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聽牆

聽牆

隔着窗戶看着繼夫人母女遠去的背影,阮清歌輕蹙秀眉,招手讓肅月過來,吩咐道:“你去盯着點,看夫人這會子要去哪。”

肅月斂裙點點頭,剛想出門,又擔心的道:“奴婢出去了,小姐身邊誰來服侍呢?要不叫秋月進來吧。”

阮清歌又皺了皺眉,搖搖頭道:“不必了,我正要小憩一會,你只管出去就行了;何況我在青桑谷野慣了,一會兒沒人服侍也無妨。”

肅月嘟囔了兩句“府上是小姐的家,哪能和青桑谷比呢”,不過還是聽話的出去了。

肅月和秋月雖然都是上個月自己從青桑谷學成回家之後,父親指給自己的大丫鬟,性子卻截然不同。肅月乖巧懂事、秋月細心伶俐,阮老爺也是想着兩人搭配着服侍阮清歌最合适不過。

然而問題就出在秋月這個丫鬟伶俐過頭了。

她是繼夫人派過來的人,心思也一直都在繼夫人和二小姐那裏,一直都在把阮清歌身邊的事通通彙報給繼夫人聽。

阮清歌前世也是在幾年之後才知道的——若非秋月一直通風報信,繼夫人何以精準的抓到她逃走的行程,花銀子雇了些無賴潑皮守株待兔,想毀了自己名聲呢?若非自己見機得快,恐怕就真的只能自毀以表清白了!

重活一世,阮清歌回家之後,身邊仍然多了肅月和秋月兩個丫鬟,只是她不想見到秋月,便支使秋月一直在院子裏做事,從不讓她進內房。

要處置秋月倒也簡單,只是阮清歌思忖之後,覺得留着她分擔肅月的雜事,多少還有點用途,就沒有繼續管她了。

——左右不急于這一刻。

……………

小憩過後,肅月便已經回來了,也帶來了阮清歌關心的消息——

繼夫人從阮清歌的院子裏出來之後,帶着二小姐去了西別院。

西別院最近住着繼夫人的妹妹,寡居多年、來京城投奔親姐的鄭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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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剛起身、正梳着自己一頭秀發的阮清歌了然,心裏又泛起冷笑——繼夫人這一家子,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寡居的鄭氏投奔已經出嫁多年的姐姐已經是大大的不合适,阮老爺礙于親戚情分,劃了個小院給鄭氏住,權當多了張嘴;只是這鄭氏還是個拎不清的,竟然還妄想着勾引阮老爺,想變成阮家正兒八經的如夫人,着實令人惡心。

繼夫人竟然還沒看出自家妹妹的狼子野心,把鄭氏當個寶,一有什麽事就去找鄭氏商量,上輩子換親這等欺君大事,鄭氏也是狠狠摻和了一腳。

而且鄭氏此人比阮繼夫人更狠毒,前世導致自己悲慘收場的毒計,像是請潑皮無賴毀自己清白等等,都是出自鄭氏之口。

阮清歌早就想趕鄭氏離開阮府了,不然留這麽個毒婦在府上,她就算出嫁了也不能安心。只是她剛回家一個月,找不到緣由不好開口罷了。

前世繼夫人因鄭氏勾引阮老爺和她撕破臉皮是幾個月之後了,這輩子不如就讓她這個做女兒的幫幫忙,讓繼夫人提前看清親妹妹的真面目吧。

阮清歌心裏一轉有了主意,微微一笑,在肅月耳邊說了點什麽。

肅月聽完一臉迷惑:“小姐?”

“按我說的做就是了。”阮清歌拍拍肅月的腦袋,期待的笑道,“今晚可有好戲看了。”

晚上家宴之後,一家人已經從早上接到賜婚的凝重氛圍中釋放出來,阮繼夫人見阮清歌一直悶頭吃飯,一副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樣子,更是心中暗喜,和二小姐對了個視線,心照不宣。

漱過口,吃過茶,看時機差不多了,阮清歌才略略不好意思的擡頭,狀若閑談似的對阮繼夫人道:“夫人,清歌近來無事,想着學些刺繡,為父親做件衣裳,聽聞夫人是刺繡大家,不知能否指點一下清歌?”

