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坦言

坦言

到了外堂的側廳,孟簡林看着阮清歌在雕蘭木格方凳坐下,才一臉不滿的坐到另一側:“你的那個丫鬟呢?怎地放主子一個人在外頭走?也太沒規矩了。”

阮清歌心裏暗笑了兩聲,示意迎上來的丫鬟下去沏茶,輕輕挽了挽鬓角垂落的發絲,才微笑着道:“妾身叫肅月去取些東西來着,左右閑來無事,便出來走走,不想竟驚擾了夫君的好事。”

說到最後,阮清歌嘴角含笑,有些意味深長的看向孟簡林。

孟簡林瞧着屋子裏的丫鬟下去沏茶了,才哼了一聲,頗為不滿的道:“什麽好事,你當你那個妹妹打的什麽主意爺瞧不出來?”

說到這裏,他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妥,英挺的劍眉輕輕皺了皺,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你既然嫁到我們平陽侯府,以後便是我孟家的人了,阮府這邊有些不值得來往的人,也莫要太過親密。”

阮清歌又是一愣:她方才還想着找個由頭把話題扯上阮清樂與孟簡林這檔子事上,好敲打一下這招蜂引蝶的小侯爺,莫要和阮清樂那種女人走得太近;沒想到孟簡林竟然先勸誡自己少和阮清樂來往?

他這是怕自己被阮清樂騙了呢,還是覺着自己會被阮清樂帶壞?

——不過孟簡林沒有遮遮掩掩、而是對自己直言相告,倒是讓阮清歌對他又提了不少好感。

“夫君無需憂心,妾身與清樂雖名為姐妹,實則面也未見過幾次。”阮清歌心裏轉着心思,面上不顯,只含笑回答,眼波流轉之間竟然讓孟簡林看出一絲嬌羞,“妾身既嫁入了平陽侯府,自然與娘家幾無瓜葛,斷然不會因着娘家的事違逆夫君的意思。”

這話聽着便舒服多了。

孟簡林聽這女人從前半是嘲諷半是警告的話聽多了,今日聽着這句慰貼的話,登時滿意極了,下巴又輕輕揚了起來:“你曉得便好。”

停頓了一下,他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又咳嗽了一句,稍微小了聲音補了一句:“爺也不是叫你和阮府斷了關系,你真心待爺,爺也不是那等苛刻的人……只要你拎得清孰是孰非便夠了。”

阮清歌輕輕挑了一下秀眉,還待要再說話,瞧着方才下去沏茶的丫鬟端了茶水上來,便沒再言語。等丫鬟将茶奉上,才擺擺手淡淡的道:“我要與夫君說些體己話,你們先下去吧。”

丫鬟們領命退下了。

待丫鬟們均都退去,阮清歌才重新擺起笑顏,一雙明眸中含了幾分探究,看向對面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便嫌棄的放下的孟簡林,慢慢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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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妾身有一事不明,還請夫君為妾身解惑。”

孟簡林走了一路,原想着喝口茶解解乏,只是瞧着阮府這茶水粗劣不堪,難以入口,才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心想着莫非這阮府競有如此困頓?阮侍郎如今也算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了,怎地家中待客的茶水令如此生澀?

聽着阮清歌的話,孟簡林便順口答到:“你直說便是。”

阮清歌瞧孟簡林手放在茶杯旁邊,一副想喝又不想喝的模樣,心裏覺得好笑,于是說話間也帶上了絲絲笑意:“妾身不明之事,便是方才了——妾身出閣之前,便聽聞平陽侯府家的小侯爺風流倜傥、縱意花叢,花前月下之事稀松平常,巫山一夢更是不勝枚舉;妾身的庶妹雖說并非國色天香之輩,卻也另有風情,緣何夫君今日竟改了性子,吃起素來了?還說上那等一番話,怕不是清樂此生都無顏再與夫君當面了。”

阮清歌問這個問題,心裏也是仔細考量過的。

這個問題對于小侯爺來說,可進可退:若是想避重就輕,自然有倫理綱常的名義,無論如何回門當日與妻子的庶妹相約,都是要被背後說三道四戳脊梁骨的事情;若是肯坦誠相待,那自然也可将阮清歌真正想問的問題回答出來。

阮清歌這個問題除了她所問出來的疑惑,還有一個想要知道的答案便是——小侯爺究竟将她放在什麽位置?

雖說自己是他新娶進門的夫人,只是她與他心裏均清楚,這幾日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可着實不像那新婚夫婦的關系;

若是小侯爺并未把她當做夫人看待,可是瞧着昨日與今日小侯爺言談舉止之間透露的似有似無的庇護感,又讓阮清歌覺得困惑不已。

孟簡林可不知道阮清歌心裏繞過了這麽些個兜兜環環,最終還是端起那盞粗劣的茶水又喝了一口,皺着眉答道:

“你的庶妹起了這些腌臜心思,我便也要跟着她一起胡鬧麽!回門當日就搞出這等事來,父親不打斷我的腿才怪了!”

原來是這樣……

阮清歌面上笑容不變,心裏卻欣欣閃過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之情,伸手慢慢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确實是粗劣。

阮繼夫人也是糊塗到家了,想給自己甩臉子,竟然敢在這待客的茶水上動手腳,也不想想這樣的待客之道,說出去到底丢的是誰的顏面。

阮清歌心裏還在思量着阮繼夫人的事情,便聽到對面的孟簡林聲音稍稍壓低了一些:

“——至于京城的那些個流言,你聽聽就算,莫要當真;我孟簡林是個什麽樣的人,絕非是那些個流言所說的樣子,你與我處久了自然會知曉。”

哦?

