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用膳
用膳
守在內院門口的下人們今兒個可是看了一場好戲。
不久之前進內院的時候,小侯爺還是一臉趾高氣揚的模樣,對着夫人鼻孔出氣甩臉子;行完過門禮從內院出來,小侯爺已經俨然一只鬥敗的公雞,氣勢不存,神色恹恹,只有在阮清歌靠近的時候,才露出一絲咬牙切齒的神色:
“你這女人,手段還真是高明啊!”
——方才老侯爺發怒,怒火全都砸在他身上了,這女人倒好,取了幾個香囊出來,言說是傳承自青桑谷的手藝親手制作,随身佩戴可安神靜氣、養身怡人,哄得老侯爺夫婦轉眼間喜笑顏開!
——可惡,這女人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明明這麽會讨好人,卻淨會給自己挖坑!那香囊都沒給自己準備一個!
阮清歌微微一笑,絕不落人口實:“夫君說什麽,妾身怎麽聽不懂?”
孟簡林氣得牙都快咬碎了,只是看阮清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又知道現在若是發脾氣,定要傳到父親耳朵裏,到時候又有自己的好受,還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哼,左右不過一個深閨女子,便是懂一些家宅手段又能如何?孟簡林牙根癢癢的想,他孟簡林自然是不屑用這些女子手段的,既然接下來要禁足一個月,他倒要看看,這女人身為他的妻子,難道還能一直跟他作對不成?
若果真如此,那這幅典雅得體的面具,定然輕易的就能扯下來!
想着來日方長,小侯爺舒服了一些,狠狠地瞪了阮清歌一眼,冷哼一聲向着他們的院落走去。
阮清歌微微一笑,并不介懷,跟在他的身後也走上了回去的路。
小侯爺顯然是不想與阮清歌并行,加快腳步幾步便不見了蹤影,只留下阮清歌主仆二人與被老侯夫人囑托把她們送回去的那位雁姑在原路上慢慢走着。
雁姑面對小侯爺的舉動自然是毫無所動,只專心為阮清歌引路;阮清歌也仿佛毫無所覺,一邊捂着餓得有些咕咕叫的肚子,一邊慢悠悠的欣賞着平陽侯府內的風景。
只有肅月一個小丫鬟心裏為自家小姐着急,但是看阮清歌雲淡風輕的樣子又在心裏默默哀嘆,自己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才會這輩子服侍自家小姐……從沒見過哪家新夫人被夫君如此嫌棄還全然不在意的!感覺心都要操沒了。
送阮清歌主仆回了別院,雁姑行禮告辭,阮清歌則回了他們的新房的外堂,正看到小侯爺坐在外間的軟塌上生悶氣,英挺的眉毛皺在了一起,雙手也煩躁的把玩着一對玉扳指,看到阮清歌進來更是惡狠狠的瞪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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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歌絲毫不懼,含笑坐在另一旁,吩咐肅月上茶水瓜果,才重新面對孟簡林道:“夫君緣何悶悶不樂?”
“才一天,你倒是一點都不拘束,熟悉得跟你自個兒家似的!”孟簡林見阮清歌在自己面前一點所謂的“新妻嬌怯”的模樣都沒有,心裏更加不痛快了,忍不住出言諷刺道。
“夫君這話從何而來?”阮清歌微笑着回擊回去,“妾身既然嫁到平陽侯府,這裏自然就是妾身的自家,在自己家裏又有什麽好拘束的呢?”
阮清歌本以為這位草包小侯爺會再次暴跳如雷,說不定還能再摔門而去一次,這樣她也好不用再端着這幅端莊賢妻的架勢;沒想到孟簡林聽了她這話,臉上的諷刺和怒氣竟然忽然就凝固了,過了一會兒才怪異的緩和下來,神情也變得稍稍平和了。
咦?
阮清歌一時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戳到了小侯爺哪裏的點,竟然讓這個纨绔繡花枕頭平靜下來了。
孟簡林怒氣消散了一些,但是臉色還是有些不豫,哼了一聲,不滿的道:“爺還當你是來爺這裏當老太君的呢,原來你倒是清楚你是嫁到爺這裏來的!”
阮清歌心裏暗暗嘆了口氣,悄悄按了按自己微微有些疼痛的小腹——今日醜時便起了,走了一路子,在內院只喝了兩口茶,現在腹中空空,本想着趕緊打發了小侯爺,好讓肅月布些飯菜來用……結果這孟簡林看起來竟然越來越平靜了?
阮清歌的右手籠在袖子裏,本以為自己動作隐蔽不會被看到,沒想到對面方才還脾氣很大的孟簡林竟然注意到了,遲疑的問了句:
“你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阮清歌一愣,心裏難得泛起一絲不好意思。只是轉而一想,自己醜時起身梳妝,按照道理洞房花燭夜之後,夫君也該噓寒問暖一番,提前用些早膳;自己餓着肚子直到現在,還不是眼前這個男人合卺之禮都不完成就跑出去了的錯!
——至于孟簡林為什麽跑出去,阮清歌便不去想了。
想到這裏,阮清歌頓時有些理直氣壯的道:“夫君徹夜未歸,妾身自然不敢逾距,今日醜時起床梳妝至今尚未用過半分早膳,自然是腹內饑餓燒人。”
孟簡林聞言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我還道是怎地呢,原來是肚子餓了?”