阮繼夫人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出身商賈,把持中饋自然是一把好手,刺繡這種手藝學不會也練不成,也因此被人嘴碎過不夠賢惠,多年下來甚至都算得上心病了。

——這清歌丫頭不是故意在刺她的吧!

阮清歌如今是離家多年,自然是裝作一副什麽都不清楚的模樣,看繼夫人沒有回話,狀若疑惑的問道:“夫人?”

阮老爺聽女兒要給自己親手做衣,臉上已經浮現了老懷甚慰的表情;聽到這兒,他和繼夫人多年夫妻,自然清楚自己這繼妻不擅針織,便笑着對阮清歌解釋了一句:“夫人平時素來不喜針線,你八成是聽岔了。”

繼夫人見阮老爺幫忙解圍,心裏頓時安穩了下來。阮老爺不介意她不懂針織,她就有了底氣,臉上又堆起了标準的笑容:“清歌,你這是聽哪個丫鬟婆子多嘴的?這些下人嘴皮子傳來傳去都當不得真的。你若是想學刺繡,為娘便幫你請個刺繡師傅。”

阮清歌故作驚訝的道:“咦,我午後去內倉想領一匹青雲錦,碰巧碰到鄭夫人,說是替夫人來取青雲錦,為父親做針織來着。”

本朝對官員衣食用度要求格外嚴格,青雲錦便是官員衣料的專用布帛,非朝堂中人是用不得的。鄭氏寡居多年,在阮府領青雲錦,自然只能是為阮繼夫人拿的。

阮繼夫人臉色頓時一變,她倒是還沒往腌臜處想,只是心裏嘀咕了起來:莫不是妹妹銀錢吃緊、手頭不幹淨?這阮府的一針一線可都是她和她的寶貝女兒的,就算是親妹妹也不能占了便宜去!

對上阮老爺略帶疑惑的視線,阮繼夫人勉強一笑,扯了個借口出來:“想來是我前兩日與妹妹閑聊,讓她誤會了,過會我便去說說她。”

阮清歌見狀微微一笑,又看似無心似的補充了一句:“夫人可要和鄭夫人說清楚才是,不然這瓜田李下的,引出什麽不好的流言,那可就說不清了。”

阮繼夫人臉色更加陰沉,勉強笑笑,趕緊岔開了話題。

到了夜裏,阮繼夫人就匆匆的去了西別院,肅月回來彙報給阮清歌聽的時候,原本斜依在寶藍蟒紋塌上翻着醫書的阮清歌頓時來了興致,叫了肅月就要出去。

“小姐?天色都這麽晚了,您出去做什麽?”肅月一邊給阮清歌披上棗紅外衫,一邊迷惑的問。

“自然是去看好戲,去晚了就看不到了!”阮清歌心急的撥開肅月的手,自己随便扣了兩個扣子,便拉上肅月匆匆出了門。

這個時辰,血量已經升起來了,皎白的月光撲撒在道路兩邊的柳樹上,讓每一片柳葉兒都閃爍着微微的銀光。這樣好的夜景,讓期待着看戲的阮清歌更加興奮,拖着肅月加快了腳步。

等到主仆二人到了西別院的外面,聽到院內已經吵起來了。

阮繼夫人望着地上被丫鬟搜出來的做了一半的男子亵褲,氣得眼花手抖,靠着旁邊的丫鬟才能站穩,話都說不利索了:“阿柔,我、我哪點對不起你,你、你就這樣回報我?”

若非她問起青雲錦的時候,鄭氏的表情有些可疑,讓她忍不住想起晚宴時阮清歌無心的話,特意讓貼身丫鬟在自己拉着鄭氏話家常的時候悄悄去內屋搜了搜,還真看不出自家妹妹還有這份心思!

瞧瞧這做了一半的貼身亵褲,上面還繡着精致的鴛鴦戲水!光看一眼她都覺得害臊!

