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嗆言
嗆言
阮清樂?
那矯揉造作的聲音,阮清歌再熟悉不過了,一雙美目頓時眯了起來:
孟簡林和阮清樂……在這裏做什麽呢?
那邊孟簡林似乎是沒有料到被眼前的人叫破了身份,頓時有些尴尬的道:“唐突失禮,十分抱歉,在下是被丫鬟引入外堂時誤入此地,并非刻意,還望您勿怪。”
入外堂時誤入此地?
阮清歌心裏冷笑了一聲。外堂和這後院南轅北轍,這小侯爺是在蒙誰呢?
果不其然,阮清樂那嬌滴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小侯爺真會說笑,這裏是內院,哪位丫鬟會這麽不長眼,将外男引到這邊來呢?小侯爺若是想來這邊尋什麽人,直說便是,既是姻親,我們便該親如一家,奴家自然願意幫小侯爺分憂……”
說到最後,阮清樂那溫柔的聲音裏,仿佛軟得能擠出水來了,聽得這邊的阮清歌一陣惡寒,雞皮疙瘩都快掉出來了。
聽到這裏,若是阮清歌還聽不出自己這心比天高的妹妹在打什麽主意,那她也白活了這兩輩子了!
這阮清樂還真是心思難猜,她的母親阮繼夫人因着吃了妾室填房的虧,拼了命的想給她說一門王侯親貴的正經親事,想讓她堂堂正正、風風光光的嫁到好人家裏做正妻,甚至不惜用上那許多的腌臜手段;自己這個好妹妹,倒是反其道而行,姐姐回門當天,就在這裏勾引起姐夫來了。
就算孟簡林真的要了她,難不成還敢冒着讓賜婚的九五之尊不悅的風險,将自己休了或是降為妾室、再将她阮清樂擡成正妻?
思量及此,阮清歌差點要笑出了聲,只是想着,若是孟簡林當真有為了紅顏違抗皇命的這等擔當和勇氣,那她倒還真要高看他一眼了。
她便要瞧瞧,這個孟簡林偷偷摸摸潛入內院來,是不是早就看中了阮清樂,趁着回門前來偷香竊玉?
若果真如此,她倒也不必考慮是不是要綁在平陽侯府了,幹脆順水推舟一把,成全這對奸夫□□!
這邊偷聽的阮清歌和那邊方說完話的阮清樂,都在等着孟簡林的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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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簡林倒也沒有讓這對姐妹失望,很快便開了口,只是話裏的內容卻讓聽着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清樂夫人不必如此多禮,在下既是阮府的女婿,那清樂夫人自然也算是在下的半長輩,世上只有晚輩幫長輩分憂的道理,哪能勞煩長輩為晚輩的事情操心?在下誤入此地驚擾夫人已然是大大的不該,這便該離去了,還請夫人原諒則個。”
此話一出,莫說那邊的阮清樂如何作想,這廂心裏正盤算着如何收拾這對奸夫□□的阮清歌也被孟簡林這番話鎮住了,毫無教養的張大了嘴,一時竟然不知道該發出什麽聲音。
那廂,經過一段時間尴尬的沉默之後,阮清樂又羞又惱的聲音重新響起,已經不見了剛才的嬌媚,只餘下隐藏不住的咬牙切齒:“你、你叫我什麽?”
“清樂夫人啊。”孟簡林的聲音似是有些困惑,遲疑了片刻,又仿佛明白了什麽似的,聲音變得恭敬了起來,“這倒是在下的不是了,想來阮府從未提過有一位如夫人在,在下逾距喚夫人,怕是會給您添些麻煩,還是遵禮喚您‘清樂姨娘’吧。”
噗!
阮清歌慌忙捂住嘴,努力不讓自己的笑意脫離嘴角,驚擾到那邊的二人。阮清樂且不說,孟簡林的武功可是非一般的高,耳目自然聰慧,可不能教他發現了。
否則這樣一出好戲,自己還能上哪見着呢?
阮清樂顯然也被小侯爺的奇言氣得不輕,半晌才聲音顫顫的道:“你、你這……”
“姨娘無需明言,在下身為外男,久在內院自然是不合适,這便離去了,還請姨娘恕罪。”
随後便是一陣愈來愈遠的腳步聲離去,想來是孟簡林趁阮清樂還未說出什麽失态的話之前先告退了。
而在孟簡林離開之後,阮清歌聽到那邊自己的庶妹氣得跺腳,在原地怒氣沖沖的發洩了一會子,才重重的踏着步子離開了。
側耳傾聽過去,确認周圍都已經無人了,阮清歌才松開捂住自己嘴部的素手,壓抑不住的笑聲從胸膛之中震動着發出,一直笑到她站都站不穩了,才勉強扶着旁邊的琉璃瓦牆,慢慢的停歇了下來。
這小侯爺……嘴巴也太毒了些吧!