阮清歌見孟簡林嘲笑得肆無忌憚,暗自咬咬牙,在心裏給他狠狠記上了一筆。
“既然餓了,那便傳膳吧。”孟簡林笑夠了,神色又恢複了那副得意倨傲、神采飛揚的神情,對着阮清歌稍微挑了挑下巴,“爺再怎麽樣也不會短了你的吃食!”
阮清歌:“……”
看在早膳的面子上,暫且不跟你計較。
平陽侯府畢竟家大業大,早膳的水平竟然是比阮府強了太多,不光阮清歌一不小心多食了些,旁邊服侍着阮清歌用膳的肅月都努力眼觀鼻鼻觀心,讓自己的目光集中到自家小姐身上,不去看桌上那些美味的菜肴。
孟簡林見阮清歌一個女兒家,吃得竟然比自己還多一些,不由得啧啧了一聲:“爺瞧你也未見多胖,怎生吃得如此之多?”
阮清歌吃飽了肚子,最後喝了一口清茶漱了口,腹內滿足的飽漲感和還能回味起來的美味,讓她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慵懶,也實在提不起心思再裝模作樣了——
反正現在這裏除了肅月便只有孟簡林,孟簡林早晚也會認清自己的真實形象,她就省把子力氣算了。
想到這裏,她更沒有了端着儀态的興趣,懶洋洋的道:“我……咳,妾身畢竟嫁為人婦,不比娘家自在,須得深思熟慮,比不得夫君無憂無慮、天真爛漫。”
孟簡林咀嚼了一下阮清歌這句話,頓時眯起了眼睛:“你這是在拐着彎兒罵爺?”
咦,聽出來了?
阮清歌沖他一笑:“妾身不敢。”
“你還有不敢的事?”孟簡林見阮清歌這幅沒什麽禮數的樣子,莫名感覺好像眼前這個女人卸下了什麽面具一般,都沒那麽讨厭了,所以自己語氣也稍微溫和了一些。
他想起早時在內院發生的事,一直壓抑住的好奇心勝過了怒氣,忍不住問道:“嗳,爺問你,你那絹紙是怎麽回事?為何昨夜和今日上面的字跡不同?”
阮清歌側頭看了他一眼,微笑裝傻:“夫君說什麽,妾身怎麽聽不懂?”
孟簡林不太高興的道:“這裏便只有我們兩人,爺暫且不跟你計較你做的事,你還裝什麽?”
阮清歌瞧小侯爺确實挺好奇的樣子,也不兜圈子了,微笑着道:“我出身青桑谷,自然懂些醫術,有些藥材與另一種藥材混在一起會變色,也有些藥材與別的藥材混在一起會從有色變成無色。”
“竟然還有這種事?”孟簡林驚訝的道,轉而眉頭擰在一起,沉思了下來,“若是将你說的這些藥材拿去給探子細作,豈非是能輕易将消息傳出去?”
阮清歌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她倒是沒看出來這位草包名聲在外的小侯爺竟然還會想到将自己發現的這點不入流的伎倆用在軍隊上,看來自己這位夫君也不像京城百姓說得那般無能?
“夫君有此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我這用法的藥材都頗為名貴,說是救命之物也不為過,若非是為了夫君,我都不舍得用,一般的探子細作又哪裏用得起呢?”
有買自己這藥材的銀子,拿去打點關系豈不是更方便?
孟簡林頓時有些失望,但是旋即感覺有些不對,臉色又沉了下去,咬着牙道:“為了爺?這話你也說得出來!你便是為了給爺下套,用上這名貴的藥材的?”
“夫君不提我還忘了……”阮清歌慢悠悠的笑了,從袖中取出那張絹紙,輕輕抖了抖,看向孟簡林。“夫君可還記得家規第三條?”
家規其三:不可夜不歸宿……
孟簡林想起自己當時在那絹紙上看到的內容,頓時臉色一黑,拒不承認:“爺怎會去記這這等滑稽荒唐的東西?”
“家規第三條,便是夫君不可夜不歸宿。”阮清歌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不記得,出言提醒,含笑晃了晃手裏的絹紙,“夫君昨夜不在房內憩息,自然是犯了這一條的。”
孟簡林瞪着眼前這個女人:“那又怎樣?”
他不信這女人還能拿他怎樣!
阮清歌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腕,從衣袖裏取出幾根銀針,微笑着看向孟簡林:“我随師傅學醫,這套‘采桑針法’還未曾找到合适的病者練習過,夫君這些年風流名聲傳遍京城,想必身子虧空得緊,便讓我來為夫君調理一番吧!”
“胡說八道!誰虧空了!……你等——”孟簡林剛想為自己的男人尊嚴辯駁,便看到阮清歌舉着寒光閃閃的銀針走了過來,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又像新婚之夜一樣無力了!
這女人,又對自己下藥?!
她怎麽做到的?
“別擔心,妾身會溫柔一些。”阮清歌臉上挂着柔情似水的笑容,聲音甜美,“不會很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