阮清歌在外面聽得心裏暗笑——上一世,鄭氏這身亵衣亵褲是完全做好了的,拿去試圖勾引父親時被自己撞破,又被阮繼夫人發現,她們姐妹才爆發了激烈的争吵。

當時繼夫人是當着所有人的面大發雷霆,支使下人把鄭氏的閨房砸了個稀巴爛,還翻出了不少入不得眼的玩意兒,自己還記着鄭氏當時那些東西藏在哪兒,讓肅月去給繼夫人身邊的丫鬟們透個信兒就成了。

從當時亵衣亵褲上精心繡上去的鴛鴦成品來看,鄭氏恐怕早就開始準備了,也難為她年紀不輕了還親手一針一線的繡那小兒女才用的鴛鴦戲水。

鄭氏見自己還未準備好的手段被當場識破,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面上浮起谄媚的笑容,捏着帕子道:“姐姐你也莫生氣,氣壞了身子怎麽好?妹妹這也是為了姐姐好啊!”

“什麽?”

“姐姐你想,男人哪有不偷腥?阮老爺這等地位的人,又怎會獨守一房過日子?姐姐你端莊賢惠,自然是阮老爺敬重的正妻,但是一直相敬如賓,男人又哪裏受得了這等滋味?自然需要有善解風情的女子排遣一二……”

鄭氏小心瞧着阮繼夫人的臉色,見她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心中暗喜,自信的繼續道,“與其等阮老爺從擡一房妾室與姐姐為敵,不如我們姐妹同心,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倒也是一段佳話……”

這話一出,別說屋裏的阮繼夫人,就連屋外偷聽的阮清歌都被惡心得夠嗆。

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這鄭氏自己說這話竟然都不害臊!

躲在牆外的阮清歌心裏暗罵了一句不知廉恥,想着鄭氏現在洋洋得意的嘴臉,頓時有點想吐。

鄭氏自以為抓住了自家姐姐的痛腳,滿懷信心的等着阮繼夫人的退讓,卻沒想到阮繼夫人聽她說完,面無表情的問了句“你說完了?”,然後就上前抓住了她的衣襟,“啪”的一下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

鄭氏一下子被打懵了。

阮繼夫人打了一巴掌還不解氣,又是一巴掌扇了上去,嘴裏還不停罵着:“你這個不知廉恥的賤人!共侍一夫?你也想的出來!老爺還是白身的時候我就嫁給他了,這些年老爺都只有我一人,便是青樓也未逛過一回,現在你想插一腳?呸,簡直是做夢!”

阮清歌在外面聽着,一時也出乎意料,愣了一下。

前世他們一家被流放,那些見風使舵的小人自然不提,阮繼夫人這出身商賈的小家子氣性子,竟然沒有打點和離,一路陪着父親吃苦受累,這讓婚事之後對她滿腹怨氣的阮清歌也悄悄寬容了她一些。

這也是重生回來之後,阮清歌沒有針對阮繼夫人報複什麽的原因。不論阮繼夫人如何看她不過眼,對阮老爺和阮府終究是一心一意、不離不棄的。

阮清歌還想着若是剛才阮繼夫人腦袋又糊塗了,自己便進門挑撥兩句,管叫阮繼夫人絕對容不下鄭氏的存在——沒想到阮繼夫人竟然如此看重父親,竟然直接就和鄭氏徹底撕破臉皮了。

鄭氏捂着被打得紅腫的臉,躲着阮繼夫人的打罵,也不敢還手,只好低聲叫道:“姐姐!你若這等善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條!難不成以後阮老爺擡別的妾回來,就一定比你的妹妹好麽!”

阮繼夫人停住了,胸口還氣得不停起伏,被旁邊的丫鬟扶住,只指着鄭氏的鼻子罵道:“那也是我阮家的事!與你何幹!明日你便收拾東西滾出京城!”

見阮繼夫人這話說出來了,鄭氏心裏一涼,臉色也冷了下來:“姐姐當真要如此絕情?白日裏你說的大小姐的親事,妹妹我這裏可還上心着呢!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清樂考慮考慮吧!”

聽出了鄭氏話語中的威脅之意,阮繼夫人心裏頓時一驚——是了,她白日裏把想給阮清歌和清樂換親的事告訴了鄭氏,想讓鄭氏幫忙出點主意的……

只是想想阮老爺,她終歸狠了狠心腸:“不必多說了,明日你就離府!不然休怪我不顧情面把你直接趕出去了!”

說完,阮繼夫人就頂着鄭氏怨毒的目光、帶着丫鬟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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