這句話倒是始料未及,阮清歌心裏慢慢的又浮起了驚喜,嘴角忍不住又勾起了一些。

這小侯爺……看來還是有一些将她當做自己人看待的?

阮清歌心裏頭喜悅,連帶手裏的粗茶也變得沒那麽澀口了,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才笑道:“原來夫君知道京城百姓是怎麽傳頌你的美名的。”

孟簡林終于決定不再虐待自己的舌頭,把那杯只動了兩口的茶推到一邊去,面色有些不虞:“爺又不是聾子,平陽侯府掌管京畿防衛,怎會這點事情都探不到?只是懶得與那些尋常百姓計較罷了。”

恐怕不僅僅是懶得計較吧……

阮清歌又挑了下秀眉,微笑着不再說話,只管低頭喝茶。

平陽侯老侯爺任京畿衛,掌管大半個京城的防衛與管束,縱然小侯爺的那些風流韻事是真的,堂堂未來的平陽侯,又怎能将自家的私事一直挂于百姓之口?若是京畿衛肯用心,保管再無人議論小侯爺的那些風流史!

所以京畿衛恐怕不只是袖手旁觀,應當還有些推波助瀾才是……

——只是,這又繞到了一個讓阮清歌無論如何想不透的問題上:為何?

為何小侯爺要這樣自污名聲?

縱然對于男兒來說,這些風流韻事并不礙着官場青途,家宅之事被四下流傳也絕不好聽,說親納妾自然也會受些影響……自己前世不就是因為聽信了那些流言,才對素未謀面的平陽侯府小侯爺産生了極大的惡感,才想着換親逃婚的嗎?

孟簡林看阮清歌低頭自顧自的喝着那難以入口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麽,還道是她不信自己所言,不由得有些煩躁,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名聲确實是沒什麽說服力,只好強壓着心裏的郁悶,出聲道:

“你也莫要憂心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爺雖然名聲不大好,信譽可沒什麽問題,你便仔細瞧着好了——爺答應你,日後爺不論是納妾還是通房,都先與你商議便是。”

阮清歌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聽着小侯爺的話,雖然心裏已經傾向于眼前這個聲名狼藉的男人多半并沒有像流言中那般貪花好色,但是看小侯爺還沒認清自己的位置,還是有些好笑。

她從袖中慢慢取出一張讓孟簡林異常熟悉的絹紙,嫣然笑道:“夫君可是又忘了?家規第一條便是夫君絕不可納妾,夫君若是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可莫要怪妾身忍痛動用家法了。”

孟簡林:……

他怎麽也沒有料到,這女人竟然将那絹紙随身帶着?!

回門之時她帶這玩意作甚!難不成是想給娘家人過目嗎!

阮清歌瞧着孟簡林的臉色驀然變得鐵青,按在桌上的手指似是有些蠢蠢欲動,便又笑着補充道:“妾身在這家規上可是下了些東西的,夫君應當是嘗過苦頭,可莫要再自讨苦吃了。”

孟簡林方才确實是想着反正武功已經暴露了,以自己與這女人的武功差距,想要動手搶過來真是再容易不過,已經提起內力準備動手了,聽了阮清歌略帶警告的這句話,才想起來眼前這個看似平和無害的夫人,不但身懷武功,還從青桑谷學會了一身醫術!

——雖說以孟簡林眼下的經歷看,說是救人的醫術,不如說是害人的毒術還差不多……

自己暫且還沒有對付阮清歌的毒術的法子,若是在外頭着了這女人的道兒,那可就是真要丢人了。

孟簡林悻悻的收起了強取豪奪的心思,只用明亮的眼神狠狠地瞪着阮清歌:“爺都跟你說過,不許再提這玩意了!”

“夫君若是不犯,那自然無需提。”阮清歌見警告小侯爺的目的達到了,微微一笑,将那絹紙重新收進了袖中。

只是這麽一打岔,阮清歌方才想的思路也被打亂了,索性不再去想為何孟簡林要刻意敗壞自己的名聲,只專心喝起茶來。

喝過茶,又一起用了午膳,日過正午,回門便該結束了。阮清歌與父親告別,與早便等得不耐煩但是還強行壓抑着的孟簡林、取了東西的肅月一同坐上了回平陽侯府的馬車。

回到侯府,進了他們兩人的小院,阮清歌揮退了伺候的随侍丫鬟們,當着孟簡林的面一屁股坐在外間的軟塌上,舒适的嘆了口氣。

又是端着姿态裝儀态萬千的一整日,可累死她了。

孟簡林已經知曉這女人壓根不是什麽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見狀也沒有什麽意外表現,只坐到圓桌之前,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舒服的喝了一口,才算是解了在阮府喝了那粗劣茶水之後便一直沒再入口什麽茶水的饑渴。

正在這時,忽然聽見有丫鬟匆匆的進來,對着孟簡林和阮清歌微微行了個禮,在孟簡林皺着眉将要呵斥她沒規矩的時候,焦急的道:

“少爺,少夫人,不好了,明玢郡主在府裏病倒了!夫人叫我請少夫人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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