阮清歌對自己這個妹妹再了解不過了,自認為是一個堂堂的官家小姐,自命不凡、心比天高。恐怕依着她自己看,她肯放下身段去勾引孟簡林這個聲名狼藉的已婚小侯爺,已經是委曲求全了。
奈何這小侯爺,竟然将她稱呼為阮府的姨娘——姨娘是何人?是府內男主人不入流的妾室,連正經的如夫人都稱不上,也就比那陪床丫鬟高級一些罷了。
若非是不合适,方才阮清歌是真想走出去瞧一瞧,自己這庶妹聽到小侯爺喚她“姨娘”時的表情,想來必然是精彩無比!
——這小侯爺,在平陽侯府的時候她竟然也看走了眼,只當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被女人手段玩弄在掌心的浪蕩子,卻沒料到他面對阮清樂竟然能說出這麽一番挑不出錯、還把阮清樂氣得半死的話來!
阮清歌可不相信,與阮府結親的平陽侯府,會不清楚他們家中還有阮老爺一個填房所生的妹妹!縱然礙于清譽不便将自己這個庶妹的閨名告知孟簡林,當面碰上了也不至于将她真個錯認成阮府的姨娘。
畢竟阮清樂可也不會傻到在府裏打扮成妾室的衣妝發鬓勾引自家姐夫!
這小侯爺,還真是有意思!
阮清歌回想起方才那段對話,面上剛剛勉強收住的笑意又蕩漾開來,眼看着又要爆出一陣失儀的笑聲。
就在這時,阮清歌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頗為不善的熟悉嗓音:
“你這女人,可該笑夠了吧!”
嗯?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阮清歌扶着花牆,勉強站起身來,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方才笑出的淚水,回過頭抿着嘴道:“夫君怎生如此神出鬼沒?萬一吓着妾身可該如何是好?”
身後竟然是方才親耳聽着一路遠去的小侯爺孟簡林。
莫非自己這夫君在自己靠近時便聽到了自己的腳步聲?方才故意裝作離去,實則用了輕功悄悄踱了回來,站在自己身後一直等着自己笑完?
畢竟單單論武功,她阮清歌和孟簡林确實是判若雲泥,前兩日能将這小侯爺迷暈成功,主要還得意于自己配藥的水平精湛和他的不設防了。
孟簡林臉色自然不是很好看。
他方才悄悄回來,發現躲在花牆之後偷聽他與那個不知廉恥的女子對話的,果然是自己的新婚妻子阮清歌,還想着若是自己這善妒的夫人起了誤會,自己也該立時當面解釋清楚,不可憑白生了龃龉。
卻沒料到,這女人竟然在原地笑了這麽久!自己都站得不耐煩了她還在笑!
豈有此理!
自家的夫君被別的女人不知廉恥的勾引了,她竟然在一旁笑得歡!
孟簡林心裏憋着氣,聲音便也帶上了一絲不滿:“方才那偷聽,便有這般好笑?值得你笑上這許久?”
阮清歌嘴角的笑意便快要控制不住了,慌忙擺擺手,特意扭過臉去,用紅袖捂住嘴,忍着笑意道:“夫君可別招我了,你再提方才的事,妾身便要笑到肚子痛了!”
孟簡林:“……”
他咬了咬牙,心知這女人這麽說,倒還真有可能不管不顧的再笑起來,不甘心的踢了踢腳下的青石磚路,皺着眉道:
“好了,方才那引爺過來的丫鬟不知去哪了,既然碰到你,你便帶爺去外堂吧!”
阮清歌也心知孟簡林這樣一個剛剛回門的女婿,并不适合待在這裏——這裏可還是內院的範圍內呢,回門當日女婿就進了內院,說出去縱然無違禮法,可也不好聽。
于是她勉強站起身,輕輕拍打了一下方才靠在花牆上在衣袖上沾染的灰土,對着小侯爺嫣然一笑:
“那夫君便随我來吧。”
說着阮清歌便拖着略帶僵硬的腿腳向前邁了一步,感受着腿上一陣的酸麻,不由得心裏有些好笑:方才聽笑話聽入了迷,竟忘了換換姿勢,現今腿腳果真有些發麻了。
好在青桑谷的內功心法,對付這種小小的酸麻還是頗為簡單的。阮清歌內氣在腿腳走了半個小周天,那酸麻的感覺便基本消失了。
她剛準備繼續走在前面,冷不防身邊靠過來一個人影,一條堅定而溫熱的臂膀撐在了她的右臂之下,穩穩的扶住了她方才有些歪歪扭扭的身姿。
扭頭一看,便近距離看到了孟簡林那略顯不自在的俊臉:“你這女人也着實蠢得不行,站這麽久不知曉換換姿勢?罷了,便由爺扶着你走路吧。”
阮清歌不料孟簡林竟于方才幾個動作裏,瞧出她腿腳麻了,還肯伸手扶住自己走路。雖說這本該是民間夫妻之間慣常的動作,但是在王侯之家,夫妻攙扶走路可是被視作失儀的姿态的。
——這孟簡林雖說聲名狼藉,但是待自己倒也真是不錯,被自己戲弄了這麽幾日,竟然還肯在自己腿麻的時候攙着自己走路。
阮清歌心裏微微覺得有些柔軟,臉上含着的笑意也溫和了許多,并未澄清自己已經恢複正常,只由着小侯爺擺出那副傲氣淩人的表情攙扶着自己,嘴角微微上挑了些:
“那便多謝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