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重逢
重逢
“天道聖子不是只有化神期嗎?”
“可是,能以那樣的方法化解掉純善靈力的,只有天道聖子了吧?”
“但是他是大乘期啊……”
“人家是天道聖子……修行快一些也沒什麽吧……”
“但是,如果他是天道聖子的話…… 那……魔尊他……不是說要把這個小聖子……”
方隼冷着臉把在自己肩頭蹭着的銀白色腦袋按住,目光帶着寒意掃視周圍,議論紛紛的聲音頓時消弭。
“薛嚴,清掃戰場,徐輝,捉拿血宵島叛徒,不服抓捕的就地格殺。”
方隼下了一圈善後命令,陸扶光被他骨節分明的手壓在肩頭,乖乖地抱着他的腰,自己選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身上,方隼的手稍稍用力,把這個不聽話的小聖子按住,繼續冷聲道,“沈成藍。”
沈成藍看了眼那被扣在方隼肩頭抱着他腰的青年心裏不斷在打鼓,他一直摸不清方隼對這個在祁九微時期收的、還原本被占了殼子的天道聖子抱着什麽樣的想法,畢竟從他下的命令、散布的那些話來看,好像是對這小聖子萬般不屑且十分厭惡,可能還有些惡趣味的淩辱在其中,可這些命令和話卻又從另一方面起到了保證小聖子安全的作用。
而且……沈成藍偷偷摸摸地掃了眼方隼腰間挂着的那個透明的像蘋果一樣的球,那東西他無論從力量流動還是功能性等方面,都認不出是個什麽玩意,這東西可是方隼廢了在太微仙宗的兩個釘子才弄出來的屬于“祁九微”的遺物,平日裏寶貝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小聖子有關系。
“沈、成、藍!”
方隼重重地又喚了一遍他的名字,把沈成藍魂游天外的心思給拉了回來。
沈成藍的臉上挂着尴尬的笑:“主上……”
“這人是從你帶來的靈船上下來的吧?”方隼聲音冰冷,“讓一個仙道靈修進入魔剎海腹地,你是怎麽想的?”
沈成藍心裏一窒,小心翼翼地回道:“他是妖族貴客,渾天竹骨在他身上,所以……”
“渾天竹骨?妖族貴客?”方隼的眉頭狠狠皺起,“一個妖族會信任人修?萬一是妖族的細作呢?萬一是妖族和仙道聯手來和林笑裏應外合的呢?”
沈成藍被這一聲聲質問壓得擡不起頭。
“好好反省。”
“是,”沈成藍誠心道,“我一定好好反省。那這個……”
他想問問方隼這個身懷渾天竹骨疑似仙道聖子的家夥要怎麽處理,卻不想一擡頭,發現自家魔尊連帶着那個“妖族細作”、“和林笑裏應外合的仙道修真者”消失在了原地。
沈成藍:“……”
魔尊大人您是準備親自審問他嗎?
陸扶光感受到了一瞬間的暈眩和魔氣在四周的彌漫,但下一刻,這些魔氣就被一股靈氣驅散了。
接着,他便感覺到脖頸被挂上了一個東西。
“咦?”
“咦什麽咦,”方隼沒好氣地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腦,語氣兇狠,“這是對仙道細作行為進行限制和監視的法器,不能随便摘下來,否則就把你扔魔剎海裏去,聽到沒有!”
陸扶光擺弄着胸口的那個金色蓮花形狀的小墜子,從這裏蔓延出來豐潤的靈氣,将他的周身牢牢地包裹住。
這哪裏是什麽監視的法器,這明明是保護他、幫他擋住魔氣的法器!
陸扶光手伸入領口,将那挂着綠色蓮花和透明小葉子的墜子也拿出來,三枚墜子在他胸口的相互碰撞,發出好聽的聲音。
“謝謝師父!”陸扶光抓着方隼的胳膊開心說道。
“放手,”方隼神色漠然,“誰是你師父了?我沒有不聽話的徒弟。”
方隼的容貌和祁九微不同,相較于祁九微的容貌,方隼的臉型更加的冷硬,五官更加張狂,神色桀骜,也并不收斂周身強大的魔氣,冷着臉随便一個眼神就能讓別人瑟瑟發抖。
但陸扶光并不在這個“瑟瑟發抖的別人”範疇中。
雖然方隼和祁九微的容貌不一樣的,但是陸扶光卻發現自己沒有絲毫的排斥,容貌和身形不過是一層皮囊,就像之前去渡極惡劫的假身、那個相貌平平的官差。
不論外表如何,師父都是師父。
他清楚地知道師父為什麽要擺出這幅模樣
六年過去,陸扶光已經長高了不少,但是只能到方隼的肩頭,于是他便又抵住方隼的肩頭挨挨蹭蹭,黏黏糊糊地喊了一聲:“師父。”
冷傲了六年的小聖子此時終于能卸下他努力戴上的面具。
方隼“啧”了一聲,準備再次推開他,卻不想那白色的腦袋上驟然蹿出來了一對毛茸茸的三角耳朵,他的手瞬間頓住。
那對三角耳朵的形狀和記憶中的沒有任何偏差,但是那上面的顏色卻已經變成了純白,而那在青年身後小幅度晃悠着的長毛大尾巴,也變成了蓬松柔軟的白色。
純善之力的作用體現得淋漓盡致。
看着這對耳朵和大尾巴,方隼便再也僞裝不下去了,他的手緩緩摸了摸陸扶光的腦袋,啞聲道:“不是讓你等我嗎?為什麽要冒險過來?這裏都是魔氣,還有蒼玄鎮上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到時候你被人拆骨煉了都不知道上哪兒哭去!”
