凝聚成了一個金珠一般的“核”，這個核似乎很軟，它能夠肆意地變動。
“混元珠內部的這枚‘核’，才是混元珠、是整個世界運轉的力量所在，”傳缇說道，“雖然從外形上看，混元珠被分開了，但實際上，它仍是一體的、完整的，只是外圍的能量被分割了而已。能和這枚核牽扯上關系的東西不多，一個是用核的力量長成的、有着世界初始之力的元能樹，而我，非常榮幸地誕生在元能樹下，成為了和它的相關者。而你——”
傳缇看向陸扶光，眼神柔和：“你身上也帶着這樣的力量。”
陸扶光喃喃道：“純善之力。”
“對，”傳缇點頭，“就是人修中傳說的，能治愈世間生靈，不懼怕魔氣的純善之力，是只有神魂和肉身都有和混元珠的因果，才能用出來的力量。這也是為什麽，當初我在山海大集看到你和祁九微……和方隼的時候，就有一種明顯的錯位感。”
神魂和肉身都有和混元珠的因果。
“所以，”陸扶光看向傳缇，“并不是因為純善神魂，對嗎？”
傳缇被他的話問得一愣：“什麽？”
陸扶光的眼睛裏出現希冀的光，他急急問道：“這世上沒什麽純善神魂，只不過，是因為我的神魂和混元珠的核有因果的牽扯，所以才會這樣，并不是因為我有什麽純善神魂，也就沒有什麽一定為‘惡’的神魂，對嗎？”
胡歲在旁邊聽明白了，他不可置信道：“不是，你是想說，那個方隼，不是什麽極惡神魂？”
“對！”陸扶光轉頭看他，“什麽天道聖子，什麽純善神魂，不過是這世間的人加注到別人身上的，所以……所以……”
一股力量在陸扶光體內開始湧動，但他好似沒有察覺，仍然在自言自語，像是一直壓抑在心底的猜想終于得到了佐證，又像是說給這兩只大妖聽，渴望得到他們的認可。
“所以，他的道是真的，他沒有騙我，”陸扶光的眼角甚至有些濕潤，“我們……我們的道是相同的。”
胡歲和傳缇對視一眼，傳缇輕聲問道：“你們的道？”
“匡扶天道，”陸扶光堅定說道，“是我和他共同的道！”
話音落下，一股力量驟然從陸扶光周身迸發出來，胡歲睜大了眼睛，指着他不可思議道：“你……你竟然……”
陸扶光竟然在這種情況下修為突破，躍升跨入了大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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