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診脈
診脈
明玢郡主?
阮清歌聽着這個前世熟悉的名字,心裏不由得猛地一跳。
她怎會在平陽侯府?
她怎會在平陽侯府暈倒了?
孟簡林臉上也閃過一絲詫異,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來,轉頭看向同樣有些驚異的阮清歌,遲疑了一下,才道:“嗯,一起過去看看?”
老侯爺夫婦都派人來請了,阮清歌當然不會在這種場合拿捏架子,連忙站起身:“妾身自然責無旁貸。”
然後阮清歌一面吩咐肅月去取了從娘家帶過來的藥箱,一面跟在孟簡林身後,先随着那來報信的下人去了前院。
前院有不少小厮和婆子們正守着門,在那下人的指引下,孟簡林帶着阮清歌匆匆進了前院的偏廳,正巧看到老侯夫人雍容華貴的臉上正壓抑不住焦急的坐在梨木雲紋圓桌旁,桌上還有兩杯已然冷掉的茶水,而另一側的軟塌上,正躺着一個水綠宮裝少女,昏迷不醒,旁邊還有兩個上了年紀的醫女滿頭大汗的把着脈。
瞧見阮清歌匆匆的進來了,老侯夫人眼前一亮,匆忙站了起來,臉上挂着笑容迎了上來,伸出雙手握住阮清歌的手,略帶歉意的道:
“清歌,你和林兒新婚燕爾,原不該拿這些事來驚擾你,只是明玢郡主畢竟身份特殊,且素來與我們平陽侯府交好,府上的醫女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雖說派人去太醫院請人了,終究還是怕來不及。”
涉及行醫救人之事,阮清歌臉上的表情鄭重了許多,反手回握住老夫人的手,認真道:“懸壺濟世本就是我青桑谷的門規之一,娘何必如此客氣?清歌一身微薄醫術若能派上用場那就是最大的回報了。”
老夫人在這裏等着的時候早已經有些心急,勉強與阮清歌客套兩句,便拉着阮清歌來到昏迷的明玢郡主身畔。
那兩位滿頭大汗、緊張不已的醫女早在看到阮清歌的時候便松了一口氣,見老夫人與阮清歌過來,連忙識相的讓開位置,悄悄站到了不遠處。
既然少夫人來了,那以她青桑谷弟子的名頭,明玢郡主暈倒之事,無論是否能醫治,想來都不會算到她們頭上了。
阮清歌也沒有推诿,順勢坐下,伸出纖細的兩根手指,輕輕搭在明玢郡主蒼白的手腕上,仔細的感受起明玢郡主的脈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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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阮清歌的眉頭便輕輕的皺了起來。
老侯夫人看阮清歌的臉色仿佛不太好,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只是怕擾了阮清歌的診斷,未敢催促,只問了一句:“怎樣,明玢郡主可是哪裏不适?”
阮清歌心裏确實頗為訝異。以她把到的脈象看,這位明玢郡主脈象紊亂,體內經脈受損,還有內氣沖撞的痕跡,與其說是病竈,倒不如說是……內傷。
而且像是與人比拼內力留下的傷勢。
這可就奇了,明玢郡主是天華帝尤為鐘愛的女兒,雖說礙着生母出身卑微,只封了個郡主稱號,但是畢竟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按理來說應當是嬌生慣養的,為何竟然有修習武功、且與人比拼過內力?
且受了這等嚴重的內傷,不趕緊回去服藥療傷,為何還要特意到平陽侯府上來?
阮清歌前世未曾見過這位郡主,只是在阮府被抄家流放時,聽押解流放的官兵們閑談,天華帝最鐘愛的女兒明玢郡主在下嫁到謝相家之後,被虐待致死,讓天華帝勃然大怒,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朝政改革,将朝堂之上的官員們來了一次大換血。
而因為賜婚一事被天華帝不喜的阮府,便是在這場變故中被皇帝随口找了個由頭抄家流放。
算下來,前世的苦難雖說多半是阮清歌自作自受,但是阮府一夕之間淪為階下囚,便是從面前這個昏迷中的明玢郡主的死開始的。
阮清歌倒是對這位明玢郡主沒什麽怨怼之情,依着她從前的想法,這位郡主只怕也是個所托非人的苦命人,她重活一世,雖說因着對之後發生的事有些許先知而能夠提前做着準備,但是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皇家的事情,她八成是摻和不上的,所以自始至終她想的都是如何保全阮府和自身。
但是從現今來看,這位明玢郡主竟然身懷武功?而且這門武功的內氣頗為奇特,若非是明玢郡主現在受了重傷,她還真不一定可以把得出來。
——什麽武功,連她青桑谷的醫術都險些查探不出來?
而且,就這嚴重卻沒有當場去世的內傷來看,明玢郡主的武功恐怕遠比她要強,要說這樣一把好武功的人會被謝相家的公子虐待致死,那要麽是明玢郡主後來武功被廢,要麽便是謝相公子的武功比她還要高了……
這讓阮清歌一時竟然恍惚了一下:怎地她重生之後,前世知曉的人都與她知道的不一樣?聲名狼藉的小侯爺身懷絕世武功、被虐待致死的明玢郡主的武功也遠超自己,莫非她并非重生,而是去了那些話本所說的另一個世界?
甩開這些荒誕的想法,阮清歌皺了皺眉,心裏猶豫起另一件事:明玢郡主非是病倒而是內傷之事,平陽侯府這邊是否知情呢?她要不要對老侯夫人坦然相告呢?