陸扶光小聲道:“可是……我怕那是一場夢……”
在秘地之時,陸扶光被方隼渡過天道聖子的力量,磅礴的力量瞬間湧入身體,讓他的頭腦昏沉,他隐約聽到了方隼告訴他要等他去找,還給他取了名字,叫“扶光”。可是等他完全清醒過來,之前的記憶模模糊糊,很多細節都需要他努力回想才能想起來。
有時候陸扶光都不确定,自己回想起來的,到底是真實發生過的、那個人親口對自己說的,還只是自己的妄想?
他執拗地相信這是真實存在過的,所以他改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那個人為自己起的名字。
可也只有這樣了。
被囿于太微仙宗的他無法得知遠在魔剎海的魔尊在籌謀什麽,他不想忐忑地活在“方隼還是不是師父”、“師父是不是真的會回來找他”的猜測中。
大樹想要夠到月亮,就必須努力生長。
于是在六年中,陸小肆努力活成了天道聖子陸扶光,有着師父的修為打底,他的修行十分順利。
而他也成功地帶上了冰冷的面具,成為了一個在外人看來“合格”的天道聖子。
陸扶光的話并沒有說完,方隼卻已然是知曉了其中的情狀,聯想都洛書華這些年秘密給他送的信,他的心裏也是一陣的抽疼。
方隼展臂将自己的小徒弟抱在懷裏,輕輕地撫觸着他的後背。
“是師父不好,是師父的動作慢了。”
如果他不要計劃得那麽周全,如果他沒有那麽多顧忌的東西,只身一人闖入太微仙宗那有着層層上古陣法守護的山脈,直接将他的小徒弟擄出來,多好。
小徒弟必然是願意和他走的,因為小徒弟滿心滿眼都是他這個師父,甚至在知道了全部真相後,還願意将他的名字改成他為他取的兩個字。
可方隼不忍,一旦他這麽做了,那小徒弟“天道聖子”的名頭自然要被世人、被仙道那些人唾棄。
所有人都在指着天道聖子救世,結果天道聖子和天道失衡的罪魁禍首厮混到一起又算怎麽回事?
方隼可以不在意世人私下裏對他的議論,他本身就出生自魔剎海,手上無數條人命,有仙道的、魔道的,也有妖修的,按照因果來算,他早已欠下了大量的殺生之債,最終大概不能入輪回也不得好死吧。
可他的小聖子那麽善良,帶着拯救天道的大功德,他已經陰差陽錯地害陸扶光在輪回道裏蹉跎,又怎麽忍心拉着他,和他一起背負世間罵名呢?
他的小聖子啊,應該是斬妖除魔,拯救天道,然後成為功德圓滿被世人傳頌的聖人。
就像那須彌子一樣。
他怎麽可以因為一己私欲,就将小聖子從成神、成聖的路上拉下來呢?
師徒亂倫、背棄天道,這哪一個詞都不該是他善良的小聖子背負的。
“師父,”陸扶光抵着方隼的肩頭,悶聲說道,“其實,你一開始的計劃,是不是帶着人打上太微仙宗,然後讓我殺了你?”
方隼一頓。
陸扶光又蹭了蹭他的肩頭,他努力想笑,但還是沒控制住聲音裏的難過:“可是師父,我怎麽能下得去手呢?”
方隼六年前在秘地中僞裝成陸扶光殺了他的場景,已經成了陸扶光深夜中偶爾會想起的噩夢,甚至一旦回憶起來,他那曾經攥着祁九微心髒的手都會微微顫抖。
“師父,”陸扶光微微退開一些距離,他的視線描摹着方隼現在的容顏,“我現在長大了,有些事,我已經懂了。”
方隼看着那變得有些狹長、溫潤的大眼睛,啞聲道:“你懂什麽了?”
陸扶光把雙手緩緩地放到方隼的肩頭,又緩緩地挪到他的頸後,摟住師父的脖頸,然後踮起腳尖,輕輕的碰觸了一下方隼微微冰冷的唇。
方隼整個人僵住,陸扶光的唇輕輕離開,但又沒有離開多遠,兩個人的氣息交融,小徒弟輕輕啓唇,喃喃道——
“師徒亂倫,世人不恥,可是,師父我喜歡你,就算是會被天下人唾棄,我也不想放棄這份喜歡。”
那枚在泥土中掙紮的種子不斷向上生長,終于在月亮面前,為他開了滿樹的銀花。
方隼閉了閉眼,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陸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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