忖度片刻,阮清歌心裏便有了決定,擡頭對着一臉憂心的老侯夫人微微一笑,從容不迫的道:“娘不必憂心,明玢郡主不過是一時體虛,內火沖腦,取些滋補藥材,為郡主熏蒸一下手腕、熱敷一下小腹便可,郡主稍後便可蘇醒;蘇醒之後,再為她按照這藥方熬藥服下即可。”
說完她取過旁邊醫女遞來的筆墨紙硯,“唰唰”寫下了一道可幫助內傷愈合的藥方。
明玢郡主的內功頗為奇特,緊急之下阮清歌也沒什麽別的法子,既然不能暴露這位郡主的武功,那便也只能先用滋補的藥物先暫且緩解她體內的傷勢,讓她自行醒轉了。
得了青桑谷弟子的診治結果,老侯夫人終于松下一口氣,連忙吩咐了旁邊侍奉的丫鬟和醫女去侯府的內庫中取些藥材來,再由醫女按照阮清歌的指示,為明玢郡主熏蒸熱敷。
看着丫鬟醫女們井井有條的開始了動作,阮清歌暗自垂下雙眸,輕輕退到門口,與因着男女之防不便上前的孟簡林對視了個正着。
孟簡林與阮清歌對視上之後,手裏玩着玉扳指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回過頭對老侯夫人喊道:“娘,你們且先忙,我帶……她先去休息一下!”
老侯夫人重新坐回了圓桌之前,聞言回過頭,看孟簡林似乎不像前幾日一樣對阮清歌不滿抗拒了,心裏寬心了些,笑道:“辛苦清歌了,你且帶她去休憩吧。”
辭別了老侯夫人,孟簡林帶着阮清歌走了幾步,到了一處荷池中央的池心亭,揮退了一直跟着他們的丫鬟,率先坐在石凳上:“說吧,明玢郡主怎麽了?”
阮清歌也随着坐了下來,感受了一下亭間微風拂過的涼爽,笑道:“夫君怎知妾身要說的是明玢郡主的事?”
孟簡林斜睨了她一眼:“你剛給她診完脈就對爺使眼色,爺又不是個傻的。”
若是幾日之前,阮清歌心裏說不得還得腹诽一下你莫非還不是個傻的不成?只是現在阮清歌心裏倒是看出來了,這小侯爺不論名聲怎樣,絕對是個聰明人。
與聰明人打交道總比與蠢人打交道好。
阮清歌含着笑,手指輕輕劃過石桌的邊緣,嘴裏輕輕的道:“方才我替郡主診脈,發現郡主體內,似是受了些內傷。”
內傷?
孟簡林眯起眼睛,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點着石桌,沉吟不語。
阮清歌輕輕側頭,含笑道:“夫君可是不信妾身的話?”
孟簡林一怔,擡頭看了下坐在對面、似乎是漫不經心的阮清歌,點着石桌桌面的手指輕輕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聲笑了起來:“不,青桑谷的醫術,自然是不會誤診的。”
阮清歌輕輕挑了一下眉,伸手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發鬓,內心稍微轉了轉心思。
方才她那句問,意思可不是問小侯爺信不信她的醫術,而是信不信她的人。
這位小侯爺這麽回答,究竟是沒聽出自己的言外之意呢,還是……
——也罷,無論小侯爺是否信了自己,自己把話說過了,便也算是盡了心了。之後小侯爺如何思量、如何應對,那便是他的事情了。
想到這裏,阮清歌便不再多想,轉頭側過去看向面前荷池的滿池荷葉。
如今尚且不到荷花的花期,這片小小的荷塘上便只有一片片碧綠的荷葉,雖算不得好風景,卻也足夠讓阮清歌心生愉悅了。
就在她覺得話都說完了,該起身回房的時候,忽然聽到方才一直沉吟不語的孟簡林冷不丁開口道:
“你知道錦繡門嗎?”
錦繡門?
阮清歌怔了怔,遲疑了一下才道:“武林上三宗之一,妾身自然是曉得的。”
江湖上門派多若過江之鲫,大浪淘沙,大多數門派都是朝不保夕,沒過幾年就要被迫拆散;唯有大門大派屹立永固,經年不衰。
在江湖大派中,頂尖的便是各有一名宗師坐鎮的“上三宗”——劍宗、氣宗、錦繡門。
與純粹的江湖門派劍宗和氣宗相比,錦繡門與朝廷關系密切,甚至可以說是歸屬于朝廷的門派,如今皇帝使役、能止小兒夜啼的錦衣衛,便泰半出自錦繡門門下。
小侯爺突然提錦繡門是什麽意思?
莫非小侯爺懷疑明玢郡主是錦繡門的弟子?
果然,孟簡林複又開口道:“錦繡門內門分三個堂口,錦衣堂只收男弟子,如今的錦衣衛便出自這個堂口;繡衣堂只收女弟子,常招收些貧窮百姓家中的貌美女孩兒培養長大,再與不少江湖門派、達官貴族結成姻親,以擴展錦繡門的關系——近些年,甚至開始招收一些官宦之家不得寵的女兒,教導這些女子習武學藝,再通過錦繡門的關系嫁入豪門。”
說到最後,孟簡林墨玉般的雙眸眼含深意的看了阮清歌一眼。
阮清歌輕輕蹙起秀眉,忖度起來:孟簡林這意思,是明玢郡主拜到了錦繡門的繡衣堂之中?可是依着他方才的說法,繡衣堂充其量只是招收官宦家中不受寵的女兒,明玢郡主可是飽受天華皇帝的喜愛,怎會這麽想不開與江湖門派扯上關系?
早知道除了自己年幼因着身體緣故必須入青桑谷,大門大戶的嫡系都是至少在明面上避開與江湖武林有瓜葛的,畢竟從太祖皇帝始,朝廷就對武林頗多打壓,想吃朝廷這碗飯的人,都不會想不開跟皇帝的意思對着幹。
天華皇帝難道也不知情?
孟簡林對自己說這個,又是什麽意思呢?